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隻貓

第一隻貓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接下來就交給我,夏目小姐先回去吧。」

負責晚班早田小姐終於在我盼了半個小時后,姍姍來遲與我交接,說出了讓我解脫的話。我點了點頭,和她客套幾句,在對方煩惱又帶着炫耀的說着都怪XX君太粘人了的聽多了會背的現充話語中,換下便利店的制服,從儲物櫃拿出自己半舊的雙肩背包,還有一個膠袋。

早田小姐是個很不會讀氣氛的人。

「啊,夏目小姐又吃這些東西嗎?」她皺着眉說着出自以為好心的話語,「雖然是今天剩下沒賣出去的便當,還是自己做飯吃會更健康哦。」

「如果大家都這麼想的話,我們店裏的便當也會賣不出去吧。」我不咸不淡的懟了過去,在早田小姐快要哭出來的表情中,快速的告別走出這家便利店。

早田小姐和店長有點親戚關係,有時候還是要避開一些比較好,我還不想因為這種無聊的小事失去這份兼職。

我在這家名為小幸福的24小時便利店打工已經有兩個月了,一天工作6個小時,日薪是3000日元,平時負責中班和晚班的次數比較多,雖然因此日夜顛倒,但看在工作清閑工資也不算太低的情況下,我對這份工作附加的敏感多舌的麻煩同事也能夠忍受。

畢竟,我是孤身一人從種花家漂洋過海到日本橫濱這座城市討生活的,後日本人。啊,之所以說是後日本人,那是因為我是純正的種花家血統,出生在一座臨海小城市的農村,機緣巧合被一戶日本老夫妻收養,才入了日本籍。

在年邁的養父母相繼過世后,因為不想應付原生家庭,在處理完養父母喪事就直接帶着兩壇骨灰,和養父母留給我的微薄遺產加賣房子的錢,來到了這座養父母出生的城市。

雖然沒有可以依靠的親朋好友,好在日語讀寫能力都過關,我在這個剛走出戰爭還沒八年的國家,也算好好的生活下來了。

可能本身就不是多麼勤快的人吧,在將養父母的骨灰埋葬,完成他們落葉歸根的意願,我在街頭遊盪,無所事事的過了一個月後,意識到存款越來越少就開始找工作。可惜這座城市還籠罩着陰影,經濟不太景氣,就算靠着種花家名牌大學的學歷,我能選擇的範圍也很少。

絕對不是因為我太挑剔才會淪落到要在便利店打工。

只是日本那種公司內部森嚴的上下等級觀念,還有對女性不友好的升職制度,讓我勉強工作了一個月後,就直接辭職了。

現在,便利店的工作還有從出版社接的翻譯種花家書籍的兼職,所得工資也能夠在滿足日常所需的前提下,稍微存一點點錢。

一般情況下,我是能省就省的,比如我現在手裏提着的膠袋,裏面放着賣不掉的兩個酸梅飯糰和一份上貨時被同事不小心摔在地上,米飯和菜肉混合在一起賣相很差的豬排便當。

可能是給人貧窮的印象太深刻,心底善良的店長將這份便當送給我當做員工福利。哦,也可能是因為早田小姐總是在和我交班時遲到,店長又不想付給我加班工資,就拿一些賣不出去的食物送給我算作安慰。

我對此接受良好,甚至希望早田小姐不要那麼快就嫁給她口中感情很好的男朋友,多留一段時間的話我也能拿到更多的免費食物。

不要小看這些免費食物哦,為我的省錢大計可是付出良多呢。

「今天沒吃晚餐,這份便當熱一熱就當做宵夜吧。兩個飯糰明天加個熱水,也能當茶泡飯應付掉早餐。」我如此盤算著,就連走路時步伐都輕快了許多。

因為同事遲到的緣故,我走在夜路時已經臨近晚上12點,還需要走大約二十分鐘才能到我的租房,這段路的路燈有些燈泡壞了,路上陰森森的人也很少,唯有少數幾輛夜車從幹道上開過。

