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超綱考題

第 4 章 超綱考題

一駕牛車在大道上不疾不徐地前行,木製的車輪滾滾而過,在剛剛消融冰雪的土地上軋出了兩道深深的轍印。

穿着粗布夾襖的少年御者控著韁繩,嘴裏哼著不知從哪裏學來的小調。

荀忻靠着車廂里的憑幾,仗着車門有布簾擋着沒人看得到他,歪歪扭扭地半躺着。

他昨天趁荀勉不在,拔弦聽聲,鼓搗了一上午,恨不得手上有個錄音機。

害,他真傻,現代明明有調音器。

啊,萬惡的封建社會太落後了。

此時的荀忻就像現代馬上要進考場的考生,把之前那捲介紹音律的竹簡背了又背,把他畫着調弦示意圖的絹帛看了又看,把他記好的音調在心裏唱了又唱。

在他準備背第十一遍竹簡的時候,車壁被敲了敲,熟悉的少年聲響起,「郎君下車吧,到了!」

荀忻應了聲,抹把臉,掀開車簾跳了下來,木屐踩上地面,行走間留下屐齒印在泥上。

他扣了扣門,來開門的老僕似乎認得他,渾濁的雙眼笑得眯了起來,「小郎君許久未見了,主人前些日還念叨呢。」

荀忻也笑着問他,「大兄在否?」

「在家,在家,主人在書室,老奴引小郎君過去。」他笑呵呵的答道,又囑咐了兩句讓荀勉把牛車系好,便領着荀忻往一處走。

「大兄。」荀忻對着正端坐案前的中年男人行禮。

「蒿兒來了。」

荀忻眨了眨眼,誰是「蒿兒」?

男人起身相迎,荀忻也行完禮抬頭望向他。

此人看上去約有四十歲,下頜留着短須,頭戴灰色幘巾,穿着一件洗的有些泛白的寬衣大帶青袍,交領處露出白色的中衣邊緣,站得挺直,凜然有松柏之姿。

他氣質優雅沉靜,是在荀家人中也極出色的美姿容。

這位美大叔看了看他,對他道:「前些天偶遇文若,聽聞蒿兒染病,如今應是無恙了。」

荀忻猜測所謂「蒿兒」是不是原主的小名或者昵稱之類的,只是同樣是堂兄,荀彧為何不這樣叫他呢?

壓住心中疑惑,他們寒暄了幾句,荀悅就提出了正題,「有件事還要煩擾你。」

荀忻道:「可是需調弦?」

「然也。」他大堂哥對他笑笑,「蒿兒稍坐。」說完從靠牆的木箱中抱出一張琴,小心翼翼置於案上。

荀忻也找了個矮榻坐了過來。

「愚兄不通琴,我知蒿兒雅善音律,辛苦你來這一趟。」

「此弟分內之事。」

荀忻抬手摸上那張琴,此琴通體黝黑,形似劍匣,圓首收腰,像是竹簡中提過的「靈機式」的古琴。

他隨手撥了撥弦,琴弦顫動,發聲的音調偏低,的確是琴弦鬆弛了。他正準備動手調動琴軫,卻發現絲弦似乎都有些起毛,仔細一看,最細的七弦有地方已經斷絲了。

荀忻望向他的「甩手掌柜」老大哥,已經在看書的荀悅,「大兄。」

荀悅應聲,「有何不妥之處?」

「琴弦有斷損。」他問道:「此琴多久未奏了?」

荀悅答:「封箱已四五載。」

荀忻心想難怪,他又撥了撥琴弦,解釋道:「久置之弦脆而易斷,大兄請看。」說着指出那處將斷的地方給荀悅看。

「絲弦乃脆弱之物,需細心養護,閑置時應卸下琴弦,將琴倚壁豎置。」荀忻向他一條條背他從書上看到的知識。

正要跟荀悅科普一下絲弦養護的方法,他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大兄找我調弦,是欲奏此琴?」

你不是不通琴藝嗎,要調弦做什麼呢?

荀悅點點頭,道:「悅有一好友,此琴是他所寄贈,前日聽聞他已棄世而去。」

他停頓了一下,感傷道,「他曾授我一曲,我當攜故人之琴,奏故人之曲以送之。」

「不料絲弦已損,為之奈何?」他撫著琴身嘆息。

「可更換琴弦。」荀忻表示問題不大,「大兄可有備用之弦?」

「七弦皆換即可。」

荀悅聞言,到裝琴的木箱裏翻找了一會兒,找到了用絲囊裝着的一袋絲弦。

荀忻接過絲囊拿出絲弦辨認了一下,確認是一整套的琴弦,袋裏甚至還裝着上絲弦用的細金屬絲,和防蟲蛀的香珠。看來雖然大兄不怎麼懂琴,他朋友的確精通此道。

他朝荀悅點點頭,「正是七弦不錯,大兄尋人換上即可。」

好了,事情解決,我可以打道回府了。

荀忻覺得他今天運氣還可以。

誰知荀悅聽完就朝他拱手作揖,嚇得荀忻趕緊側身避開,他怎麼敢受這位大佬的禮。

「大兄這是作何?」

荀悅道:「有勞蒿兒。」

荀忻:「……」

他心裏淚流成河,打臉來的這麼快,大哥,我真的不會啊,我只是個臨時抱佛腳背了兩天參考書的混子,您還會彈一首曲子,我也連一首也不會啊!

大佬,這題超綱了啊!

