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一十九年天涯路 第六章 殺一人以救百人的和尚

蟬鳴寺在青州牧陵城外十里的北蟬山腰，雖說成名已久，可是也不拒外客，時常都有百姓前去燒香祭拜。

蟬鳴寺與少林不同，少林中的武僧出名，可是蟬鳴寺中的文僧卻要更加出名一些，但是這裡這座蟬鳴寺和京城旁的那一座不同，這一座規模不大，總共也不過二十多畝而已，和蟬鳴寺的名頭是極不相配。

先帝在位時，曾想過將蟬鳴寺遷至京城外，從也確實有一部分蟬鳴寺內的僧人前去，那座蟬鳴寺可是集國力所修建，比青州的這座蟬鳴寺要壯觀不知多少。

可那座蟬鳴寺的名頭卻始終不及這一座蟬鳴寺，反而越來越弱，到了如今已經變成佛道儒三教合一的寺廟了。

「等，等會，歇歇，走不動了。」

王幼明氣喘吁吁的在山路旁的石頭上坐下，一副險些就要去死的樣子。

先不說小昭和馬漢，就單說李律政此刻也只是額頭冒汗，有些喘氣，哪裡有王幼明這幅樣子。

路上零星有些前來燒香拜佛的百姓，今天不是什麼特殊的日子，但就這樣還有數十人的樣子。

一個滿臉褶子，牙都快掉光的老太太從眾人旁邊路過，大氣不喘，用看垃圾一樣的眼神掃了一眼王幼明，隨後步伐沉穩的上了山去。

「好傢夥，這老太太幾品高手？這也太厲害了。」王幼明目瞪口呆的指著已經轉過彎去的老太太。

馬漢翻了個白眼，帶著陳妍往山上走去，小昭嘆了口氣跟上，李律政也用那種眼神看了王幼明一眼，接著爬山。

「……」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王幼明才爬到了寺門外，門上「蟬鳴寺」三個字十分大氣。

但是名頭如此之大的蟬鳴寺，大門卻只有一道空門，就好像只要邁進去，就算是遁入空門了。

王幼明進門前左右看看，還問李律政幾人「這哪買門票呢？咱們直接買通票，通票划算……」

幾人沒搭理王幼明，嫌丟人。

王幼明進門之後還看著他們幾個人的背影忍不住嘆氣「真是一群不懂過日子的。」

「勞駕。」王幼明奔著一個掃地的老和尚去了「在哪買票啊？」

老和尚一開始還沒聽明白，後來才笑著告訴王幼明，只參拜的話是不用交錢的，如果想捐一些香火錢的話，去找披著袈裟的和尚就可以。

王幼明眼睛一亮，雙手合十，說了聲「阿彌陀佛」。

再回頭的時候，李律政他們四個已經不見了，王幼明撓了撓頭，有點生氣，索性也不管他們，自己去轉。

王幼明不信佛，對於廟中的大佛也不跪拜，只是喜歡這紅牆黃瓦的建築，還有屋檐上叫不出名字的異獸。

此時剛剛開春，青州天氣涼爽，風吹過王幼明的頭髮，王幼明閉上了眼睛，風停時睜眼，恍如隔世。

也不知是否走偏了，王幼明所在的這一片地方已經看不到遊客了，只是面前大殿門開著，上寫「觀音殿」三個字，想必也不會不讓人進。

王幼明走進了觀音殿，一尊千手觀音的金身在台上坐著，半睜的雙眼像是在注視著王幼明一般，王幼明有些不舒服，剛準備轉身離開，微微側身，整個人卻突然後撤了五米之遠，手握著劍鞘橫在身前，右手握在劍柄上，似乎要隨時拔出這把長劍。

這大殿之內，竟盤腿坐著一個身披袈裟的和尚，可是剛才王幼明卻對於那個和尚沒有一絲一毫的感知。

「施主可要解上一簽？」和尚開口了。

這個和尚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和尚，因為有一道猙獰的刀疤從右眼的眉毛上方一直持續到嘴唇下，右眼睜不開，應當是瞎了。