所以,在看到前面垃圾桶旁邊蜷縮著的流浪漢時,我才有點害怕。

雖然橫濱有不少流浪漢,但這段路也是商業街的範圍,平時就有城管在維護這一代的市容,就算是這個點兒,流浪漢也出現得太不合時宜了吧。

我這麼想着,心裏沒有半點波瀾的直直從他的旁邊經過,卻在這個時候被扯住了褲管。

一般女性在深夜遇到這種事情,最好的反應還是馬上跑掉吧,要是再惡狠狠給這個流浪漢一腳讓他爬不起來,這樣逃跑的安全幾率會更高。

在腳蠢蠢欲動時,剛抬起的一隻腿被一個虛弱無力又含着稚氣的聲音,制止了,懸在半空。

我所想像的流浪漢都是那種蓬頭寇面大鬍子,散發着酸臭味的成年男性。不要問為什麼流浪漢不是女性,我已經說過了吧,日本是個剛結束戰爭不到八年的國家,為了人口增長甚至將女性婚齡降低到14歲,只要一名女性沒有喪失生育能力,就算有些殘疾或者精神上的問題,在不考慮男方條件情況下,嫁出去並不是難事。

像我這種25歲了還一個人生活打拚,從未考慮找張飯票的人,才是在這個國家格格不入的一份子。

「好香……我好餓……」

我是因為聽到流浪漢這個過分稚嫩的聲音,才停止了攻擊對方然後馬上逃離現場的決定。但並沒有因此放下戒心,這個混亂的城市我平時也能看到一些流浪孤兒,也曾經被一個小孩子偷走了錢包,甚至被幾個未成年小混混打劫過,我是不會真正將小孩子看做沒有殺傷力的珍貴幼崽的。

頂多……

我猶豫了一下,打開手中的膠袋,在飯糰和豬排便當之中視線猶疑,最後還是將豬排便當拿出來,放在這個人面前,在對方鬆開我的褲管后往後退了三步。

既然已經留下了便當,這種時候應該快點跑掉比較好吧。在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我又因為看到流浪漢抬起的那張臉時,步伐頓住。

頭髮亂糟糟身上散發着酸臭味的流浪漢,他抬起頭露出了一張稚氣十足的臉,眉眼間的青澀和流露着委屈的漂亮綠色眼睛,讓我那顆在社會毒打之中逐漸堅不可摧的心臟,似乎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

擁有着一雙看過之後絕對不會忘記的碧綠眼睛,狼狽的未成年人鼻子動了動,快速的拿起面前地上的那盒便當,打開透明塑料蓋,用附帶的叉子大口大口的吃着。

他吃得很快,應該是餓了很久的,食物進口后稍微咀嚼兩下就吞下去,我在一邊看得膽戰心驚,深怕他噎著。

離開便利店時有用自帶的保溫瓶接了一滿瓶的熱水,就放在背包里。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思,可能是那雙眼睛真的很漂亮,又可能是至今還是無法坦然接受為什麼一個小孩子會在街邊流浪,還餓得隨便找一個路過人尋求食物吧,這是我在一直和平的種花家從未遇到過的事情,所以……

我放下背包拉開拉鏈,拿出一個大口徑的保溫瓶,將背包拉好重新背起來,旋開瓶口,用瓶蓋接了熱水,一邊拿在手上吹散上面的熱氣,一邊緊張的看着這個大口吃飯的流浪孩子。

「咳咳咳……水……」

果然,被噎住的小孩用拿着塑料叉子的手捂住咽喉,他手裏吃了一大半的便當還不肯鬆開放在地上,這般無力的痛苦的低吟著。

我用上唇沾了一點瓶蓋的水,確定不會燙到喉嚨后就遞了過去。被解救似的,小孩迫不及待的接過瓶蓋,咕嚕嚕的將水喝了下去。

在食物被水衝進胃部后,他滿足的呼了口氣,因為吃飽而響亮許多的稚嫩嗓音在大聲的說:「我還要!」

我把瓶蓋拿過來,又倒了一些熱水,一邊吹着熱氣一邊看着他又吃起了便當。肚子不再餓得難受的小孩,恢復了些許生氣,吃飯速度放慢,嘴裏噼里啪啦的說道:「豬排火候炸過了,乾巴巴的,是什麼邊角肉吧。沙拉和米飯混合在一起,味道好奇怪,米飯也不是什麼好大米,吃起來一點嚼勁都沒有……」

