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當少宇跟着不語進宮時,他一路上都很焦慮,離養心殿越近他就越慌張。他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兒不語今早就推他起來了,不由分說就往宮裏走。

可他還沒準備好,真要面對那個久違的父皇時又忐忑起來,上次夜闖皇宮時他都沒現在緊張,於是跟小孩兒似的拽著不語的衣擺。

不語扯了扯衣擺,扯不動,道:「你敢不敢放手,我衣服都要爛了,被皇上看了多寒磣啊!」

「不敢。」少宇撇嘴。

「你就一無賴。」不語回他一句。

「姑娘到了,前面就是養心殿了,奴才不能再進去了。」太監細細的聲音適時地響起,彎腰退了下去。

不語拍拍少宇的背,笑道:「好歹你也是跟我混的,別給我丟人成不?」說着,不語一馬當先進了養心殿。

少宇咽咽喉嚨,挺直腰桿,也跟了進去。望着金碧輝煌的大殿,這是他以前從未踏足過的領域,他不敢亦或是不想。這裏的所有東西他都不曾奢望,也不曾爭奪,可他失去的就是她最重要的人。

不語站到大殿中央,隱約看見簾幕後的龍椅上坐了一人,底下站着舟信,除此之外便沒有其他人了。

不語進殿並沒有下跪,只是行了個簡單的禮。她又不是大燕國的子民,除了師父她還沒給誰跪過呢,除了師父她也不會跪任何人。

少宇挺有骨氣地立在殿上,也不跪,他才不會給殺害母妃的兇手下跪。

舟信沒有任何錶情,只是淡淡瞟了一眼他們,獨自盯着地板出神了。這是他在養心殿最基本的狀態,這在燕帝還從政的時候就養成的習慣了,畢竟那時他來上朝只是做個樣子。

殿內就這樣安靜了好一會兒,燕帝終是開口說話了,道:「五皇兒回來了?不是死三年了嗎,咳咳咳……」劇烈的咳嗽聲昭示著燕帝身體的虛弱。

少宇聽罷身子一僵,像是潑了一桶涼水在身上,從頭頂冷到腳趾尖兒,原來他一直都是這麼想的,自己在他心中不過是個死人。

「民女有事啟奏。」不語大聲開口。

「准奏。」龍椅旁的公公捏著嗓子叫道。

「五皇子是來找您兌現承諾的。」不語勉強讓聲音顯得自然些,畢竟和皇上說話壓力也是挺大的,像她這種小老百姓連給人提鞋也不配,當然她也不會去提鞋。

「哦?說來聽聽。」燕帝來了絲興緻,他昨日就聽皇弟說要帶兩個人來見他,一個是失蹤的五皇子,一個是流雲觀的道士,特別交代過他們倆可能都不會叩頭行禮,這點他倒是說對了。

「皇上應該說過五位皇子中只要剩下一個,那麼這個皇子就能坐上皇位吧。」不緊不慢地說完,不語看了眼少宇,見他沒事兒就放心了。

「這個朕是說過。」燕帝年紀大了,想了半天自己好像還真說過這話。

「所以,少宇是您江山的繼承人。」不語說得十分露骨,心裏也說不準燕帝會不會答應。

「皇弟啊,你說呢?要不就把皇位給五皇兒吧。」燕帝轉頭將問題丟給舟信。如果現在有文武百官在這兒肯定要氣得吐血半斤,縱觀歷史上哪代皇帝對江山繼承這事兒馬虎過?草率過?燕帝就這麼一句話就想把江山讓出去了,傳到別人耳朵里就是昏君了。不光是百官,拿着爭奪皇位的皇子們聽到了也要抓狂啊,其中最無語的肯定非燕陽莫屬了。

「皇上不想要江山了嗎?」舟信皺眉,他昨天不是讓皇兄別提讓位的事兒了嗎,長生已經找到了,太醫院過幾日就能配出葯來了。

「不想了,朕想休息了。」燕帝淡笑一聲,他說的休息即是死亡。

「我不要你的施捨!」少宇突然開口怒吼,他忍到今天不是為他一句話就能了結的,他要的,是母妃的仇。

「你想的是你母妃吧。」燕帝一語道破了少宇心裏的坎,「咳咳咳……你母妃違反宮規應當處死,你有什麼理由恨朕。」說着,燕帝撩開簾幕,一步一步走了下來,和舟信一樣但多了分滄桑的墨瞳更顯得深邃。

舟信擔憂地看着燕帝抿緊了嘴,但沒阻止,他不希望皇兄出事,但他也不能阻止皇兄。

不語也低頭事不關己的模樣,她該幫的已經幫了,可以說是把皇位捧到少宇面前了,但過不過得了他心中的坎還是得靠他自己。

「所以,你就殺了母妃?她那麼愛你,你有正眼瞧過她嗎?」少宇急紅了眼,歇斯里底地說着,想要把心底埋藏幾年的怨恨一股腦發在燕帝身上。

「啪。」

不語猛得抬頭,就看見少宇被打了一巴掌,管不了那麼多,罵罵咧咧地就要衝上去,半路卻被舟信抱住不讓她去。

少宇摸著紅腫的臉,茫然地看着燕帝,他還是一副無情的模樣,眸子裏未曾有一分動搖,也許他凌遲處死母妃的時候也是如此吧,不顧一點情面。

「咳咳咳……這是朕作為你父皇的最後教訓,讓你知道你在說什麼!」燕帝被趕來的公公扶著,咳出一灘血,最後一句話終是未說出來,自古帝王多無情。

燕帝年輕時就愛過一個女人,那時他還是一位皇子,而她偏偏是父皇的女人,也就是燕信的母妃,這場愛註定是沒有結果的。

他眼睜睜看着那女人死,自己卻無能為力,只好保護她唯一的孩子燕信護他直到長大,造成他不願接受自己離去,兜兜轉轉一大圈,害了他自己。

「傳御醫,快傳御醫!」

在公公的叫喊中,養心殿內來了許多人。

「滾。」燕帝的性子和舟信幾乎是一樣的,暴躁地推開眾人,向著舟信這邊,注視着他大聲道:「宣朕的旨意,傳皇位給五皇子,攝政王輔佐,不得違抗。」洪亮的聲音響徹了大殿,群臣跪倒在殿前,接受這位帝王最後的懿旨。

