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影之謎 第五十章 姬陵崩壞之末

第一卷 影之謎 第五十章 姬陵崩壞之末

一千年以前,影王后泰瑞拉克利奧帕特拉賜予白王后一瓶名為[恫嚇原液]的毒藥,永遠剝奪了梅薇思阿芙洛狄忒的美貌。

一千年以後,在薩拉丁為影王后修建的陵寢中,[恫嚇原液]落在了泰瑞拉的身上,唯有這瓶毒藥才能將她的靈魂從龍心中解放出來。

黑色金屬小瓶的外殼上浮現出一道道裂痕,如墨水般的粘稠液體從裂隙間溢出——在無數金屬碎片中,恫嚇原液如同一朵漆黑之花般綻放開來。

泰瑞拉會變成什麼樣子?

親手將毒藥擲出的李維斯沒有辦法目睹這一切,他虛弱的意識陷入黑暗之中,耳邊縈繞著揮之不去的苦痛尖叫……他的靈魂向著漆黑的深處跌落,這道聲音便一直追了下來,刺穿在他的心靈之上。

厄澤的天邊,夕陽停止了墜落,定格在地平線上方。血色的天幕間千瘡百孔,露出天幕之後的虛無星海,千絲萬縷的深藍光帶緩慢飄浮在空中,就像一抹又一抹絢麗的極光……隨著時間推移,這種虛空與現實交疊的景象已經趨於穩定下來。

黑曜石之城中已是一片狼藉,城市的總面積縮小為原先的三分之二,數不清的殿堂樓閣飄浮在半空中,整座城裡幾乎找不到一幢完整的建築。

城市中的厄澤人統統化為了冰冷的屍體,他們就像數以百萬計的斷線木偶,與碎磚塊和各類垃圾一起飄蕩在厄澤的每一個角落。

虛無高塔和八尊石像同樣遭遇了瓦解的命運:斷成一節一節的塔身橫七豎八地拼湊在天空中央,只剩下一截地基插在地面上;魯道夫的石頭腦袋在天空中緩緩旋轉,時不時被巨大的山王劍磕碰幾下,康納琉斯仍平舉著長劍,只是頭顱卻不翼而飛……

「真是不懂得節制啊……」

索恩懸停在半空中,眯眼望著面前的廢墟。

「希望歐爾諾絲的鐵皮不要被破壞得太嚴重。」

忽然,他注意到一具不屬於厄澤的身體,露出了感興趣的神色,立刻朝著那邊飛去。

阿切爾布雷茲緊閉雙眼,她的紅髮披散開來,月白色長袍沾滿灰塵,軀體在半空中緩慢地飄蕩著。顯而易見的是,她在暴動的虛空中倖存下來,沒有缺胳膊少腿,只是陷入了昏迷。

「真奇怪。」索恩來到阿切爾身前,仔細端詳著她的面容,「她的身上明明充滿了魔法的氣息,可卻混雜著一絲巫術的味道……她到底是魔法師還是巫師?」

似乎是察覺到什麼,索恩忽然伸出手,解開阿切爾領口的扣子,將本就有撕裂痕迹的衣襟扯開。阿切爾的胸部毫無掩飾地暴露在空氣中,索恩的眼睛盯著她的左側乳*房,目光像是被吸引住似的,一刻也不願意挪開。

真正令他感興趣的不是女人的胸部,而是胸部上那道烏青色的豎眼圖案,以及圖案中的混沌線條。

「想不到這世上還有人掌握著這種禁忌巫術。」索恩目光閃爍著,他的表情看上去就像是見到了久違的老友一般,「這是縫合咒吧?讓我想想,這難道是沖著那顆龍心來的?」

作為一名活了上千年的古代巫師,索恩——或者說是佔據了索恩身體的康拉德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來自其他巫師的巫術手段。

自古以來,巫術一直都是魔法的反義詞。魔法師信奉知識與秩序,他們借用自然中的元素偉力並敬畏著自然秩序,可巫師沒有信仰,他們使用的力量源自混沌,而混沌本身就是無規則、無規律、無秩序的代名詞,與地獄中的魔鬼們同根同源。

在日之國奧德利克,巫師就是異端,是要上火刑架的邪惡存在,但來自薩拉丁時代的康拉德並不清楚這一點,他更不可能認識阿切爾身上的宮廷魔法師長袍……此時,康拉德完全為阿切爾胸口的縫合咒所吸引,心中產生了一個興奮大膽的想法。

他陰沉地笑了一聲,抓住阿切爾肩膀上的紅色小花,連根拔下,然後動用混沌秘術將她體內的寄生種子全部清除。

隨後,康拉德取出一隻黑色立方體,正是李維斯苦苦追尋的[靈龕]。他將靈龕塞進阿切爾的口袋裡,然後念誦起古怪的咒語,這些咒語不屬於元素之文的範疇,發音時而緩慢低沉,時而高昂瘋狂,充斥著混亂的意味。