能說出這種挑剔話,還一副理所當然的小孩子,讓我一愣。頓時想着,這個孩子以前應該是有疼愛他的父母,過了一陣子溫飽溫馨的家庭生活吧,如果是流浪很久的小孩子,是不會說出這種話的。

那些孩子,只要有吃的就已經很滿足了,更不會在稍微填飽肚子后就開始挑剔起來,還用叉子扒拉着肉菜,皺着眉頭嫌棄的挑出還算能接受的部分塞進嘴裏。

我噗嗤笑了一下,怎麼說呢,雖然這個小孩現在很狼狽,又是在散發着異味的垃圾桶旁邊,吃着陌生人贈予的便當,可就是有那麼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又回到和平的種花家,和在和平社會裏被父母溺愛長大的普通孩子交流的感覺。

連我都不明白為什麼鬆了一口氣,蹲下身子將瓶蓋遞過去,裏面的水已經不那麼燙了,小孩接過去后一口一口的抿著,將吃得差不多的便當盒隨手扔進旁邊的垃圾桶,盤腿坐在地上,我看着他眯着眼睛,彷彿很享受似的。

「亂步大人才沒有在開心呢,你這個遲鈍好騙的女人。」

小孩那雙碧綠色的眼睛看過來,因為我蹲下去的緣故,我們二人的視線平齊,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自己的內心都被這雙犀利的眼睛看透了。

小孩還在說着:「亂步大人只是餓了三天,沒有力氣了才會倒在垃圾桶旁邊,路過的人里就你最有可能給我吃的,身上還帶着賣不出去的剩飯……」

我見他突然不說話,被挑起好奇心的我有些急切的催促。「怎麼不說了啊,你是說看出了我會給你吃的嗎?那是怎麼看出來的,我有那麼明顯嗎?」

我是想問自己難道真的長著一張遲鈍又好騙的臉嗎?

小孩扁著唇,眼睛眯成兩條弧線,但我有種他就算眯着眼睛還是能夠看到我的奇怪感覺,不自覺的也眯起眼睛,嘴角也自然的揚起。

靜靜的等待着,小孩才開口,用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語氣問我:「你不覺得亂步大人很沒眼色嗎?沒禮貌又自大的小鬼,明明被好心人餵飽了,不僅沒有千恩萬謝還說這種不中聽的話……雖然亂步大人還是不明白,說真話哪裏有錯。」

他大人似的嘆了口氣。「總是口是心非,遵守大人的規則,對說出真相的小孩子就沒有耐心,我果然還是個小鬼吧,破壞了遊戲規則才會淪落到這種下場。」

哎……

我眨了眨眼睛,不可思議的道:「雖然都能聽懂,還是有些不太明白……」

一陣冷風吹了過來,面前的小孩打了個響亮的噴嚏,他穿得真的很單薄,我皺了下眉將人拉起來,也管不上他臟不髒的事情了。

「我的租房就在附近,如果你沒地方去的話就去我家住一晚上吧。」我拉着他的手往租房的方向走去,小孩倒是很乖的沒有拍開我,真的隨着我的拉動跟上來了。

因為另一隻手還拿着保溫瓶,我鬆開了他的手想接過他手裏空空的瓶蓋,突然手臂被抱住了。

嚇了一跳,身體也一個踉蹌,勉強穩住身形后,我心裏慶幸著保溫瓶的水不是滿的,不然這麼燙的水濺出來,會在我手上燙出幾個包,我可沒錢買燙傷葯。

我聲音有些嚴厲的對這個抱着我胳膊,髒兮兮的小鬼道:「不能突然撲過來啊,要是害我摔倒了,我會打你的哦。」

「……你不會打的。」小鬼還是不肯放手,靜靜的看着我將保溫瓶旋好蓋子,將之塞在雙肩背包的夾網裏,才幽幽的來了一句。

我挑眉:「哦,那可不一定。」

雖然沒打過孩子,但這種事情不是天生就具備的技能嗎?

