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裴真真的親生父母，也就是蘇茶的養父母，是典型的老北漂族了，這些年，在房貸車貸等各種生活壓力下幾乎要喘不過氣來，難得有些閑心回歸家庭，大多的注意力也都投放在了蘇茶的弟弟蘇斌身上。

今天是周末，他們一家人應該都在。

蘇茶憑藉著記憶，慢吞吞地找到了蘇家的位置。

秦燁始終和她保持了半米的距離，穩穩地跟在她身後。

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明明一開始只是要送她回家的，現在怎麼就直接跟著人家到家門口了。

把時間往前撥一小時，因為蘇茶身上沾了血跡，不好太顯眼，一直小心翼翼地躲在他身後，在她期待又歡喜的眼神攻擊下，秦燁迷迷糊糊地就主動給她挑了件淺藍色的連衣裙，即使是格外修身的款式，乍一看上去跟性感沒多大關係，雖然是長袖，但袖口處做了加寬設計，正好能蓋住她的傷口，腰側點綴著一個鬆鬆垮垮的蝴蝶結，裙擺微微向外撐開，反而透著點可愛俏皮。

這還是他第一次挑選女裝，也沒想太多，只覺得適合她就直接買下了。

她的底子本就出色，加上蘇茶的刻意渲染，換了這條藍色裙子的她清新明媚，屬於十八歲花季的美秀風姿一點點從骨子裡顯露出來，就算沒那麼驚艷，也著實令人移不開眼睛。

「秦大哥，你的眼光真好。」小姑娘美滋滋地在鏡子面前轉圈圈，高興地跟秦燁說，「我還不知道我能這麼漂亮。」

現在的她在蘇茶自己眼裡，當然不能算漂亮的。

但並不影響她將主動權放在秦燁手裡，慢慢地讓他知道，她的改變是來源於他。

對於嚴肅冷硬、淡漠沉穩的秦燁來說，成為被他掌控的一員，是接近他最好的辦法。

等他在自己身上投入的心思、精力越來越多，多到收不回的時候，這些掌控欲，最終會化作束縛了他自己的紅繩。

她笑盈盈地朝秦燁攤開手：「秦大哥，你把這條裙子的小票給我，回頭我給你報銷。」

秦燁還是頭一回站在被報銷的位置，搖搖頭：「不用，當做秦炎的賠禮。」

「不行，」蘇茶正色道，「他罵我的我已經罵回去了，而且雖然你是他的哥哥，但也沒有義務幫他擦屁股。」

秦燁：「……」

她嬌蠻著直接從他手裡的袋子里翻出了小票，折了折，仔仔細細地塞進口袋裡面：「這個我回頭找裴家的人給你報銷，他們十八年都沒管我，這些年的撫養費回頭得算一算，都是他們欠我的。」

秦燁默然無語，他看著她的眼神忍不住奇怪起來，明明整樁事件中，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無論怎樣怨恨和不甘心都是應該的，可她沒有。

眸光澄澈似水，笑靨明媚如春，要說她是像裴真真那樣被嬌寵長大的，他都信。

回到車上，他出聲問她：「你不想留在裴家？」

蘇茶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些，眸光轉向車外，看著不斷移動的窗景，淡淡道：「他們不想留我。」

「比起我，他們更喜歡裴真真。」

她垂眸，纖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的，存在感一下子強了起來，「可能我命里就沒什麼親緣吧，兩邊的爸爸媽媽，誰也不喜歡我。」

