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瓊樓 IIIγ

洪荒瓊樓 IIIγ

宓妃,是個人。

即使是個「死人」,她的重量也是很難忽視的存在。

為了防止她半路上干成一具木乃伊,溫知夏特地找到了這隻丁點兒水都不透的箱子。宓妃濕透的衣服就像海綿,又吸飽了水,就導致這口箱子竟然比尋常棺材還沉個不少。

「我們這就是抬棺材送葬吧!我看她就是懶,這一伍空氣潮濕,我們被她坑了。」聞遠是男人隊伍里難得的手提肩挑的好漢,可眼下沒走多遠就開始呼哧呼哧大喘氣,人群里另一個「壯丁」游惑則還是一貫抱臂看着,深刻的貫徹考官準則。

「那兩個姑娘呢?」柳徽元攥著箱底的指關節都發了白,「她們人呢?」

「你還指望姑娘替你抬箱子?」聞遠低着頭,沒好氣地說。幸好這返程是順着洛水的方向一路向下,除了有點蹲膝蓋,至少比上坡省力氣。他在心裏腹誹著溫知夏的一意孤行,嘴上並沒有說出來。

「不是,我是說,她們人去哪了?」柳徽元滿頭大汗地問,「還有斟胡,斟胡怎麼也不見了?」

聞遠四下扭動着脖子,他們身後哪還有什麼姑娘的身影?溫知夏與宓妃談判后就要他們在原地等著,自己叫上魏芷瑩鑽到了一邊的樹林里,聞遠原本以為她是去方便,不好叫男生跟着,就提議說先搬著箱子走一段路。洛水這一帶雖然山丘連綿,但水下宮殿這一處附近的地勢還是比較開闊的,不至於走幾分鐘路就看不見彼此。只是這都走了快半個小時了也沒見這兩位姑娘跟上。

而現在,斟胡也不見了蹤影。

這就有點麻煩了。

聞遠指揮着大家擱下箱子,叉著腰苦惱的環視四周,無來由的想起自己之前的考試中隊友莫名其妙的消失,一陣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

「大伯,太感謝你啦!」

消失的三個人並沒有像聞遠擔心的那樣,被妖怪抓了去。此時正坐在當地漁夫的船上,愜意的順流而下。

「欸——丫頭啊,老頭子我看你招人喜歡,孩子他娘正好也要叫他回家吃飯,我這廂正好划船去把他接回來。」漁夫站在後一條船上,大嗓門對魏芷瑩喊道。

「這再劃上來不就費您的事了嗎?」魏芷瑩笑道。

「嗨呀,就多了一條船嘛,綁一起!這每天划來劃去,比這費力的都有得是!不打緊的啊丫頭!」漁夫大度的擺了擺手。

魏芷瑩笑成了一朵花。

「你顧著留意你的朋友昂!」漁夫提醒她。

「我不用管這麼多,這不是有另一個女娃子看着呢嗎?我就負責跟您說說話!」魏芷瑩說着,拍了拍一旁愁眉苦臉的溫知夏。

愁眉苦臉的女娃子正和斟胡並肩坐在船頭上,焦躁的掃視着河岸邊。

「大個兒,」溫知夏頭也不回地戳了戳斟胡健碩的臂膀,「看到他們了沒有?」

「沒。」斟胡的頭搖得像撥浪鼓。

「嘖,我叫他們原地等著,他們去哪了?」溫知夏眉頭隨着船側泛起的白浪越來越緊,點點水漬濺上了她的肩膀,打濕了她的衣領,她也毫無察覺。

「哎!知夏,我看見他們了!」魏芷瑩對着溫知夏的肩膀一陣狂拍。後者使勁眯起眼睛,才在河道剛剛拐彎的盡頭看見幾個小黑點大的身影在抬着箱子艱難前行。

「喂!停下!你們走太快了!」魏芷瑩將雙手攏在嘴邊喊道,「誰叫你們走的?明明有更省力的方式,費勁抬着她幹嘛!」

太陽逐漸西斜,悠長的漁歌在星星點點的河面上回蕩。稚子們不懂詞句間的絕望之意,充滿怨氣的詩歌和著歡快的童聲,伴隨着成群的飛鳥消失在不真實的地平線上。

*

有了順流而下的小船,他們很快就回到了蒸汽雲梯車站,斟胡拖着裝有宓妃的跳上了呼嘯卷過的蒸汽雲梯。聞遠的心情看起來也好了很多——溫知夏並不是個胡鬧完的甩手掌柜,至少還知道為自己的行為買單。

稷青蘿還像往常一樣,悠閑地坐在客棧掌柜的搖椅上。對他們熟稔的點了點頭。

只不過,這大概才是她見到他們的第三日。

斟胡最後一個進了大堂,將那口裝着宓妃的「棺材」,咣當一聲砸在了整潔的地面上。

稷青蘿被嚇得一個機靈跳了起來!