荀悅還滿懷期待感謝地看着他,荀忻哪敢說不,咬着牙點頭,「弟敢不從命。」

我死了我死了!

荀忻努力給自己做心理建設,莫慌莫慌,問題不大,之前看書的時候也看到過怎麼換弦,雖然他那個時候覺得這不是重點,沒認真看。

看都看過了,不算裸考,拿筆寫就完事!

於是荀忻開始他的作答。

他露出沒得感情的微笑,「大兄可有布巾或絲帕,借忻一用。」

荀悅找出了他平時擦削[1]用的軟布,問他能不能用。荀忻接過軟布,將其捲成一卷,放着備用。

他先將琴上的舊弦拆下,跟荀悅說不要扔還能救,「以生漆粘黏斷絲之處,再將絲弦浸入雞卵卵白之中,浸透之後懸空晾乾,或可再用。」

新的絲弦也被他按順序排好,「先上五弦。」他拿起五弦抖開,將絨扣穿過軫池的弦孔,用細金屬絲為輔助讓絲弦穿過絨扣,而後拉着絲弦,讓它繞過琴尾龍齦。

這時捲起的軟布便派上了用場,荀忻將絲弦一圈圈繞上軟布,手握著軟布用力拉弦,最後將弦繞到琴底雁足上纏好。

最關鍵的是將絲弦繞過琴尾和繞到雁足上這兩步,要用點力氣拉絲弦,還要注意不用力過猛把弦拉斷,纏的過程中也不能撤力。

這不僅考驗技巧,還考驗體力。

荀悅一開始還在他旁邊看着,等看着他把五弦上好,深覺枯燥,便自去看書寫字了。

荀忻將七根弦都上好,還得定音校弦,這是他一開始便背的題,他不慌。

左手按弦,右手撥弦,聽音辨聲,音調高了就將琴弦調松點,音調低了便將弦調緊點。調好后再用泛音校弦法加以驗證。

如此將七弦都校正好,已過了一個多時辰,荀忻最後一遍聽過弦音后,起身對荀悅道,「大兄,弦已校畢。」

哥,我考完交卷了。

荀悅也很感慨,「不想上弦調音,過程如此繁複,蒿兒辛苦,此次我願得嘗,全憑你相助,愚兄感激不盡。」

荀忻聽了有點心虛,心道這大概是我不熟練,邊回憶邊寫卷當然寫不快。

他叮囑他大兄彈完琴記得把弦鬆了,平時要記得保養愛護。

「要再壞了也別找我了。」這是荀忻不敢說出來的心裏話。

大兄留他喝了碗熱水,又和他聊了一陣子天,最後留他用晚飯,他以晚上行路不便拒絕了。

終於從荀悅家出來,荀忻覺得外面的寒風格外親切,寒風就是冷了點,又不會說話,更不會考他題目,真是好風。

風好不好沒人知道,他快瘋了,是真的。

荀忻嘆口氣,坐上了牛車,荀勉不捨得抽他的寶貝牛兒,鞭子只是個擺設。牛兒也乖順,少年拍了拍它的脊背便哞哞叫兩聲,知道往前走了。

車廂里的少年身心俱疲,可能是因為他久病初愈,今天擱正常人只是有點累的運動量,到他這裏已經讓他精力透支了。

他靠在車廂上,伴着牛車行走的晃動和荀勉哼唱的小調,就這樣睡著了。

直到車壁被敲了敲,少年的聲音道,「郎君,前面那人是攸郎君。」

他小聲建議自己的主人,「回家還有些路,咱們要不要載他一程?」

荀忻還不甚清醒,「哪個攸郎君?」

「您從侄荀公達……」

荀忻這下清醒了,又是一位大佬。「載他,當然載。」

他自己微微起身,撫平衣袍上壓皺的摺痕,端莊跪坐好。

他掀開車簾,荀勉拽拽韁繩停住牛車,喊了一聲「攸郎君」,路上身着黑色大氅的青年人便抬頭望向他們主僕。

這又是一張有着荀家特色的臉,顏值高於平均水平,眉目清肅,五官端正,沒有荀彧荀悅那般出眾,卻也英氣耐看。

「公達,可願與忻同車?」

荀攸也看到這位端坐車上的美姿容少年,認出了少年的身份,再看看牛車寬闊的車廂,笑了笑對少年行了一禮。

「多謝小叔父。」

荀忻心裏吐槽,這什麼稱呼,叔父便叔父,還小叔父。又想到荀攸比荀彧成熟的面孔,算了算,荀攸比荀彧大六歲,荀彧比他大十歲,所以荀攸比他大十六歲。

嘖,難怪不願意正經喊我,要是我也不太好意思喊能當兒子的小孩「阿父」。

這邊荀攸準備上車,荀忻退到了車廂壁邊給荀攸騰位置,荀攸動作流暢上了車,接過荀忻遞來的席子,同樣跪坐靠着車壁。

荀忻頓時覺得這車廂還挺大的,還能進兩個人。

「小叔父今日外出訪友?」荀攸問他。

荀忻搖搖頭,正想說他是去大堂哥家了。

荀攸:「是去拜訪仲豫叔父。」

荀忻:「?!」我還沒說出口,你怎麼知道。

荀攸:「攸聽聞小叔父與仲豫叔父親密,外出不是訪友,便有此猜測。」

荀忻:「……」你又知道了?

荀忻決定岔開話題,反問他,「公達也是訪友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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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謀士求生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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