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少年不想死
同倪震分別之後,宋千劫孤身一人穿行在淺灘鎮的錯落小巷。
正月還沒過,晚上寒意更濃。
加上先前在不凍河下面出了一身冷汗,現在冷風一吹,宋千劫渾身直打哆嗦。
冷啊……
少年盡量將衣服裹緊,可惜裡子早就已經被汗水浸透,似鐵般冰冷的內衫貼上皮膚,更叫人皮肉緊縮。
無奈之下,宋千劫只得加快腳步,向著自家的破瓦房走去。
破舊是破舊了點,好在還能遮風擋雨。
然而到了自家門口,宋千劫才想起,如今屋子已經叫他給租出去了。
五兩一晚,是個好價錢。
但他現在的狀況,可實在不算太好。
正糾結著要不要敲門,進去換身衣服,破瓦房的房門吱呀一聲被打開,露出一雙英氣眉眼。
宋千劫站在門口,左右看了看,試圖緩解尷尬。
卻沒想徐攸榕直接將門打開,對著他招了招手,「進來吧。」
盛情難卻啊!
宋千劫腦海里忽然冒出這麼一個文鄒鄒的辭彙,鑽進了破瓦房。
屋子中間的那個暖爐中的火苗早就熄了,但餘溫尚在,加上徐攸榕一直在屋子裡沒出去過,屋內仍舊充滿了暖氣。
在左側床窗沿下拉了把椅子,直接坐在暖爐旁,又往裡面添了幾捆柴火,宋千劫才覺得身上緩和了一些,對著暖爐搓了搓手,開始褪去棉衣。
見宋千劫一點也不客氣,徐攸榕倒是有些慌了。
「我叫你進來,又沒叫你脫衣服!」
宋千劫哪還顧得了這麼多?
「閉眼!」
二話不說,宋千劫直接到了右手邊床頭的柜子里拿出一件嶄新的內衫,換在了身上。
再回去將破襖披上,將換下來的濕衣服掛好,才接著道:「行了,睜眼吧。」
隨著宋千劫放聲,站在門口的徐攸榕才睜開眼睛。
臉蛋紅紅的,不知道是暖爐烘的,還是被宋千劫嚇的。
「坐啊!」
宋千劫伸手又扯了把椅子,放在了暖爐旁邊,一副主人家的模樣。
少女徐攸榕走上前來,眼神鄙夷的看著宋千劫換下來的那身裡衣,嘴巴快要撇到耳根。
「真沒用,這麼兩下就嚇尿了……」
一面說,少女還用手捏著鼻子,好像那兩件裡衣真有什麼味道似的。
見徐攸榕誤會了,宋千劫也不解釋,搓著手道:「是,你這麼兩下就把我嚇尿了,那我還去徐家做什麼?到時候不光幫不上什麼忙,還要給你們徐家丟人,我還是留在這算了。」
這麼一說,反倒使得徐攸榕心中慌亂。
「別啊,我就是隨便說說,你別當真,你功夫好著呢,怎麼會被我嚇著?老鍾叔走了,我現在也沒別的辦法,你就跟我去徐家走一趟嘛,反正你也要出去不是?」
先前在藥鋪的一番話,徐攸榕雖然不明就裡,但也知道,這趟八成是宋千劫的必行之路。
至於祁八爺的那個要求,她硬著頭皮認了就是……
總歸要嫁人,嫁個稍微順眼的也好……
雖說眼前這個小子並不是那麼順眼,但總好過鎖月樓那眼高於頂的項飛星。
宋千劫眼珠轉了轉,靠在了椅子上,「是要出去,不過也沒說我一定要跟你走是吧?」
好像看穿了少女的心思,宋千劫又接著道:「你覺得我還算是順眼,我看你還不順眼呢,事情是我老爹答應的,你們徐家危急,找我老爹去啊,找我作什麼?」
「無賴,你之前明明不是這麼說的。」
宋千劫先前在藥鋪的那番話,還算是有些擔當。
這也叫徐攸榕對他的印象稍微好上了那麼一點。
可一轉眼的功夫,怎麼又變成了這樣?不就是多了點口角,稍微欺負了他幾下?他這人怎麼這樣?
宋千劫嘴角揚起,像是找到了什麼樂子,繼續道:「之前不知道外面的險惡,現在認識到了,我當然得小心點!你叫我去幫忙,總該告訴我,你們徐家碰上什麼事了,我好好掂量掂量,然後再決定是不是要去。」
聽宋千劫話里的意思,這事情應該還有商談的餘地,少女連忙正色起來。
「咱們定遠國有個鎖月樓,你知道么?」
宋千劫自然是搖頭。
從小到大,宋千劫連鎮門都沒出過,怎麼會知道定遠國的事情。
心中早有預料,徐攸榕接著道:「鎖月樓是定遠國的一個修行門派,在定遠國雖然不是數一數二,但在我們平遠城一代,很有名氣。」
「說有名,不是說鎖月樓如何厲害,而是他們修行的方式與眾不同。鎖月樓修行的多是男子,而他們修練的方式,是通過特殊的方式,採集女子身上的陰氣,女子同那個修行者越契合,採集的陰氣就越多,修行速度也就越快。」
宋千劫眉頭緊湊,口中嘀咕,「給我說這個做什麼?他們看上你了?」
徐攸榕一個勁的點頭,「是……年前鎖月樓的長老遊歷平遠城,我偶然被他瞧過一眼,他便斷定我跟他們鎖月樓的一位年輕弟子八字相合,要是一般的弟子,徐家還可以動用人手或是財力,懇求鎖月樓放我一馬。」
「但偏偏那個弟子,是那位長老座下首徒,現如今在江湖上也是風頭正旺。」
「年前的時候,消息已經放了出去,若是忽然悔改,會折了鎖月樓的名聲,我爹爹實在是沒了辦法,才叫我來淺灘鎮這邊碰碰運氣,看看淺灘鎮的幾位前輩,能不能念在昔日交情,幫我們一把。」
事情說開了,宋千劫也就明白了。
怪不得當時在藥鋪,祁慎言會說他心中有數。
原來只要徐攸榕答應下來,這麻煩就都落在了他宋千劫的頭上……
搶人媳婦的大麻煩啊!