「這,這是什麼?」她定了定神,瞪大眼睛問。

「宓妃。」溫知夏平靜地說。

「宓——宓妃?」稷青蘿難以置信。溫知夏甚至都能察覺到,她覆蓋在水綠色羅裙下的身體在聽到這個名字后突然繃緊了。

「你們去洛水了?」稷青蘿艱難地問,「這是——活的還是——死了?」

「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箱子裏的宓妃幽幽的唱道,「老娘能聽見你們碎嘴!」

稷青蘿鬆了一口氣。溫知夏悠然開口道:「看樣子還沒幹裂開。」

箱子裏催命的歌聲緊急剎住了車。

「我答應了宓妃,她幫了我們一個忙,我們就幫她超度,」溫知夏撣了撣手上不存在的灰塵,慣有的單刀直入道,「她又提到了安息儀式,你知道要怎麼參加嗎?」

「你們怎麼不問斟——」稷青蘿扶著躺椅的把手緩緩地坐下來,想都沒想就隨口答道,只是隨意的一瞟,就見斟胡無奈的搖了搖頭。

溫知夏早就在回來的路上問過了,這種低級錯誤,她不會犯。

「哎——」稷青蘿無奈的笑了笑,「你們也別把我當十萬個為什麼,我也不知道很多。安息儀式是這兩天才傳遍大街小巷的一個說法。時間已經太久沒有流動,很多人都懷念起了遠古眾神時代擁有死亡的權利。一聽到有了安息儀式,都非常激動,但又不敢嘗試。昨日才有第一位超度者,今天大概才是第一次正規的儀式吧。」

溫知夏默然片刻,先放下不表,饒有興緻的問:「剛才聽到宓妃,你怎麼那麼激動?」

「能不激動嗎?我頭一次看到活着的郎君從水下上來嘞!」箱子裏的聲音又極有存在感傳了出來。

「閉嘴!」這次是魏芷瑩。

「你們還去了水下伏羲殿?」稷青蘿驚訝的無以復加,這才注意到他們乾燥外套下面濕透的裏衣,「要不先去換個衣服?」

溫知夏這才想起來柔弱的徐恪和衛宇彬,正要出言,沒想到直接被後者打斷了:「不必,今天不冷,正事要緊。」

也是很奇怪,雖然他們沒有在觀景台生活很長的時間,但已經或多或少察覺到了這裏氣溫的穩定。

「我們之前——呃,對,」溫知夏後知後覺的意識到稷青蘿剛剛認識他們三日,他們的明日後日大約也是都在奔波,還不太熟悉,這才放輕了些語氣說,「我們之前去找了日月山神人噓,他提到讓我們盡量去探訪一下當年與東皇太一相關之神的後裔。於是我們就去找了與之關係最緊密的伏羲的後代,就是宓妃,結果她什麼也不知道,就把我們引導去了洛水下的伏羲殿,我們幾乎什麼也沒找到,只找到了一個白色光帶的圖書館模型,也就只好出來了。」

「你們都看到遺跡了?」稷青蘿這下真的震驚了。

「遺跡?」

「對,遺跡。」稷青蘿情緒穩定些后簡短答道,但還是猶豫着,不時的瞥向那口鎖著宓妃的箱子。

客棧大堂里一下陷入了沉寂,安靜得落針可聞。

半晌,箱子裏傳來了一聲輕輕的嘆息。

稷青蘿如釋重負,放棄表情管理嘟了嘟嘴,娓娓道來:「根據我家祖先,也就是后稷他老人家的說法,伏羲一直在背地裏支持着東皇太一做這件事,在高陽事發后,請求噎鳴來到圖書館內部幫助太一完成遺願。自己也復刻了一座伏羲殿在圖書館里,派自己的親生女兒駐守在那,裏面保存着仙宮圖書館最重要的秘密之一。傳聞很多人心嚮往之前往,但無一例外,都沒能從水下活着出來,自然也沒人知道那裏面有什麼。普遍猜測的說法是,裏面是舊時伏羲殿內的遺跡。

