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人群中的議論聲很快頓住了。等看清糜荏,面上神色皆不大好看。

就好像是發現一鍋好粥里混了粒老鼠屎,別提有多不愉悅。

糜荏當然不會在意他人的看法,只對著第一個叫出聲來的人挑了挑眉:「這位是?」

那人面上表情忽然扭曲:「我是李文,李仲才!」

「是你啊,李仲才李公子。」糜荏神色恍然,「若荏沒有記錯,你我曾經約法三章——但凡勝者在場,輸者必須退避三舍。對嗎?」

李文扭曲的面色漲得通紅:「……你!」

一旁他的父親,司空掾李師的表情也十分難看。李師記得這個賭約,但他怎麼也想不到糜荏竟也會出現在這裡。是以這會帶著兒子一同參加宴會的舉動,便無端尷尬起來。

有人站起來打圓場:「糜長史,幸會。」

這人糜荏不認識,應當不是京中官員。瞧著便是來者不善,不過禮數周全,糜荏也回了一禮。

他道:「據荏所知,李公子是隨李司空攥來的宴會,有正經的請柬。只是他先前並不知曉您也會來到這個宴會,是以並不曾履行約定。」

李文聞言點頭,插嘴道:「沒錯!文來到宴會的時候,並不知曉糜長史也會來。」

那人頓了頓,調頭炮轟糜荏,「糜長史,您既已身居長史高位,何必計較過多?」

「我?計較過多?」

糜荏笑了一下。

他好整以暇地調整了坐姿,似笑非笑地注視著這位理中客:「這位先生,荏覺得是您弄錯了。」

「當日一百多位文士皆可作證,是這位李公子先挑釁荏,咄咄逼迫荏與他比試,『退避三舍』更是他自己說的。常言道君子一諾千金,何來荏計較過多之說?」

他見那文士面色沉沉,一時片刻說不出反駁的話來,又從容地給自己倒了杯茶:「更何況今日又是李公子先失禮大叫,質疑荏為何在此處。荏遞交請柬進來宴會,主人未曾發話,竟還要被旁人質疑么?」

那文士只得羞愧掩面坐回原位。

糜荏淡笑了一下,繼續詢問李文:「李公子,方才荏所言不過只是提醒罷了。做或不做,本就是你一人之事,與我無關。」

李文被氣得連話都講不出來了。他指著糜荏,指尖哆嗦:「你,你……你!!」

在這場宴會中瞧見糜荏,他確實是難以置信,才有方才有失風度之舉。但糜荏這一番話,卻精準扼住了他的命脈,無異於是將他置於火堆上炙烤!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這是他們這些士族大夫最重視的清流名聲之一。今日他若是不按約定離開荀府,恐怕他會徹底敗壞自己在士族大夫之中的名聲。

可若是就這樣灰溜溜的離開,又實在太丟臉了,他真的不甘心。

李文站在原地,臉色青一陣紅一陣,遲遲拿不定主意。這一瞬間,他無比後悔自己為何嘴賤地跳出來挑釁糜荏。

這宴會中那麼多看不起糜荏的士族,讓他們來出頭不好嗎?

還是李師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嘆息著行了一禮:「多謝糜長史教導,我兒這便回去吧。」

李文驚叫道:「父親!」

但李師心意已決,因為只有這樣才能保住李文所剩不多的名聲。

見此事無迴轉餘地,李文狠狠瞪了糜荏一眼,甩袖離開。

比起直腸子李文,李師城府深得多了。不過有這麼個一再坑爹的兒子,李師在官場上的成就想來也就止步於此。

糜荏朝李師拱了拱手,算是略過此事。

李師這一舉動多多少少挽回些許周遭圍觀的士族的好感度,幾人上前與李師交談起來。多是勸他放寬心,莫要再與糜荏計較。

這一小插曲后,眾人恢復先前交談模樣。

等陳耽、楊賜等人抵達宴會,賓客基本到齊。荀爽不再迎接客人,入廳中就位。他的目光在客人們中搜索了一圈,瞧見糜荏正坐在尾端,他才安下心來。

時間不算早,廳中人也多,荀爽便略過寒暄。他站在首位對著眾人道:「今日我宴請諸位的目的,想來諸位都已清楚。」

眾人聞言點頭。

「那便好,」荀爽笑眯眯道,「在這場宴會正式開始前,我想向各位介紹一位年輕賢才。」

「這位賢才雖年紀輕輕卻才高八斗,才思敏捷且不拘一格,我不及也。」

有人奇道:「哦?這位賢才竟得荀司空如此評價?」

「是陳群陳長文還是荀彧荀文若?」

「荀司空快快說來,莫要再賣關子了!」

眾人的好奇心都被吊起來了。

荀爽快步走到糜荏身前,而後拉著糜荏站到中間對眾人道:「我要向各位介紹的,便是糜荏糜長史!」

滿座嘩然。

眾人看著正中心的荀爽與糜荏,紛紛感覺到了震驚與不可思議。

……等等。

荀爽說的大才之人怎會是糜荏?