咒語吟唱之間,索恩的眼鼻口中溢出一縷一縷黑煙,黑煙在他面前凝聚出一個醜陋的老頭形象,老頭的兩條長眉毛從眼角耷拉下來,鼻子上長著一顆碩大的肉瘤,滿嘴牙齒東倒西歪。

黑煙所化的老頭撲向阿切爾的面門,消散成絲絲縷縷的黑色氣流灌入阿切爾的口中,而失去控制的索恩則微微後仰,像死屍一樣飄在空氣中。

阿切爾的臉上閃過一絲青黑之色,她睜開眼睛,瞳孔中黑煙氤氳,顯得極為邪異。

「不錯,不錯。」她將胸前的衣襟隨便扯了扯,隨後欣賞了一下自己纖細白皙的雙手,雖然這具身體上有一些傷痕,但康拉德總體還算滿意。

她瞥了一眼身前緩緩飄蕩的索恩,手指向著他一點,索恩便墜落下來,他的身體先後撞在數幢飄浮的房屋和幾堵殘破的斷牆上,磕磕碰碰地消失在了下方的廢墟中。

「有意思,這個縫合咒似乎經過特殊處理。」阿切爾閉上眼睛感受了一下身上隱藏的巫術痕迹,她低聲自語說,「如果靠近龍心百米以內的距離,可以進行置換嗎?這個距離太短了,讓我來改良一下吧。」

她伸出手指,食指指尖變得一片烏青,烏青中隱有液體流動的痕迹。

隨後,她將手伸進衣服里,指尖在自己左胸前輕輕刻畫起來。烏青色的豎眼中,凌亂的線條變得更加凌亂。

大概過了幾分鐘,阿切爾收回右手,嘴角勾起一道充滿惡意的弧度:「完成了。」

話音剛落,她便感到胸前傳來劇痛之感——

在這極為短暫的瞬間,她能清晰察覺到體內的血液凝固了,而左胸之下的心室里變得空空蕩蕩,彷彿有人隔空取走了自己的心臟一般。

下一秒,她的感受便截然不同,不僅胸口充滿了鼓脹感,四肢百骸里也湧現出強烈而充實的力量,一次呼吸彷彿就能抵得上之前的一百次,心臟的跳動就像雷鳴一般沉重而有力。

在她的左胸口,所有烏青色的線條都活動起來,像一條條小蛇般鑽進皮膚之下,很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就是龍心……這就是上位聖物……」

身上的全部傷勢都消失得無影無蹤,阿切爾享受地閉上雙眼,微微抬起下巴,露出淡淡的笑容。

「有了它,這副軀體很快就能上一個層次,甚至是好幾個層次。」

她張開雙臂,然後猛地收攏於胸前,雙臂交錯時竟掠起一道驚風。

「真是意外之喜啊,沒想到竟然真的能奏效,我應該好好感謝這條縫合咒的施術者。」阿切爾捏緊拳頭,紅髮在身後飄舞起來,「這樣一來,我就不需要歐爾諾絲的身軀了……依靠龍心的鞏固,我甚至能夠吸收靈龕的全部力量,比那具破鐵皮的效果好上十倍!」

足足過了幾分鐘,阿切爾才從興奮中冷靜下來,她望向虛無之塔的方向,眼裡閃爍著思索的光芒。

「歐爾諾絲留下的玩具似乎還能派上用場。」她喃喃說,「然後,我只需要認真準備儀式……」

他已經在靈龕中等待了整整一千年。

靈魂的收藏家,地獄中的恐怖魔王——奈文魔爾,就讓偉大的康拉德大人笑納你的權柄吧!

厄澤某處的黃昏中,一條殘缺的街道飄浮在距離地面數十公尺高的天空。

芙羅拉趴在街道中央,她的模樣凄慘不堪,小半邊身體被深藍光帶切斷,左側肩膀與左大腿根部以外的部分不翼而飛。

她的身下流淌著一灘觸目心驚的血漬。

「歐爾諾絲死掉了嗎……」

芙羅拉伸出僅剩的右手,指尖抓在面前的石板地上,她艱難地抬起頭來,神色複雜地看著周圍的斷壁頹垣。

此次姬陵之行,她遭遇了比預計中更危險的困局,付出了比想象中要大得多的代價,當然,也了解到一些有價值的歷史秘聞。

對於守秘人來說,這就是最大的收穫。

然而,如果李維斯沒能成功挽回泰瑞拉的心智,她便無從知曉穹頂殿的秘密。

「我已經竭盡所能,李維斯。」她低聲說。

看了一眼自己身軀的慘狀,芙羅拉忍不住自嘲一笑,就算是掌握了大量禁忌知識的她也不敢保證能修復身體、重塑聖者位階,也許還得請求聖殿的援助。

而虛無聖殿作為一個戒律森嚴卻體制鬆散的組織,恐怕很難給予她有力的支持。

芙羅拉勉強爬到一堵黑色斷牆前,倚靠著牆體稍作休息。她的腦中仍在清晰地復現著李維斯所釋放出的[摹神斬],那道熾熱的閃電令她印象深刻,且充滿了猜疑。

因為李維斯所掌握的多條禁咒已經違背了魔法的基本原則——屬性。

起初,芙羅拉以為李維斯是自然族大地系魔法師,可事實看來並非如此。

李維斯最初用來對付她的[大地之撫]是自然族魔法-大地系禁咒,而最後釋放的[摹神斬]是熱族魔法-火焰系禁咒,再加上其間施放過的全屬性反制魔法,這令芙羅拉無法辯識李維斯的主修魔法屬性。