「可你們卻活着出來了,這是我第一次聽說有活人從裏面出來。」稷青蘿眼睛發亮,「但照你們的說法,裏面好像也沒什麼值得期待的,圖書館的樣子是每個居民心裏都爛熟於心的。」

「別說你們!就兩天前!還有人從背後往我腦袋上套麻袋!我沒看見是誰,但聽到幾聲撲通撲通往水裏跳的聲音,就知道又是有人來送死了!」箱子裏的宓妃沒好氣的插嘴道。

考生們面面相覷,心裏沮喪極了。

一條線索就這樣,又斷了。

「不過你們也彆氣餒,想了解東皇太一的設計思路,還有一個地方可以去。」稷青蘿微笑。

「不會是遊客中心吧!」聞遠沒意思的說,想想那些少得可憐的記載就頭疼。

「的確是遊客中心,」稷青蘿勉為其難的笑了笑,似乎有些尷尬,「但不要去前台借。我父親小時候給我講的一個說法,當故事講的那種——說遊客中心裏有一個秘密的地方,專門存着東皇太一最初的手稿,只不過被嚴加看管了起來,當初只有韓流和阿女知道地方,但他們被處死後,也就沒人知道了。你們需要好找一番。」

稷青蘿說這些的時候,斟胡就在一旁靜靜的坐着,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溫知夏悄悄地用餘光觀察着他,猜測着他們明天去尋找東皇太一手稿的順利程度。

但她一無所獲。

就在溫知夏開小差的時候,稷青蘿忽然話鋒一轉,驚叫道:「呀!這就快到午夜了!你們若是想趕安息儀式,現在就必須動身了!」說完就要着急忙慌的催他們走,彷彿在擔心宓妃的命運一般。

「哦對了,」溫知夏見斟胡又搬起了宓妃,腳步一剎,「安息儀式,地點在哪?」

「蒸汽雲梯那裏。根據規矩,每晚午夜前蒸汽雲梯會停運,為安息儀式做準備,大約就會在那舉行,」稷青蘿說,「也有道理,畢竟大家都認為,蒸汽雲梯是唯一一個能溝通兩個半環和輪迴點的通道。」

觀景台是仙宮圖書館中,為數不多沒有日月晝夜之分的伍。

現下已經臨近午夜,街上還是如同白日一般,被燈火和燈果照得極亮。

斟胡拖着宓妃的箱子,帶着他們前往傳說中的安息儀式。

轉過廣場的街角,大家就被眼前的場景震住了!

溫知夏從來沒有想過那抹絢爛白光之下,竟然趴跪着如此多人。

街巷的角落,遊客中心繁複廊柱的旁邊,鏤空浮雕之下,一眼望去,全是不同種族、不同膚色的人。

只要是目力所及的地方,就能發現翹首以盼的目光。

僅僅觀景台一伍,人口就已如此龐大,更遑論這數以億萬計,宛如星辰般的伍數呢?

他們或拖家帶口,又或者孤兒寡母,為了一個他們珍視的靈魂,共同趕赴這場神聖的送別典禮。

這是一場沒有首領主持的宗教儀式,教徒們自發虔誠的下跪,祈禱東皇太一精魂的力量能超度他們的親人、朋友、愛人。人們的臉上沒有悲傷、沒有淚水更沒有歇斯底里、撕心裂肺,只有對即將離去之人的留戀、感慨和惴惴不安。像極了那些舊時代送孩子遠走闖蕩的父母。他們知道這些人在左半環的時間已經走到了盡頭,等待他們的將是右半環後輪回的新生。

在若干年後,他們自己也會墮入輪迴井,前往他們那個未知的世界。

環顧四周,溫知夏注意到了一些特殊的人。

他們並非處於「死亡」狀態,依然是全手全腳,但周身卻閃爍著和將死之人一般的柔軟光芒。這讓溫知夏突然想起他們剛剛落地的那天,在街上問路的「老太太」——他們面容依舊保持着年輕,可眼中的滄桑和周身的氣場卻瞞不住人。

這些都是活了很久很久之人。

「我希望有一天我也能有福氣做這樣的選擇。」斟胡彎下腰,在她耳邊耳語。

從古至今,世人總追求永生。

但這些人,選擇有尊嚴的告別。

對頭腦清醒的人來說,死亡是一場偉大的冒險[1]。

死亡是什麼?