這種常出現於哪個幫派大當家的相貌，此刻卻出現在了這個和尚臉上，一時間很難相信這是個和尚。

王幼明皺著眉頭「能算什麼？」

和尚笑了笑，雙手合十「能算施主想算的東西。」

「你知道我想算什麼？」

「呵呵，不知。」

王幼明雖然心中有所好奇，可是這個和尚給人的感覺實在太過可怕，王幼明思考了一下，還是決定退出去。

「王幫主是想做這扶龍之人？」

王幼明走到門口時，和尚在背後問了這一句。

這一句問出，王幼明背後的汗毛頓時豎了起來，轉過身冷聲喝道「你知道些什麼？」

和尚依舊是平靜的笑笑「施主可要解上一簽？」

王幼明強壓下心頭的殺念，走到了老和尚的面前，盤膝而坐「好，那就解一簽。」

和尚聽聞此言，從供桌上拿起了一個搖簽筒，遞給王幼明。

這個搖簽筒和平常寺院中的搖簽筒並無區別，王幼明雙手捧在搖簽筒上晃了兩下，將一隻簽甩出。

「中下吉。」和尚撿起了這支簽笑道「王幫主所想之事，中途雖然會有坎坷，付出一些代價，不過結局是好的。」

「那就多謝了。」王幼明起身準備離開。

老和尚又問了一句「為什麼不問問另一件事呢？」

兩個人就像是打啞謎一樣，雖然知道他說的事是什麼事，可是王幼明不想問也不想回答。

和尚就那樣笑著看著王幼明，不再說話。

王幼明最終還是接過了搖簽筒，手中還沒有晃兩下，搖簽筒中的竹籤竟然盡數甩出了搖簽筒。

「這……」

「看來王幫主這第二問，牽扯到了太多的人太多的事，吉凶未定，不知道王幫主還要做嗎？」和尚笑道。

地上的竹籤散落一地，有些獨立放著，有些則是和其他的竹籤搭在一起，一團亂象。

王幼明愣了一下，隨即冷笑道「原來大師你是這麼個意思。」

和尚笑而不語。

「不過可惜了，此事已經是箭在弦上，大師若是想勸我放棄，可就太晚了。」

「施主的想法不變了？」

「不變。」

和尚慢慢從地上爬了起來，面對著王幼明緩緩開口。

「我出家之時，師父曾問過我，殺一人可救百人，你可會做？」

和尚的笑容緩緩消失，僅剩的一隻眼睛睜開，如金剛怒目。

「我答，如救一人要死百人，談何慈悲。」

「當！」

王幼明剛下意識地將劍橫在身前，一股巨力就從劍傳到了王小明的手臂上，將王幼明的手臂震得發麻。

王幼明右手握在劍柄上，想將劍拔出，只是還未拔出一半，和尚的手就已經拍在了王小明的劍柄上，將劍重新拍回劍鞘。

與此同時，和尚另一隻手成拳順勢砸向王幼明的胸口。

內力渾厚，每一擊只要切切實實地落在了實處，即便是落在劍鞘上，都讓王小明雙手發麻，這哪是什麼和尚簡直如同羅漢在世。

轉眼間過了十餘招，可是王幼明的劍還是沒有拔出劍鞘，王幼明雙眼露出狠意，以進為退，鑽進了和尚的懷裡。

既然劍拔不出來，索性就不拔，王幼明以後背對著和尚的胸口，腹部腿部肌肉收緊，隨後隨著內力一同爆發，並未出鞘的劍直指和尚的咽喉。

「當！」

和尚的身體晃了兩下，反倒是王幼明因為這反震之力向前滾了一段距離。

「好一個金鐘罩，好一個羅漢拳。」王小明目光陰沉地盯著和尚。

和尚摸了摸自己咽喉處的紅印「果然不能讓你拔劍。」

話音剛落，和尚的巴掌又拍了下來。

「殺一人可救百人？你怎麼不去想那一人又做錯了什麼？」

「貧僧不願想。」

王幼明後退兩步，腳下一跺，將幾個蒲團從地面震起，用手中劍鞘一撥就將幾個蒲團砸向了和尚，右手在供桌上抄起香爐砸去。

和尚身影略微一會兒，王幼明又從供桌上把還未點燃的香拿起，隨意一甩，手中那將近十根香卻是以一種奇怪的弧度飛去，目標殊途同歸，都是和尚那隻完好的左眼。

和尚一愣，下意識退後一步。

王幼明左手一轉，劍柄落入了右手之中，這把看起來普通的劍終於從劍鞘中劃出。

劍身薄而長，原本漆黑如墨，雖說看上去奇怪，可遠達不到驚艷的程度，隨著王幼明內力注入，變得晶瑩剔透如同蟬翼，用手指輕彈，會有蟬鳴聲傳來。

「古劍蟬鳴，想不到竟然會在你的手中。」和尚看著王幼明手中的劍，有些出神。

王幼明有些謹慎的後退兩步「蟬鳴？你可別說這劍和你們蟬鳴寺有什麼關係。」

「有是有一點，但是沒那麼大罷了。」和尚嘆了口氣，收了勢，扭頭走回了剛才搖簽的地方，收拾起滿地的竹籤。

「施主既然已經拔了劍，貧僧便不是施主對手，請施主自便吧。」

王幼明一愣，警惕的看著和尚，劍卻沒直接收回劍鞘，而是距離和尚七八步之遠，繞著圈地向門外走去。

若說是拔了劍，便不是對手，王幼明自己心裡都不信，方才攻擊金鐘罩的手感，明擺著可以防下自己手中的劍，若是相互對抗，一時之間恐怕也難以分出上下。

