第 123 章
他轉過頭。
二十左右的年紀，輪廓分明，五官深邃，平時烏亮的眼眸氤氳了水汽，變得有些霧蒙蒙的，而眼尾上翹的輪廓像極了貓眼睛，看着有點憨，有點慵懶。
麒靈卻彷彿受到驚嚇一般，脫口而出：「魯晟？」少府監那個能造飛木鳥的小木匠！
他漫不經心的神色一斂，快走到她面前，緊緊盯着她。「你認識魯晟？他現在在哪裏？」磨砂的聲音變成少年人的清越。
「……」
近了看，她才注意到他與魯晟其實不太相同，首先是膚色，五官也有些差距，但是他們的眼睛實在太像了，當初魯晟給她留下最深印象的就是這雙貓一樣的大眼睛，又黑又亮，清晰映照出人影。
不是魯晟，但十有八九是親戚。
如果不是她必須隱姓埋名，完全可以借魯晟來與他拉近關係，可惜現在只能撇得越乾淨越好，因為不能被人知道她以前是女官呀。
「什麼？」眨眼睛。
「不要裝傻，你認識魯晟。」
「那你跟他什麼關係？」
他沉着臉說：「那臭小子是我小叔，我叫魯鑒。」
「你怎麼可以叫你小叔叔臭小子呢？這是不禮貌的。」她煞有其事地教訓他。
「那小子不過輩分比我高。」
「輩分高就應該尊敬他。」
「……」
他知她在胡攪蠻纏，神色極度不悅地看她。
她心虛地別開眼。「我要回去了，一聲不吭跑出來我爺爺肯定擔心死了，那大師，咱們後會有期。」
他伸手攔住她。「把話說清楚再走。」
她的腦筋飛快轉動，反問：「既然你是他侄兒，你為什麼不知道他在哪？是不是你們關係不好，他不想見到你？這樣的話就不要強求了，彼此過得開心就好了。順帶一提，我見到他時他過得挺開心，你不用擔心。」
他咬牙切齒：「他是過得開心，他離家出走追求夢想，連累我被趕出家門找他。你覺得我開心？」
「找不到他你就不能回家嗎？」
「我已經八年沒回家了。」
「……」
他看起來就二十左右，豈不是十二歲就被趕出來找魯晟？那確實挺慘的。
「那臭小子偏偏選在我當值那日逃跑，害我……」他咬牙切齒。「他到底在哪裏！」
「咦？你十二歲就開始值班了？你們家好不近人情。」
「我是二十歲……」他說着忽然眯起眼睛，「你覺得我才二十歲？」
「呃，原來您已經二十八歲了？」她努力地岔開話題，「哇，好羨慕，您有什麼好的保養秘訣嗎……」見他臉色越來越沉，她聲音也越來越低，最後轉為一聲幽幽的嘆氣。「好吧，我也不想騙你，我確實見過他，但我不能告訴你他在哪裏……每個人都有難言之隱，相信你一定能諒解我。」
他拒絕諒解並把她拽到青樓面前，威脅說：「說，不說我就把你賣進去。」
她把嘴抿得緊緊的。
「你覺得我不敢？」
她突然嗚咽了一聲，推搡她肩膀的大手驟然抽離，反把她嚇了一跳，意識到什麼，她嗚咽得更大聲了，身體也跟着顫抖起來。
老鴇聞訊趕來，看清麒靈頓時眼睛大亮，殷勤地問：「這位公子，你準備怎麼賣？」
「到底說不說？」他盯着她。
她乾脆捂臉哭嚎，光打雷不下雨的那種。
僵持了一會兒，他將她粗暴地拽走。
「誒？公子別走啊，價錢可以商量，十兩？二十兩？五十兩？一百兩銀子不能再多了！」老鴇在後面追着喊。
麒靈腹誹，老娘當年做女官的時候被拐走的身價可是千兩黃金起，一百兩銀子看不起誰呢？
她抽抽搭搭地說：「我爺爺還在等我，要是我一直不回去他會擔心的。」
「你爺爺在哪裏？」
「就在你擺攤的地方。」
他把她帶過去，正看見在原地四處張望的莫錫元。
莫錫元一看見她立刻走上來，「你這丫頭跑哪去了？」看向魯鑒，「哦，這就是那位老道的真面目？」
她對莫錫元使眼色，說：「爺爺，我們回家吧。」
莫錫元會意，對魯鑒抱拳，「多謝小道長幫忙照看孫女，就此別過，再會。」
然而魯鑒一手按住一人肩膀，「我讓你們走了嗎？都跟我過來。」
路上二人竊竊私語。
「你怎麼招惹人家了？」
「說來話長，另外請您注意措辭，什麼叫招惹？我只是虛心求教，想將傳統技藝發揚光大。」
「想讓全天下都是騙錢的道士？」
「想什麼呢，當然是他易容的技術，我要是能學到手我們就不用擔心被發現了。」
「哎呀老夫竟然沒想到這點，丫頭你做得不錯。」
「太錯了，這不被逮著了？」
……
魯鑒近距離聽他們「竊竊私語」，想提取一些有用消息，但只得到這對爺孫在躲藏什麼人的信息。
他將二人帶到一家小客棧，推進房間。
「你認得我嗎？」他問莫錫元。
莫錫元看向麒靈，「什麼意思？老夫應該認得他？」
魯鑒將目光落到麒靈身上，「看來只有你認識魯晟。」
她訕笑。
莫錫元的眼珠子在二人之間轉來轉去。
「這位姑娘，我已經明確告訴過你，我找了他很多年，我們族人都在盼望他回去，希望你能將他的消息據實以告，我定有酬謝。」頓了頓，「但不包括你想學的易容手段，我族族訓，不可外傳，避免外人用之作惡。」
這番話說得算是相當有誠意了。
麒靈為難地看向莫錫元。
莫錫元不知魯晟是何人，但能猜到是她做官時認識的，如果告訴了眼前這人，不排除他回去找人時會將他們的消息走漏。大家都是萍水相逢的人，彼此間遠談不上信任。
「小道長，你與家人失散，老夫真心替你們難過，可我們也實有難言之隱，不瞞你說，我們正在被人追殺，萬一你泄露了我們的消息……」
「我可以發誓。」他認真道。
麒靈插嘴，「那我也發誓，我不認識魯晟。」誓言這種東西的約束力約等於零。
魯鑒瞪她。
她低下頭哼哼。
「小道長，如果我們不告訴你，你打算就這樣一直關着我們不放不成？」莫錫元笑呵呵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