先不說鎖月樓到底有多厲害,在外面的名聲怎麼樣。
宋千劫敢動人家看上的東西,人家怎麼可能會輕饒他?
「先前追殺你們的那個劍客,是鎖月樓的人?」
徐攸榕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這倒是叫宋千劫有些糊塗了,「到底是還是不是?」
徐攸榕支支吾吾,「暫且算是吧……他的身份比較特殊,三言兩語我也說不清楚,你還沒說你到底幫不幫我呢!」
宋千劫咂舌……
好傢夥,說不清楚,那就肯定是件麻煩事。
「那追你們的那個劍客,在鎖月樓里,算得上幾號人物?」
這可叫徐攸榕犯了難,那劍客算是幾號人物,她好像也說不上來。
「可能是前幾名的樣子,但具體多少,我說不清楚,那名劍客的修行方式,算是比較正統的,跟鎖月樓的關係不大,以他來衡量鎖月樓,不好比對……」
徐攸榕實話實說,宋千劫的臉色卻是越發難看。
他不是徐攸榕的對手,說明他肯定也不是老鐘的對手。
那老鍾都死在了那個劍客的手上,他……
宋千劫匆匆搖頭,「不幫不幫,我幫不了。」
宋千劫的果斷搖頭,使得徐攸榕愣在原地。
「之前在藥鋪那邊,你們不是答應的好好的?」
宋千劫一攤手,「我沒答應你什麼事情吧?話是祁叔給你說的吧?從頭到尾,我有答應過你什麼?」
宋千劫這番話,句句屬實,也句句在理,可徐攸榕聽在耳中,卻是一陣窩火。
她們徐家是有求於淺灘鎮不假,但淺灘鎮這般推來搡去,又是怎麼回事?還有宋千劫!之前明明答應的好好的,怎麼就反悔了?
按著以往的性子,徐攸榕絕不會如此老實的坐在這,乾脆扭頭就走,大不了跟他們鎖月樓對著干就是。
可如今老鍾叔已經死了,如果她不肯被鎖月樓接走,可能還要搭上他們徐家不少口性命,她怎麼能安心?
少女坐在火爐旁急得眼淚打轉,忍不住小聲抽泣起來。
看徐攸榕這副模樣,宋千劫也是於心不忍。
「別哭了,事情既然是祁叔答應下來的,你找他去就是。」
不勸還好,宋千劫這麼一說,徐攸榕哭的更是厲害。
偏偏坐在宋千劫面前,她還放不下臉來,不好大聲哭泣,只能將頭埋在大腿中,身形不住的抽搐。
宋千劫伸手拍了拍腦袋,更是手足無措,「不是我不想幫你,是我也沒辦法幫你,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麼要來找我老爹,但我斤兩你剛剛試過了,我要是跟你去徐家,可能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你放寬心,等明天天亮了,我帶你去找祁叔說道說道,他既然這麼決定,那肯定是有辦法解決你們徐家的麻煩,放心吧。」
「真的么?」
看著徐攸榕發紅的眼眶還有澄凈的眼眸,宋千劫忽然有些做賊心虛,連連點頭,走出門去。
口中安慰著道:「真的,祁叔肯定有辦法,你先休息,我就不打擾了。」
走出屋子,將房門帶上,宋千劫吧門口的椅子拉了過來,心中也是犯難。
「祁叔啊祁叔!你可是坑壞我了。」
聽說過坑爹的、坑兒子的,可從沒聽說有人坑侄子的啊!
他宋千劫修行沒有半點,拳腳也就算是一般,在淺灘鎮的確是沒吃過什麼虧,甚至還有不少人在他身上吃過虧,但那不是仰仗著有幾個好叔叔罩著么?
等離開了淺灘鎮,他孤家寡人一個,帶著一個同樣沒什麼能耐的小姑娘,還不得叫那劍客大卸八塊?
一想到這些,宋千劫覺得寒意更濃了。
我是真不想死啊……
瞧見時候差不多了,少年撿起遺落在門口大道上的更鼓,卯足了勁敲了三下。
更鼓聲層層迭宕,響徹整個小鎮,彷彿只要將更鼓敲得夠響,決心也會隨之堅定。
從小到大,他求生的慾望從未如此強烈過。
但在這一瞬間,宋千劫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想活!
幾十年幾百年不夠,活得越久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