秦燁不動聲色抿了抿唇，忽然覺得喉嚨處有些難受。

他到底沒說什麼，就這麼安安靜靜地跟在她身後，來到了蘇家門口。

蘇茶是有鑰匙的，只是落在裴家了，所以只能按門鈴。

「來了來了。」蘇母的聲音要比記憶中熱情不少，她打開門，見著蘇茶，下意識愣了一下，「怎麼是你？」

她的視線在蘇茶身後掃視了兩圈，對上秦燁冷然的眸光，手顫了顫，態度一下子收斂了不少，「小、小茶，這位是？」

蘇茶就像沒聽見似的，只幾秒，晶瑩的淚珠就從眼眶裡串聯不斷地往下掉，她徑直撲進了蘇母的懷裡：「嗚嗚媽媽我好想你……」

蘇母什麼時候跟她這麼親昵過，身體僵硬得可以，但礙於旁邊有雙鋒銳的眼眸冷冰冰地盯著她，還真不敢動手把人推開。

幸好蘇茶也不樂意抱她，沒一會兒就把人放開了。

「小茶，你、你怎麼回來了？」蘇母臉上帶著些許希冀，「真真呢，她也來了么……」

從小長在身邊的女兒離開好幾天，好不容易再見，一開口卻是問裴真真的消息。

饒是秦燁覺得自己已經夠冷心冷情了，還是皺起了眉，蘇家在他心底的評價一降再降。

就算是親生女兒，蘇茶跟她十八年的感情也不是假的，楊婉都知道捨不得裴真真，蘇母倒好，一心就奔著裴真真去了。

秦燁下意識地看了蘇茶一眼，果然，她臉上歡快依賴的光采瞬間黯然了下來，怔怔的抬頭看著蘇母，眼底倏然寂滅的情緒令人心疼。

「我怕，要是我回去的晚了，我……就一個家也沒有了。」

耳邊忽然響起了她之前說過的話。

事實上，蘇母前十八年也不知道蘇茶不是她親生的，可該打該罵的時候從沒留過手，換個女兒在她這兒也不一定多有地位。

更別說她這時候還沒跟裴真真見過，沒機會感受她的溫柔體貼、善解人意。

照蘇茶說，蘇母大約是看中了裴家的勢力，打算藉由裴真真跟人家扯上關係，最好能讓裴真真用自己的人脈和資源幫幫蘇斌，畢竟是她的親弟弟嘛。

「媽，」蘇茶唇瓣顫了顫，「你不希望我回來么？」

蘇母臉上露出幾分為難：「也不是媽不惦記你，那你到底是別人家的女兒，媽也不好再耽誤你。」

這話也只能騙騙原主那樣的小姑娘了。

蘇母在職場上打拚，慣會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蘇茶小時候有一次被她打得厲害，鄰居聽見她的哭聲差點就報警了，卻還是被她輕輕鬆鬆幾句話也含糊了過去。

幸好之後沒多久她就上學了，要是有傷口在外被老師或者別人發現，怕不好收場，蘇母就收斂了許多。

「媽沒事，」蘇茶飛快地抹去了眼尾的淚水，勉強笑道：「我就回家拿點東西。」

之後也沒等蘇母再說什麼，她自顧自地就進門找著了蘇茶原本的房間。

秦燁自然是跟著她一起進門的，蘇母乍見他身上氣勢嚇人，沒敢攔人。

他視線一掃，就把整座屋子的大致布局都收入了眼底。

平靜冷淡的眸光，在看到蘇茶的房間時，瞬間掀起了波瀾。

她才離開一兩天，原本的房間已經堆滿了雜物，尤其是還鋪著粉色床單的單人床上積壓著大箱小箱，可憐巴巴地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樣子了。

原來的蘇茶在蘇家人眼裡，跟恨不得早點拋掉的包袱也沒什麼區別了。

秦燁看著小姑娘不顧身上剛買的新裙子，急忙忙撲進床底下找出一個小盒子，抱在懷裡，萬分珍惜的拍去了上面的灰塵。

他開口問：「這是什麼？」

蘇茶仰頭甜甜地笑道：「這是我偷偷折的千紙鶴，說折滿一千個就能實現一個願望，我已經有快九百多個了。」

秦燁神色不自覺地緩和下來，「你有什麼願望？」

蘇茶笑容一怔，垂眸小聲地說：「我一開始，是想要有愛我的爸爸媽媽。」

「可是，應該是實現不了了。」

她有了對新父母，可他們還是不愛她。

秦燁深邃冷冽的眉宇間皺起一條溝壑，直接伸手將她拉了起來：「你從裴家出來，以後打算去哪兒？」

「我、我我……」蘇茶一時沒反應過來，她看了眼周圍，顯然蘇家已經沒有她的位置了。

秦燁：「在市中我有套公寓，平常空著也是空著，我讓人去收拾收拾，你今晚先去酒店待一晚，明天再住進去。」

蘇茶瞪圓了眼，水汪汪的杏眸流淌著欣喜的光芒，任誰都知道她是高興的。

高興有人不嫌棄她，能收留她。

但想了想，蘇茶還是拒絕了：「秦大哥謝謝你的好意。」

「你是很好的人，我不想給你添麻煩。」

秦燁沉聲道：「不是麻煩。」

蘇茶笑了笑：「我又不是你的責任。」她嘆了口氣，無所謂地說，「反正我是裴家的人，就算他們再怎麼不喜歡我，血緣關係總是躲不掉的。」

她忽然想起來：「哎呀，你今天還有工作要忙來著？」

蘇茶眨巴著眼睛，愧疚地看著他：「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在公司時間比家還多的秦大總裁沉默了一瞬：「沒有。」

「公司里也沒什麼事。」

但蘇茶還是堅持讓他去忙自己的事情了，秦燁拒絕的話說不出口，只能沉著一張臉，默默地坐回車裡。

「對了，」蘇茶笑盈盈地把腦袋湊近車窗里，眸光燦若星辰，「秦大哥，你可以給我一個聯繫方式么？」

她有些不好意思，「我好像把手機落在裴家了，等我回去拿到后，會立即聯繫你的。」

「我沒關係的，你不用擔心我。」

她似乎一門心思覺得他外冷內熱，其實心裡是很善良很關心自己的。

秦燁抿了抿唇，沒有拒絕：「你還要回裴家？什麼時候？」

蘇茶一愣：「啊，不、不知道，可能得到晚上吧。」

秦燁冷靜地問她：「你怎麼回去？」

裴家住的地方，普通車子是進不去的。

「下午五點，我會來接你。」

還沒等蘇茶說什麼，他又直接吩咐老陳直接開車了。

她比秦炎待遇要更好一點，在開車前，秦燁還好心把她推開了一些，「以後別趴在車窗上，容易受傷。」

隨後，光澤銳利的黑色轎車逐漸消失在了她的視線內。

蘇茶留在原地，知道確定他就算回頭也看不見自己，才緩緩收起了唇邊的弧度。

她拍了拍手，好吧，五點。

得在五點之前，好好跟蘇家的人聊聊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