這糜荏明明是佞幸之人,又怎配得上荀爽如此讚賞?

難道荀爽也終於在那十常侍威逼利誘之下,決心為權勢折腰?!

眾人心中揣度,荀爽絲毫不知。

他還在為眾人介紹道:「糜長史十歲復原琉璃古法,推廣的九連環與魔方深受大家喜愛,發明的香露更被譽為『九天來香』。」

「我知道各位對糜長史有諸多誤解,正是因為我自己也曾犯此錯誤,」他說著,羞愧地對糜荏行了一禮,「是以今日,我必須要為糜長史正名——」

但荀爽的話並未說完。

有人忽然譏笑道:「荀司空說錯了吧?我等聞那香露,明明只能聞得一陣銅臭氣味,哪裡算得上『九天來香』?」

這話落下,四下忽然一靜,然後不斷有輕笑聲傳來。

荀爽的笑容斂下去了。他轉頭看著說話的人,眉頭皺了起來:「陳主簿,你在胡說什麼!」

「荀司空,我等敬您德高望重,從未對您的忠心有過絲毫懷疑。」被稱作陳主簿的文臣嘲諷道,「但現下是我等清流商議如何將陛下引入正途的聚會。敢問這般聚會,您為何要邀請這位『香露賈兒』來?」

「香露賈兒」當然是糜荏自「十一常侍」后的新外號。正是看不慣他用香露俘獲天子歡心,又買不到任何一瓶香露的文士取的。

糜荏抬眸瞧了他一眼。

陳姓主簿,年齡三十左右,長相雖然普通但氣質端正,想來這人正是傳聞中的陳琳陳孔璋。

這人是後世聞名的建安七子之一,是真的有文采,也是著名噴子。

糜荏沒有說話。

這會與方才不同,宴會主人已親至現場,罵他就相當於罵主人。且他是三公邀請來的,看戲即可。

荀爽滿面憤然:「我邀請糜長史自然是因為糜長史值得!因為他——」

「值得什麼?荀司空,你定然知曉這位糜長史自入京洛,絞盡腦汁討好陛下,所作所為想來不必由我等一一贅述罷?」

「他是送了荀司空葡萄美酒,還是香露?我等原本以為潁川荀氏剛正不阿,對漢室忠貞不二,想不到竟也有一天為十常侍折了腰!」

「呵,也不是特例,大家可還記得荀氏已故之荀二龍荀緄?當年荀緄對中常侍唐衡退避三舍,今日荀司空也不過重蹈覆轍罷了。」

根本沒想到事態竟會這般發展,甚至還牽扯到早逝之人,陳耽聞言站起身來勸道:「諸位請冷靜,可否先聽荀司空將話說完?」

楊賜也道:「荀司空不會口出無憑,諸位還是先坐下,聽荀司空將話說完也不遲。」

就連陳耽與楊賜都加進來替糜荏說話,眾人聞言愈發不滿。

眾人愈發覺得三公對十常侍勢力低了頭,眼中紛紛浮現出失望與憤怒之色。此時此刻未曾拂袖而去,還是為痛快辱罵荀爽一番。

於是眾人開始唇槍舌戰,你來我往好不刺激。

「這琉璃賈兒憑何入場?」

「憑他的琉璃?九連環與魔方?還是香露?」

「抑或憑他方才對李仲才的咄咄逼人?!」

「如此佞幸,三公竟都在為其說話?三公可真是寒了我等追隨之心!」

「……」

文雅的清流宴會在此刻宛如鬧區菜市場般哄吵,往日風度翩翩的文士們更是爭得臉紅脖子粗。糜荏瞧著他們這幅失態表現,心下暗嘆。

漢室式微,這群文士們也如失了主心骨,只成困獸之鬥。

荀爽瞧著眾人惱怒的表情,大喊道:「住嘴!」

他喘了一口氣,指著眾人道:「什麼『十一常侍』,什麼『香露賈兒』,全是爾等惡意揣度之言!爾等可曾知曉,是誰勸說陛下親政?!」

眾人原本還在戲謔發笑,驟然聽得荀爽這話,忽然就有了不詳的預感。

但荀爽並沒有給他們臉面,而是繼續大聲道:「沒錯——勸得天子親政的,不是你們推崇至際的三公,不是德高望重的士族!而是你們口中的這位『香露賈兒』,糜荏糜長史!」

此言落下,方才七嘴八舌辱罵糜荏的士族們齊齊失聲。

四下一片寂靜,安寧的甚至能聽到一根細針掉落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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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出了一點事,這文暫時只能隔日更了,不會坑qaq。。。祈禱希望這事兒早點搞完。

陳琳的噴子程度應該不及禰衡,不過禰衡這個時候才10歲,哎用不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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