這個和尚實在邪性的很，王幼明可沒聽說過誰家的和尚二話不說就要殺人的。

直到退出了觀音殿，王幼明才鬆了口氣，都說少林的武僧強，也不知道說這話的來沒來過蟬鳴寺。

「當家的！」

王幼明聽見了個熟悉的聲音，轉過頭去，果然是馬漢，這四個人正向著自己走來。

收劍入鞘，王幼明翻了個白眼「你還知道我是你當家的呢？」

小昭和馬漢嘿嘿的笑著，過來又是捏捏王幼明的胳膊，又是拍拍王幼明的肩膀。

「當家的，剛才你提著劍幹什麼呢？怎麼的，想跟佛祖干一架？」馬漢看了一眼大殿，是觀音殿，不過也不影響他這麼說。

「少扯淡吧，剛才我差點讓一和尚給我拍死。」王小明沒好氣的說道「你們轉完了？」

「差不多了，這個觀音殿還沒進，剛才碰上一老和尚說小昭有佛緣，還給喝了一杯甜水。」李律政看著小昭笑道。

一聽喝了點水王又明趕緊蹲下身，在小昭身上摸索了幾下「喝的什麼水？有沒有感覺身體不舒服？」

李律政把他的手扒拉開「出家人以慈悲為懷，更別說蟬鳴寺的大師了，水裡面又不會下毒。」

我謝謝你的慈悲為懷啊。

王幼明心裡嘀咕著說道。

「剛才那個老和尚還告訴我們在觀音殿有一位解簽的大師，可以來問問前程或者是問問姻緣。」李律政說道。

王幼明本來想阻止，但是一看小昭和馬漢在這兒，三個人總不至於怕了那和尚。

「那就去吧，我反正是解完簽了，你們問問也好。」王幼明說道。

再去時，和尚倒是沒怎麼刁難，五人臨走時，這個疤臉和尚一直送到了寺門，看著眾人離去。

……

馬車上一切還是原樣，王幼明和小昭在車廂里躺著，李律政拿著書靠在窗戶邊看，只是他的臉上帶著一些許久未見的喜色。

馬漢和陳妍坐在前面駕車，這四個人裡面，就只有陳妍的卦是下下吉，如果她問的是生死的話，那這應該就是九死一生，好歹還有最後一生。

「沒關係，算卦這種事情都是騙人的，傻子才信呢。」馬漢溫柔的安慰著陳妍。

但是這話一說，卦象不錯的小昭和李律政都不高興了，目光狠狠地瞪著他，恨不得上去給他兩腳。

王幼明則是若有所思的枕著胳膊，從馬車的天窗上看著天空。

時間又到黃昏了，馬上就能到牧陵城的城門了，安生日子也算是快過完了。

牧陵城是青州邊境上的一座城，過了這一城也就相當於從青州出去了，這幾天遊山玩水總共才走了不到六百里。

王幼明不是第一次來這座城了，第一次是和天地會上一任當家王仲醒一起來的，那個時候被長風派幫主楊萬里邀請，來這城中玩了幾天。

長風派幫主楊萬里是個看起來很慈祥的小老頭，當上長風派幫主也不是一兩天了，當時是被人算計，引來三個同等的高手圍攻，身邊所帶的十一個弟子全部戰死，就連他也險些送命，若不是王仲醒帶人經過，拚死救他出去，恐怕這長風派早就被人趕出這三座城了。

雖說在之後楊萬里也幫過王仲醒幾次，可是小報哪裡抵得過大恩，這兩個幫派也做了多少年的兄弟幫派，反倒是最後成為了互相幫助，這樣一來相當於六個城之間，一條十分通暢的商路，讓兩邊兒的實力都逐漸的壯大。

在王幼明弄出了那一系列神奇的東西之後，天地會的實力更是成長為了青州頭一號的幫派，在天地會的幫助下，長風派也算是站到了和天地會並肩的地位。

兩代人的恩，足夠讓楊萬里牢牢記在心裡了。

馬車到的時候，楊萬里已經在城門口候著了，看到這輛車立刻就趕了過來。

「賢侄，好久不見啊。」楊萬里拱手說道。

王幼明連忙從馬車中走了出去，笑著回禮「怎勞動楊幫主親自迎接，這不是折煞小侄了嗎。」

「你這是說的什麼話，來，快快隨我進城。」楊萬里拉起王幼明的手，向城裡走去。

楊萬里問了問王幼明最近的情況，還有天地會內眾人的情況，得知一切安好之後，語氣頓時就沉了下來。

「小明，這一路可不好走啊。」楊萬里嘆著氣說道。

王幼明笑了笑「我若是死了，天地會多半就落在王朝的身上了，倒時候楊叔還要多幫襯才是。」

「怎麼說這樣的話，若不是楊叔老了，楊叔也跟你走一趟。」楊萬里一瞪眼睛，只是說著說著又嘆氣起來「你還年輕啊，怎麼，怎麼就……」

「楊叔幹嘛說的我跟必死無疑一樣，雖說現在有他們四個，可是您也知道他們那副不靠譜的樣子，我這早點把天地會交代出去，我也好早點出去遊歷江湖。」

一老一少就這樣聊著，馬漢駕車在後面撇著嘴看著。

夕陽照在一老一少身上，顯得十分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