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齒(番外篇)

不齒(番外篇)

第一話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慾斷魂。

洛冰撐著一把素潔的白色油紙傘緩緩地走在路上,煙雨蒙蒙,一不小心就被迷了眼,許是這濛濛細雨摻著酒,聞著就讓人醉了,他的步履顯得有些沉重。

洛冰的白色素錦長衫沾染了些路面上的塵泥,他右手撐著傘,左手拎著兩壺冰釀,朝著那個方向走。

他步履輕緩,風姿綽綽,一路上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想來這樣一個臨城邊界的小鎮上何曾有過這樣不凡的人物,他的身影漸漸隱於迷濛的雨中,就像他的由來一般是一個迷。

他走到一座高聳的墳墓前停了下來,他將手中的兩壺酒放在墓碑前,將手中的油紙傘放在墓碑上,像是在給這個墓遮雨。隨後他伸出左手清了清墓碑上的苔蘚雜草,他清的很細心,直到墓碑變得光潔乾淨了,他才停手。

他也不怕地面臟污,就這麼一屁股坐在了墓碑前,從悲涼的臉上擠出一抹稍顯柔和的微笑,打開了一壺冰釀,他喝了一口,眼裡有些許的哀傷。

細雨染上了他濃密的羽睫,浸濕了他的發梢。

她薄唇微動,望著墓碑上的字----洛冰之妻白桑,喃喃自語。

「桑兒,我來看你了,我很想念你,不知你一人在天上過的如何?若是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那我一定會早一點跟你一起走,你以前問我拋下一切會不會後悔,我現在可以告訴你,我未曾後悔過,假如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還是會毫不猶豫做出一樣的決定。」洛冰喃喃著,眼裡蒙上了一層霜,變得霧蒙蒙的,不自覺哽咽了起來。

他與白桑本就是不為世間常人所能接受的存在。

既然不能被接受,那就逃離吧……

三年前,洛冰登上了越光派的掌門之位,他步步維艱,能登上那個位置,每一步走的都十分艱難。

越光派是江湖八大門派之一,門派等級森嚴,而他一開始並不是門派中的最寄希望的存在,第一是因為他的身份不允許,他是庶子。第二是因為他也並不是他爹最疼愛的兒子。

沒有背景,沒人疼愛,這就是他的處境。

那一年他娘將他抱到了越光派的府邸,求他爹留下了他,便逃的沒了影子。

那一年,他九歲。

他知道他從小就有眼疾,娘胎裡帶來的毛病,眼裡總是有一層翳讓他看不大清楚這個世界的東西,眼裡的世界總是模模糊糊的。

他娘親給他請了很多大夫,卻都看不好他這個毛病,身上的銀兩都所剩無幾,窮困潦倒得過著日子。

可是說起來苦,是娘親覺得沒有銀兩苦,每天粥糠腌菜的苦,他從未那樣覺得。

只要可以果腹,他都可以接受。

可是娘親卻不要他了,將他扔在那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走得無聲無息,他這才懂娘親嘴裡說過的苦是什麼意思。

因為孤獨,所以才苦。

許是因為眼翳會讓人看著駭人,他的眼睛上總是蒙著一層薄薄的紗布,像個小瞎子,於是府中人就喜歡「小瞎子,小瞎子」這樣叫他。

他從小脾性就溫和,想的多,言語的少,從不曾爭辯什麼。

院中的大夫人有一次拉著他的手,好言好語地對他說:「洛冰,我替你找了一個專治眼翳的好大夫,我帶你去吧!」

他那時候很天真單純,雖然知道大夫人不大喜歡他,但是也從未想過大夫人會對自己做什麼,只是點了點頭,應了大夫人的話。

坐上了大夫人安排的馬車,吃了大夫人給自己準備的紅豆糕,心裡說不出的甜,紅豆糕一直是大夫人給雲翼哥哥準備的,那時候他一直羨慕。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吃下了紅豆糕整個人就變得昏昏沉沉的了,一下子睡了過去。