小鬼睜開眼睛,又是那種彷彿能夠看盡我內心深處的深刻目光,我配合著他的遊戲,過了大約兩分鐘吧,他說:「恩,你把這件事當成遊戲嗎?被我推理出來的,關於你的事情,你不在意我說更多嗎?」

「比如?」

「比如你是個被躲避戰亂在種花家安居的日本老夫妻收養,在他們去世後為了躲避厚臉皮想要找你要養父母遺產的親生父母,帶着養父母骨灰來到日本安家的人,哦,你還是個獨身主義者,有不能結婚生子的苦惱,是生病了嗎?啊,是生病了,而且是無法治癒的……嗯嗯……」

我一手按住這張口無遮攔的嘴,並慶幸這四周沒人。「行吧我錯了,我知道你很聰明了,你這個聰明的小朋友可以乖乖和姐姐回家了嗎?」

「……姐姐?」小孩愣了愣,好像聽到什麼很意外的話,在重複這個辭彙。

我眨了眨眼,疑惑的道:「有什麼問題嗎?」只是帶回住處洗個澡睡個覺而已,為什麼要露出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亂步大人才沒想哭!果然你是個怪人吧!」小孩眼裏含着淚水,聲音尖銳的叫着,「不遵守大人遊戲規則的怪人,說什麼姐姐什麼跟你回家的,你可不能騙我啊!」

「啊…什麼騙……」我一時手足無措起來,因為被搞得一頭霧水,大腦也漲得痛痛的,隨手拍了一下髒兮兮亂蓬蓬的腦袋,音調也大了起來。「對女生說怪人騙子也太過分了吧,你這張臭嘴再不閉上我就用手帕堵住了哦!」

威脅很有用,小孩終於消停了,試了幾次沒拿回自己手臂的所有權,只能任由着他抱着我的手,扭扭捏捏的往租房的方向走去。

我一開始以為他是個六七歲大的小孩,他貼着我時才發現這個小鬼已經快到我肩膀高了,我有172的身高,這麼看來這個小鬼年紀應該能算得上少年,估計是他說話的嗓音實在太稚嫩,又帶着一股奶腔,我才會低估他的年紀。

恩,有點後悔了。

如果是個小學生年紀的孤兒,我是不介意收留他一段時間的,雖然養自己都有些困難,但這個小孩說話真的很有趣,眼睛也很漂亮,意外符合我奇奇怪怪的萌點,稍微努力一下還是能保證他溫飽的。

可如果是個初中生年紀的話,想法就不一樣了吧。

「你說了帶我回家的,不可以反悔!也別想偷偷把我扔掉!」偽小孩真少年好像看透我的內心,大聲的叫着。

一股心虛蒙上我的臉,我大聲的說着:「知道啦知道啦,這種時候就不要那麼聰明了,你這個欺騙別人感情的大齡少年!」

「亂步大人才沒有騙人感情,是你自己錯誤判斷我的年齡!而且十四歲也不算是大齡少年!」他更加激動的喊起來。

我說過了吧,現在是深夜。因為走了一段距離,離開了商業街範圍,民居也多了起來,看到因為他的聲音而亮起的幾個房間,還有小孩子被吵醒的哭聲,我連忙拉着這個臭小子往租屋方向跑,一邊跑一邊低聲斥道:「會帶你回去的,小聲點,我不想被人罵。」

日本人真的太講究人與人之間的距離,還有保持安靜的禮儀了,這是我在經過社會毒打后才適應的日本規則。

要是有人拿着棍子衝出來追打我們怎麼辦。

想想都很可怕吧!

幸好臭小子能聽進去話,在回去的路上終於不會亂吼亂叫了。眼看着那棟廉價二層小樓越來越近,看到我位於二樓右側最里的房門,我大大鬆了口氣。

怎麼樣都好,先把小鬼帶回去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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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目音:喜歡聰明的小孩子有什麼錯!我就是喜歡奇奇怪怪的貓咪怎麼了!

風娘:……這樣就不算是正常人了

夏目音:不,我是真正的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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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豪拒絕被碰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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