即便是繼阿森納之後最狂傲不羈的大魔導師魯道夫,也沒辦法同時掌握橫跨兩個魔法族的禁咒。他只能複製對手施放過的禁咒,而無法用自身的魔力吟唱——因為這違背了魔法師的自然親和力原則。

歷史上從未出現過自然親和力覆蓋全系的魔法師,即使是元素之文的開闢者阿森納也缺乏潮汐系、動物系和植物系的親和力。

除去活躍年代久遠、實力深不可測的阿森納不談,魔法師無法跨系使用禁咒、無法跨族使用高等魔法已是魔法學術界的共識。

「如果你不是一個前無古人的天才,那麼答案只有一個……難道你根本就是在藉助外力,李維斯?」

芙羅拉喃喃說。

依據她的博學見識與親身觀察,李維斯的位階散發著一股強烈的缺憾感,就像是……速成的結果。

她不由聯想到預言書奧拉科的回答:在姬陵中,她會遇見三位聖者。假設奧拉科所指的聖者是真實存在的人物,那麼夾縫之冠製造的所有意識倒影都不能算數,她遇見的所有人中,只有李維斯是聖者位階,加上是龍非人的寒霜之王,已經有兩位聖者現身。

「一人來自過去,一人來自現在,一人來自未來……」芙羅拉皺著眉,低聲自語。

還差一個人。

她的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下意識抬起頭來,只見一個寒氣凜然的身影懸浮在半空中。

凜冬聖女安娜俯視著芙羅拉,她的眼神平靜而溫和,但這不代表她不分敵我,更不能保證她不會殺人……何況,芙羅拉曾親手「殺死」了她。

「又見面了。」

安娜的身體落在地面上,雪白披風輕輕飄蕩。

「這一次,閣下願意報上名諱嗎?」

她的語氣平淡,藍色的眼珠里流露出如凜冬冰雪般的寒意。

芙羅拉沒有回答,她的嘴角浮現出一絲苦澀的笑容:「沒想到一日未見,你已經晉陞聖者。」

凜冬聖女微微點頭,淡淡說:「托閣下的福,我在凍結的時間中捕捉到一縷極寒之氣。」

「凍結的時間……原來是這樣。」芙羅拉的目光閃爍,似乎明白了某些事情。

凜冬聖女就是來自過去的聖者,而另外兩位聖者也隨著這一謎底的揭開變得清晰起來:當芙羅拉獲得預言之時,凜冬聖女的時間凍結於「過去」;歐爾諾絲一直存在於厄澤的掌控者大殿,是為「現在」;而李維斯多半是在此之後才掌握了禁咒,所以是來自「未來」。

「你不是戈勒人,也不屬於奧德利克。」安娜凝視著芙羅拉的眼睛,「我聽說你殺死了許多近衛軍士兵與宮廷魔法師。」

「真是愛憎分明的好女孩。」芙羅拉平靜地說,「沒錯,我是你們的敵人。」

安娜點點頭,她抬起一隻手,指尖凝聚出一小團白色的寒氣。

「我已經沒有必要探究你的身份,願你在化為冰雕之後能夠得到永恆安寧。」

聽見凜冬聖女的話,芙羅拉挑了挑眉毛,沒有說話。

安娜的指尖上,霜白色的寒氣卷向芙羅拉的身體,就在冰霜快要觸碰到她的那一瞬間,周圍的空間忽然扭曲起來——

她消失了。

……

深藍星空之下,虛無的夜幕間透射出一縷縷昏黃的日光,顯得詭譎又瑰麗。

蒼白建築群之中的某處,芙羅拉靠在牆角,右手把玩著一支漂亮的沙漏。

「抱歉,李維斯。」她的嘴角微微翹起,輕聲說,「我不僅僅是守秘人,也能算得上是一個賊。」

厄澤。

地平線上的巨大夕陽之下,一幢還算完整的小房子飄浮在溫暖的陽光中。

房子里的黑木地板上擺著一副巨大的黑色軀體,軀體蜷縮在牆角,只有一截長尾從陰影中探出,看不清它的模樣。

房間的另一側擺著一隻晶瑩剔透的冰棺,棺蓋上溢出絲絲縷縷的寒氣。李維斯輕閉著雙眼,雙手疊放在胸前,他躺在棺中,神色顯得格外安寧。

房間的圓窗外灑進一抹金色的斜陽,在地板上映出坐在窗上之人的倒影。

她的長發柔順飄逸,她的身姿豐滿曼妙,她的頭上戴著一隻扭曲的王冠,她的手中托著半枚殘缺的龍首。

她的嘴唇左下方,生著一粒淺淺的美人痣。

(「泰瑞拉之心,上位聖物。就算只剩一顆心臟,它也無法死去。」——《聖物圖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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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文魔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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