等他醒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在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眼前一片漆黑,他竭力呼喊,卻四野茫茫無人應他。

他這才知道大夫人所謂的看醫生是什麼意思。

他也第一次知道人心也並都是柔軟溫熱的。

不過他想到自己本就是一個人,似乎也並沒有那麼悲傷了。

他透過薄薄的紗布,看到眼前有一束光,還記得娘親曾說過有光的地方就有人,於是他就朝那束光走。

跌跌撞撞,磕磕絆絆走了一路,他餓得受不了,挺到了那束光的面前才昏了過去。

昏倒前,他聽到一個清脆的女聲在耳畔響起:「你怎麼樣?爺爺快來救人!」

第二話

當他醒來,只感覺眼前一片迷迷茫茫的光照在自己身上,昏黃的顏色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

他的心也跟著溫暖。

「你叫什麼名字?」那個清脆的女聲縈繞在耳。

雖然陌生,但是卻給他一種說不出的信任感。

「洛冰。」他答著。

聲音輕輕淡淡的,跟他名字似的,給人一種清冷的感覺。

「洛冰,吃點東西吧!」那個女聲對他說。

「我這是在哪裡?」洛冰問道。

她手中的那碗粥飄著白白的水汽,帶著一股香味。

「這裡是落安村,我跟爺爺都不是壞人,你不要怕。」那個女聲說道。

「你是誰?」洛冰朝面前那個模糊的身影問道。

「我叫白桑,是你的救命恩人。」白桑看著面前這個孤苦無依的男孩笑著說。

「好,謝謝救命之恩。」洛冰雙手相搭行了一禮。

「謝什麼,先吃了這碗粥再說吧!」說完,撩了一勺粥放在嘴邊吹了吹,對眼前的洛冰命令道:「洛冰乖,張嘴。」

洛冰定了定,雖猶豫但還是緩慢地張開了嘴,明顯面前人那熱情的聲音是不容人拒絕的。

一勺溫熱的粥觸著他的唇,米香溢滿喉唇。

不自覺鼻子酸澀起來,喉口像是被棉花塞滿,哽得他說不出話來。

瑩亮的的眼淚透過薄薄的紗布落在了他的手背上,一滴兩滴,熒光透亮。

白桑喂粥的動作停了停,聲音軟了軟,著急道:「這粥不好吃嗎?你怎麼哭了?」

洛冰輕搖頭,哽咽道:「不是,是因為太久沒有吃到這麼溫熱的粥,一時間太感動。」

「你的家人不給你煮粥嗎?」白桑聽完洛冰的話,心裡澀了澀。

「我……沒有家人。」洛冰說的時候,聲音都是顫抖的。

娘丟了他,府中的人誰待他好過?他現在的處境無亞於沒有家人。

吃完了這碗粥,白桑爺爺看洛冰的紗布濕了,就幫他把紗布揭了下來,這才發現洛冰的眼疾。白爺爺檢查了洛冰的眼睛,說道:「洛冰,我雖不是江湖有名的醫聖醫仙,但是我行醫治病多年,你這眼疾我還是可以治好的。」

