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1）

這個職稱剛評完沒多久，萬少謙不喜歡別人這麼叫他，不是裝，是真的心裏不得勁兒。

被訓的小護士撇撇嘴，「你怎麼那麼愛謙虛。」

「要不人家叫少謙呢！」崔羽插話。

「少謙的意思應該是少謙虛！」

萬少謙沒時間跟她們耍嘴皮子，他得趕在李主任上手術之前，把那件事敲定。

「這可真有意思，姚貝拉的媽媽剛跑我這投訴你態度問題，她女兒又非得讓你做手術？」辦公室里，李傳儒笑着把病例遞過來，「你先看看，我再去跟她父母溝通一下，明天這台手術你上吧。」

「主任，這患者一直都是您跟，我進去主要是想給她個心理安慰，給你當個副手吧。」

「我主刀你當副手？這台手術還沒難到那個程度，資源浪費。」

萬少謙笑着賣個乖，「浪費一次唄，真用不着的話，我就提前出來。」

李傳儒能不給得意部下這個面子么，點頭同意了。

今天照例是忙碌的一天。上午出了兩個會診，下午上了兩台手術，又整理了一會近期在忙的課題，結束時天都黑透了。

單身就一個好處，家裏沒人等，不用急着回。

萬少謙簡單收拾下桌面，準備下班。

他平時自己開車，車停在西區醫院職工專用的車場，取車抄近路需要穿過一個小涼亭。

姚貝拉自個兒在那坐着。

「你怎麼出來了？」認出她后，萬少謙站住腳。

姚貝拉看見他沒表現出意外，就好像知道他會來一樣。她坐在長椅上，微微仰頭看着夜空，輕聲說：「今天沒月亮，星星也不多。」

「嗯。」

「我以前在鄉下，看見過流星。」

「許願了嗎？」

「沒，光顧著興奮了。」

「下次看見記得許願，挺靈的。」

「你見過星河嗎？去西藏那木措、珠峰大本營都能看見，嫌遠的話，去青海湖也能看見。去西藏一定要坐火車，京藏線，路過可可西里，可以看見藏羚羊。」

她的眼睛還是望着天空，可是夜空彷彿變成了影院的幕布，正把她說的畫面，一幀幀放出來。

萬少謙看着她的眼睛，汪著水閃著光的眼睛，彷彿也看到了那些畫面。

「這些地方你都去過？」

「一個都沒去過。」

那還能說的一本正經。

「等病好了，慢慢去。」

姚貝拉終於捨得把目光從遠處收回來，放到他身上，默默看了一會，突然拍拍手站起身，「回了，明天見。」

萬少謙目送小小的身影往住院部大樓走去，心情有些沉重。他當然知道姚貝拉此刻內心的複雜，惶恐，不舍，很需要聽到安慰。

一句安慰而已，他為什麼就不捨得給？

也許是因為，他太過真切體驗過「人生無常」這四個字的力量，也太清楚作為醫生在諸多病痛上的無奈。

比起說一句連自己都不確定的「沒事」，他更希望明天等待她的是意外的驚喜。

沒有期待，才有驚喜。

沒有期待，才不會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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