輪迴是什麼?

永生又是什麼呢?

一種複雜的情緒在溫知夏心中油然而生。

每個半環都將對側視為世界的彼岸。

那邊又是真正的陽,哪邊又是真正的陰呢?

萬事萬物都有表面的腐朽,卻又在深層次不朽。

終有一日,這些前往另外半環的人會在那邊與愛的人依依惜別,再次踏入輪迴。到那時,他們會帶着嶄新的樣貌和性格,回到這裏,重新開始。

死亡只是表象,相生變化才是永恆。

現實世界?

是否也是如此呢?

他們熟悉的雲梯站台中央憑空起了風。

魚肚白色的光線隱約從下方透了出來。

溫知夏隱約的聽到了遙遠的吟唱——那歌聲空靈悠遠,足以撫平每個不安的靈魂,足以治癒一切創傷,更能洗凈心靈的污濁。比任何教堂唱詩班的聲音都震撼人心。

不可計數的聲音唱着聽不懂的語言。

溫知夏人生第一次覺得,這是她窮盡一生都不能理解的東西。

電光火石之間,一道高亮的白光乍起。敞開的皮箱裏,宓妃身體的形狀逐漸消失,化成了一個微小的光球,帶着她的生命追隨着那道白光。

這一秒彷彿被拉得老長——

無數的光球從廣場上聚攏的人群中升起,來送別的人高呼著,揮着手,在成百上千相似的白色軌跡中尋找著離別的那一位。

就在這些光球匯入高亮中的一刻,那自上而下的白光中突然綻出了無數的粒子。這些種子似的生命飛過人群,略過觀景台星羅棋佈的街頭巷尾。他們是明日的新生。人們高呼著,喝彩著,迎接着這些新生命的降臨,同時也期待他們剛剛上路的親人,能在彼岸得到同樣溫暖的期待和祝福。

白光猛地一收——

令人沉醉的歌聲消失了,連同他們身邊大部分群眾,乃至斟胡都不見了蹤影。

午夜已至。

對於逆行者來說,又是過去的一天。

考生們久久不能言,沉默的矗立在原地。只有宓妃留下的空箱子,徒勞的提醒着他們,剛剛過去的安息儀式並不是幻覺。

直到一個闊別已久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大家才在天色尚亮的午夜中回過神來——

【考生溫知夏,違反考試規定,違規超度題目NPC,現予以三小時禁閉室處罰,當即生效!】

「喂!超度宓妃是我們所有人乾的事!怎麼能只罰她一人!」這還沒過幾天,聞遠已經不把溫知夏當外人了。

溫知夏倒沒考慮這一層,正當她思忖著這種沒有監考官,看起來更不會有監考處的考場將如何出發違規考生時,她視野周圍的景物開始飛快變得模糊起來——

像極了他們剛落地,系統強迫他們選擇方向時周圍包裹的「毛玻璃」!

溫知夏眼疾手快,沒來得及多想,一把拽過游惑的袖子,將他一起拉入了這個奇特的夾層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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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語出自JK羅琳的《哈利波特》,是鄧布利多教授的名言:「Foraverysober-mindedpeople,deathisjustanothergreatadventure.」不好意思串戲了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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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朋友們,我又遲到了。

感覺今天好像還是沒那麼肥哈!

我周三繼續~

作者開學了,進入新階段,感覺任務明顯重了不少,進入三月還要實習。需要重新努力平衡寫作和日常任務了。目前作者還是想以學業為重,希望各位小夥伴們也是如此,文可以囤起來,但學業、工作、生活不要耽擱了。因此未來一段時間可能更新不太穩定。大家也該看出來了,這個副本差不多要進入倒計時了,預計在3月中旬前結束。到時候再跟大家更新後面兩個副本和大結局的更新計劃。

不論如何,大家不用擔心,作者可能會拖更,但絕不會棄坑,不會棄坑,不會棄坑!

感謝所有人的支持和不離不棄!

祝大家都有順利美好的一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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墜火 [全球高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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