於是便被白桑和她爺爺留了下來,因為他覺得自己也無所可去,那個冷冰冰的地方,不回也罷。

他看不清白桑的模樣,但是喜歡聽她那如銀鈴般動聽的聲響。

每次只要聽到她那好聽的聲音,人都變安心了。

「有沒有人說過你的聲音很好聽?」洛冰對坐在身旁的白桑說道。

白桑托著下巴放在膝蓋上,側過臉望著洛冰笑著說道:「我和爺爺住在這個荒僻之地,哪有什麼人來陪我玩呀!說我聲音好聽的人至今就只有你一個吧!」

洛冰的唇角上揚,皓齒微露,淡淡笑著道:「你會唱歌嗎?我想聽你唱歌給我聽。」

白桑這日心情舒暢,難得有人陪自己聊天玩樂,她便欣然同意,笑著說:「可以啊!但是不許嫌棄我唱的不好!」

「無論怎樣,白桑唱的都好聽!」洛冰一邊拍手一邊鼓勵道。

白桑臉上揚起一抹笑意,醞釀了一下情緒便唱了起來,她唱歌時的聲音很溫柔,好似絲綢拂面的溫柔。

是一首民謠小曲,簡單幹凈的字詞,醇厚悠揚的旋律。

這首歌就這樣不知不覺住進了洛冰的心裡,無數個午夜夢回的日子,他總能聽到這首歌,好似那個唱歌女子在呼喚自己。

「好想看看你的模樣。」洛冰笑著說。

白桑用手中的狗尾巴草掃了掃洛冰的鼻子,調皮道:「嗯,應該很快就可以了,因為我爺爺的醫術很好。」

平時白爺爺會去集市為人治病換一些銀兩,白桑就和洛冰兩人為伴。

白桑這人天性單純天真,在她的身邊,洛冰不用設防,可以對她敞開心扉,她就像一個小太陽,總是帶給他溫暖。

每日白爺爺會給他熬制湯藥,給他配藥草敷眼睛,這幾日眼中的混沌已經少了很多,白桑在眼中的模樣也清晰了不少。

他自己知道他對白桑有了無法割滅的感情,那時候小,不懂兒女情長,只是單純的想要一輩子在她的身邊。

那日春風拂面,山間的白梨花開了,風一吹如白雪一般洋洋洒洒地飄落下來。白桑拉著洛冰的手,來到山間看梨花,白桑喜笑顏開地在梨花樹下欣賞美景。

「梨花好美。」白桑不由得讚歎著,手展開任由梨花花瓣飄落在手心裡。

「是啊!好美。」洛冰也讚歎著。

「可是你看不見,你怎麼知道美?」白桑疑惑道。

「只要你在我身邊看到的風景就是美的。」洛冰笑著說。

白桑的臉瞬間染上了緋紅。

沒想到這小子還挺會說話,讓白桑一個措手不及。

她急忙捂著臉,遮住紅霞,聲音柔柔,笑著繼續說:「我很喜歡梨花,因為以前的時候,只要山上的梨花開了,我的爹娘就會回來看我,只是從去年開始,他們都沒有再回來過。」

「為什麼他們沒再回來?」洛冰問。

白桑的聲音啞了啞,說道:「他們參加了江湖的清繳魔教的行動,便沒再回來。」

第三話

江湖,江湖本就是一條易去難回的路途。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又過了三日,洛冰的眼上終於不用再敷藥,湯藥也停了。

一個明媚的早晨,光亮填滿了屋子,白爺爺幫洛冰拆去了眼上的紗布,眼前的重影漸漸消失,他清晰地看見了這個世界。

看到了那個日思夜想的人,白桑,真的與自己想象的一樣。

她有一雙澄澈的雙眼,笑起來很甜美可愛。

白桑看著洛冰,他長得清俊,笑起來的時候眼角很溫柔。

看洛冰的眼睛好了,白桑第一個念頭就是帶他去看梨花,拉著他的手往滿山的白花跑,梨花在他們的耳畔飛舞盤旋。

那真是洛冰見到此生最美的景象。

就算是很多年過去了,他還是可以清晰地記起那時的景象,就像一幅篆刻在心房上的畫,永遠難以抹去。

洛冰去拉白桑的手,白桑望著他,眼裡盈滿光,洛冰柔和笑著說道:「我有東西送給你。」說著從衣袖中拿出一枚晶瑩剔透的玉佩放在白桑的手上。

白桑拿著手裡那塊玉佩左看右看起來,雖然她不懂玉,但是這玉佩一看就不是凡品,這是他娘親走之前留給他的,那時候窮困潦倒的時候,他娘都不願去當這塊玉佩,可想而知這塊玉佩是多麼重要。