說完,燕帝徹底沒了力氣,倒在冰冷的地磚上,安詳地磕上眸子。

不語感覺抱在她身上的力道消失了,背後的舟信看着燕帝瞳孔微縮,他明明已經找到長生了啊,不論是再難的材料,連龍之眸他都取來了,怎麼還是無力回天。

「語兒,我錯了嗎?」舟信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蜿蜒的血,問著當初閻兒問過他的問題。

「你沒錯。」不語緊緊地抱着他,想着這是自己最後一次抱他了吧。

「我喜歡你很久了,等你也很久了,現在,我要離開,比很久很久還要久……」這次換作她墊起腳在舟信耳邊說話,輕聲的低語像情人的呢喃,說不盡的暖味透著濃濃的哀傷。

不語鬆開手,退後一步朝他笑了笑,發自肺腑的笑,道:「最後一個條件,幫我陪着少宇。」

當舟信察覺到有不對時,想要抓住不語,她已經跑出了大殿,歡快的腳步沒有一絲留戀,練到極致的輕功讓她眨眼消失在華麗的重重樓閣之中。

手裏空空的,和心一樣……

不語很遺憾她沒和少宇說再見,但她不想絆住少宇的腳步,他是帝王,自古帝王多無情。

幾日後。

朝廷昭告天下,燕帝駕崩,舉國哀悼,擁五皇子為帝,改年號為默言,攝政王輔佐。

不語看到皇榜時已經身在不夜城,她感到欣慰,看來舟信很守信用,把少宇搞定了,她也可以放心了。

穿過熟悉的街道,不語在熱鬧的人群里擠來擠去,才看到生意紅火的天下無雙。

客棧外有一白衣女子戴着面紗,抱着琵琶坐在門口,芊芊玉手在弦上飛舞,從她指間流淌出悅耳的音律,一曲奏畢,聽得旁人拍手叫好,紛紛要求再來一曲。

不語來到她旁邊,笑道:「姑娘好琴藝,不知姑娘可否賞臉和我聊聊?」

女子身子一顫,眼睛無神,抱着琵琶微微欠身,嬌柔的聲音宛如天籟,道:「不語,說笑了,進去罷。」說着,女子向眾人行了一禮,拉着不語進了客棧,掃興的眾人們一鬨而散。

「歡迎光臨。」金剛在門口大叫,後面跟着一隻同樣色彩絢麗的母鸚鵡跟着它在叫。

「它有媳婦兒了!」不語驚訝地大叫,吸引了周圍食客的怪異眼神,只好摸摸鼻子訕訕地笑。

「老闆,你可回來了,這兒沒您不行啊!」店小二看到不語眼睛瞬間就亮了,放下活兒就來給她倒茶。

「不用忙活,我等會兒就要走。」推開店小二拿來的茶杯,不語高興地笑着。

剛放好琵琶的女子一來就聽見不語的話,慌忙道:「你還要走?是不是王爺他……」

「念雙,不是。」不語匆匆打斷她的話,「是我想去北方。」

看着眼前白衣的她,不語莫名心酸起來,她就是閻兒啊,上次從百花樓放火回來后就拿匕首劃破了自己的臉,撕了紅裝,棄了原名兒喚作念雙。

她說她不能原諒自己,沒了無雙她一輩子都不會愛上其他人了,便在客棧留了下來,穿着白衣守着無雙的店。無事時她會去後山坡,那裏埋着無雙,她喜歡在那獃著,就像陪着無雙一樣。

「去北方幹嘛?」念雙詫異地問著,眼睫毛不安地扇了扇。

「帶一位故人去,她以前很想去的地方,所以要靠你照看一下店啦!」雖然知道念雙不可能看得到,但不語還是對着她笑,好像從來就沒有這麼開心過,總笑也笑不夠。

「我會一直在這兒的。」念雙唇角微翹,說給不語聽也說給她自己聽。

「嗯,對了。」不語指著金剛對店小二道:「小二哥啊,金剛它喜歡那母鳥不?」

「喜歡啊,我帶它去親自挑的媳婦兒,它還挺刁,就看上這隻最漂亮的鳥了,回來天天跟人家屁股後頭轉,誰也碰不得。」店小二自豪地說着,拍拍胸脯,滿臉我做事兒你放心的樣子。

「如果母鳥死了的時候它還喜歡,就給它喂點兒砒霜吧。」不語盯着房樑上蹦蹦跳跳的兩隻鳥,看着金剛滿足的樣子這樣吩咐。

「為什麼!母鳥比金剛年輕啊,怎麼會是它先死呢?」店小二大霧,百思不得其解。

「你下不了手,它會更痛苦的。」不語沒做解釋就出了門,最後看了眼天下無雙的招牌。

一切都是從這裏開始起的孽緣,她在這兒和舟信第一次見面,紅衣灼傷了她的眼,在骨子裏刻下了深深的印痕。

緣既如風,來也是緣,去也是緣;已得是緣,未得也是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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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緣相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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