「我娘對我說過,這塊玉佩要送給最重要的人。」洛冰望著白桑笑著說。

白桑的臉紅了紅,倒有些不好意思收了,連忙推到洛冰的面前,拒絕道:「這玉佩太貴重,我不好收。」

洛冰急忙說道:「不,這個世上除了你,再也沒有人可以收下這塊玉佩了,因為你很重要。」

那一日,雪白的梨花不停飄落著,滑過兩個人的臉頰,吹落在他們的心房上。

年幼不懂什麼叫兒女情長,但是卻只是單純的想要跟你永遠在一起。

只是單純覺得你很重要,所以想要把這表示你很重要的東西送給你。

回去的路上,白桑沒有看見腳下的石塊,一不小心摔了一跤,白桑的膝蓋摔疼了,手心摔傷了,看著白桑一瘸一拐的樣子,洛冰不忍心,於是蹲在白桑面前,拍了拍自己的背,轉頭看著白桑說道:「快上來,我背你回去。」

白桑猶豫了一會兒,信任地點了點頭,靠在了洛冰的身上。

洛冰背起了白桑,步履輕緩地往回走,洛冰心裡說不出的欣喜,這一刻,他只希望這條路可以再長一些。

只是回到屋前,看到了一輛馬車,在馬車前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那個人緩緩轉過身,望著洛冰,聲音低沉道:「洛冰,該回家了吧!」

洛冰望著眼前的人,他長著與自己相似的眉眼,卻從未關心過自己,而自己卻要叫他爹。

白桑發現了端倪,這個人與洛冰如此相似,他們之間一定是有什麼關係,可是洛冰說過他沒有家人,那眼前這個人是他的誰?

「怎麼?連一聲爹都不願喚嗎?」那人走至洛冰面前詰問道。

洛冰眼眉低垂地看著地面,薄唇微張,淡淡道:「爹。」

極不情願的聲音,帶著怨氣。

白桑猜到了一枝半截,或許只是因為洛冰與他爹生了嫌隙所以離家出走的,所以怨他爹,所以不願認他爹。

可是她清楚地記得洛冰說那句話的時候唇角的薄涼,給人一種透心的冰涼。

是要多麼絕望,才會說我沒有家人。

是要多麼悲傷,才會否定一切。

她走進了屋,他們的事,白桑自知不該摻和。

「你眼睛好了?」洛軒看著洛冰問道。

洛冰點點頭,說道:「是啊!眼睛好了,在你把我丟了的這段時間好了。」

洛冰的話中帶著毒刺,使洛軒如芒刺在背。

「我知道我虧欠了你,隨我回府,我會好好待你。」洛軒的手輕輕落在洛冰的肩膀上。

洛冰覺得很厭惡,他冷冷道:「爹要如何待我好?是休了大夫人?還是將我變成嫡子?收起那些虛假的話語吧!」

「你這麼恨我嗎?」洛軒沉聲問道。

他知道洛冰的確對自己有怨言,卻不曾想到他會那麼恨。

他低下身,與洛冰齊高,伸出長長的手臂將洛冰環在臂膀中,聲音軟了軟,柔和道:「再相信我一次……洛冰,再相信爹一次……」

那樣一個強硬的男人第一次顯得那麼卑微,洛冰的心化了,他發現這個臂膀是溫暖的,他還是留戀的。

望著洛冰被那個人抱著,白桑知道洛冰是該回去了,回到那個屬於他的溫暖的地方。

走的那天,洛軒送了很多銀兩和禮物給白桑和白爺爺以此感謝治癒洛冰的恩情。

洛冰對白桑笑著說:「白桑,我要走了,我以為我可以放下一切,但是沒想到還是有人將我放在心上,那我便再相信一次吧!要走了,可是我卻不希望離開你,跟你在一起很開心,這段時間我會一直放在心裡,永遠不會忘。」

「嗯,沒事啊!時間那麼多,我們總會相見的。」白桑甜美的笑著。

她笑著,只有她知道自己的心有多麼不舍。

「嗯,我一定會再來見你的!」洛冰伸出右手小拇指,他想要做個約定。

白桑微笑著也伸出了右手的手指,兩個人拉勾做了約定。

年少時的約定是那麼單純美好,只是要完成約定是那麼困難。

第四話

一晃而過,又一個九年過去了,他已是越光派可以獨當一面的少掌門,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步他走的有多麼艱難。

明裡暗裡爭奪掌門之位的腥風血雨,只有他自己知道有多麼不易,有無數次他都覺得自己要回不去了,可是他的心裡有一個信念在呼喊他。

還沒有見到白桑,你就不能死!

自那一日與白桑分離后,禁不住思念,他曾偷跑出去過,只是再回到那個屋子的時候,那屋子早已被一把火燒的乾乾淨淨,地面上全是黑色的灼燒痕迹。

經人私下偷偷打聽才知,他離開后不久,那屋就遭了流寇打劫,這時候洛冰才猛然發現是爹送給他們的禮物惹了禍。

本活得簡單快樂,沒有什麼東西值得人覬覦,可是那突如其來的財物卻引來了災禍。若不是自己出現,白桑和她爺爺應該能生活的很好,一切都是自己的錯。

日日夜夜,他的心就像是被凌遲一般的疼。

他的眼眸覆上了冰雪,心越來越涼,做事也越來越狠。

越光派哪個敢對他提出異議,誰不驚嘆於他的鐵血手腕。

如今他已是越光派高高在上的掌門,手下門人眾多,可是他為何還是感覺那麼孤單。

那日,他孤身走在熱鬧的街邊,在臨河的橋邊,聽到河邊的花樓中傳來一個熟悉的歌聲。

那是一首民謠小曲,簡單幹凈的字詞,醇厚悠揚的旋律。

那個聲音很溫柔,好似絲綢拂面的溫柔。

塵封的記憶被再次喚醒,那是他日日夜夜思念的聲音啊!他不會記錯。

痴痴罔罔,終於被他尋回了。

他的白色素紗在空中飛旋,他腳踏清風來至那聲源處。

只見一個素潔的女子正抱著一個琵琶在悠揚的唱著歌,洛冰一眼不眨地望著她,是她,真的是她。

即使已經有九年沒見,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

日日思念的人,他又怎會認錯。

她終於抬頭,一瞬間迎上了他的目光,四目相對,卻已是物是人非。

她的節奏亂了,心也亂了,她此刻只想逃,可是她發現自己卻無處可逃。

她是為人不齒的青樓女子,又怎麼配得上他,就連見一面,她都覺得羞恥。

一曲奏罷,她欲走,卻被他攔了下來。

「姑娘莫走,你像一個我的舊識。」洛冰眼裡全是笑意。

白桑低著頭只想逃離,沒看洛冰一眼淡淡道:「公子儀錶堂堂,風姿不凡,又怎麼會認識我這個低賤之人,只怕是認錯了吧!」

洛冰指著白桑身上佩戴的玉佩,肯定道:「這玉佩,我是絕不會認錯的!」

白桑每次出門都會將玉佩緊身佩戴,從不離身,今日沒想到會遇到他,此刻連逃都逃不了了。

她默不作聲,低頭看著地面。

「白桑,我是洛冰啊!」洛冰輕輕喚了一聲。

白桑的眼眶被淚水打濕了,說不上的難受,眼前越來越模糊,頓時下起了暴雨。

洛冰將白桑一把擁在了懷中,他抱得很緊,他害怕會再一次失去她。

分別已經夠了,孤單已經夠了,他不要再一次離開她。

無論她是什麼樣的身份。

白桑告訴他,自從與他分別後,家裡便遭了流寇打劫,財物被搶劫一空后,還殺了她爺爺,擄走了她,將她賣到了青樓。

聲聲苦澀,皆是辛酸淚。

洛冰將白桑從后一把擁在懷中,聲音依舊溫柔,他溫熱的氣息撫摸著她的臉:「以後有我在你身邊,你什麼都不要怕,無論發生什麼都有我保護你,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只是我的身份太過低微,配不上你,你棄了吧!」白桑聲色悲涼。

意志決絕。

「以前我決定不了自己想要做的事,但是現在我可以,我絕不會再放開你!即使讓我放棄一切,我都不會放開你。」洛冰堅定道。

一夜之間,越光派掌門流連青樓的傳言被傳入江湖,那些視洛冰為眼中釘的江湖中人更加肆意嘲笑,然而洛冰依舊不管不顧。

她說過要護她,定是要做到的。

白桑知曉洛冰因為自己而變得聲名狼藉,不想再拖累他,因為她不配。於是尋了一個空當,割脈尋短見,幸好洛冰來得及時,救下了她。

看著她醒了過來,伸手捋了捋她額前的碎發,微笑中有絲絲的安慰,他聲音輕輕:「幸好你還在,不然我怕再次沒了你,我會活不下去。」

「我會拖累你,為什麼不讓我走?」白桑的眼角含淚。

「我不在乎別人怎麼看,我從沒在意過任何人的想法,我只是想要跟你永永遠遠在一起而已,只是如此這般罷了。」洛冰聲色堅定。

他的吻就這麼突如其來的落下來,依舊那麼溫柔。

那一夜,越光派掌門洛冰帶著一個青樓女子私奔的事傳遍武林,便成了越光派為人所不齒的事。

他們一直逃,逃到了那個臨城邊界的小鎮,尋了一處靠山鄰水的僻靜之地,洛冰知道白桑喜歡梨花,於是為她種了漫山遍野的梨花,只是梨花樹尚小,不知道要過多久才能看到。

他喚她娘子,她換他郎君。

這是他最嚮往的生活。

只是太幸福,老天也會嫉妒。

在一年後便將這份幸福收了回去,白桑得了不治之症死了。

白桑自幼跟著爺爺學醫,對醫學也略懂一些,她自知自己的病是無葯可醫的。

她死的那天,漫山的梨花竟然開了花,或許老天也可憐白桑吧!想讓她在死之前再看一眼人間的美景。

洛冰將白桑攬在懷裡,一起看著那雪白的花瓣飄落下來,他的喉嚨像是哽著一團棉花,他想哭,可是白桑對自己說過她希望他可以永遠笑著。

他答應了,我會笑的,我要讓你永遠記得我的笑,開開心心地離開。

白桑將手覆在洛冰的側臉,露出一抹淡笑,卻掩蓋不了她因為生病而蒼白的臉,她凝望著洛冰深邃的眼眸,聲音沉沉道:「果然與你在一起看的風景都是最美的啊!幸好這輩子遇見你,我真幸運。」她艱難地頓了頓,繼續道:「好想再一次被你背在背上,你的背好寬大,好溫暖。好想好想永遠與你在一起……與你在一起,我一生不悔……」

她艱難地說完最後一句話,緩緩閉上了眼,眼角還淌著淚水,滑落在臉頰上,印出淡淡的痕迹。放在他側臉的手垂落下來,洛冰心絞痛到了極點,瞬間淚如雨下,靈魂碎作一片片,說好不哭,可是他怎麼能做到?他最愛的人死了,他又怎麼會不落淚。

對不起,永遠笑著,真的好難,沒有你,我又怎麼會開心的笑呢?

又是一年的清明節,他再次來到了她的墓前,拿起了酒壺,一口一口酌了起來,他靠在她的墓碑旁,眼淚不停滑落。

「怎麼辦?桑兒,我真的好想你,我害怕我撐不到最後那一天了。」洛冰神色悲涼,漫天的細雨落在他的臉上,遮蓋了他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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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雨行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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