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捉蟲】

楔子【捉蟲】

婁余,大燁的三朝元老,官至太師,其正房夫人被先皇正德封賞為一品夫人,其長女婁穆清是定國軍統帥蔣齊琛的夫人,二女婁舜華、三女婁舜兮分別是當今聖上親封的婁淑妃、婁惠妃。婁氏一族既是皇親國戚,又和這蔣家為親家,可謂在這文武百官中極其得勢。

然而,這婁余卻是不知收斂,竟然意圖謀反,當真是罪大惡極!兩個多月以來,聖上率三司親自審理婁餘一案,查得其私吞稅款,暗藏軍火,培養死士軍隊,更勾結外邦之人,實在可恨!聖上龍顏大怒,一道聖旨,抄了婁餘一家。

婁氏一族全部抄斬,婁舜華、婁舜兮於宮內杖斃,婁穆清賜三尺白綾,婁府上上下下兩百餘人男充軍,女為妓,其餘與婁氏一案有牽扯者統統沒入奴籍!

婁氏問斬之日,這城裏的百姓幾乎是是將菜市口一路都堵了個水泄不通。婁氏這個案子傳遍了整個大燁,這京涼的百姓倒還好,對於其他地方的人來說像婁余這樣的大官,平時是見也不能見一次,犯下了這樣大的案子,恰巧在京涼的他們怎麼能不趕着這個趟來瞅一瞅?

這百姓對好官是感恩戴德,對貪官就是怨恨至極,在婁餘一行人被押往菜市口的一路上不知被砸了多少爛菜葉、臭雞蛋。

曾經風光無限的婁余此時披頭散髮,穿着一件粗麻的囚服,脖子上戴着木枷鎖,身上散發着難聞的氣味,一雙眼有些渾濁卻不失清醒。

他看着底下對着自己指指點點的老百姓,暗暗地嘆了口氣。

命該如此,怪不得他人,只是連累了這一家老小。

「這就是大奸臣婁余啊,這看着不像啊。」

「誒,正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這皇上查了那麼久才查出來,我們這種粗人怎麼可能看面相就看的出來?」

「這倒是。不過你說這皇上不是把與婁氏有關的人都沒入奴籍了,怎麼單單沒有弄這蔣齊……哎呦,你打我做甚!」

「你這個榆木腦袋!天策大將軍的名字是你叫的嗎?蔣將軍為了大燁出生入死,蔣家世代為將,世代忠良,怎麼可能與他這種人同流合污!」

「誒,這位老兄話不能說的這麼死。這婁大小姐可是蔣將軍的夫人,不可能婁家出了什麼事蔣將軍卻不知道吧?」

「聽說這案子查了大半年,前幾個月蔣將軍可是在外征戰,剛一回來就被召進宮裏去了。皇上審查的時候將軍也沒有被放出來,是案子定奪了后才出宮的!」

「嘖,不好說不好說啊……」

由於婁餘一案事關重大,原本由刑部侍郎擔任的監斬官為聖上親命的薛彧之擔任,而隨行的官員則是刑部尚書李廷。

薛彧之是當朝尚書令,主管三省六部,為人剛正不阿,兩袖清風,多受好評。

「薛大人,這時辰差不多了。」李廷微微俯身對薛彧之說道,「您看是不是……」

李廷知道皇上讓這位薛大人坐鎮監斬肯定不可能是單單因為他剛正不阿,而是因為這薛彧之和婁余有着一層薄薄的親戚關係。薛彧之的夫人是蔣齊琛的表妹,而蔣齊琛是婁余的女婿,如此一來,薛彧之擔任著監斬官是最合適不過了,既避嫌又不完全避嫌。況且,這薛彧之在皇上還是太子的時候是他的少師,其中的意思是再明白不過了。

薛彧之點了點頭,修長的手指從簽令筒中抽出了一塊牌子。他掃視了四周一圈,在不遠處的酒樓停頓了一會兒后將視線轉回婁余的身上。

「行刑吧!」

李廷走到旁邊的皮鼓上拿起鼓槌用力的擊打了三聲,原本還吵雜的菜市口瞬間鴉雀無聲,劊子手紛紛就位。

薛彧之站起身將手中的火箭令往婁余的方向扔去,火箭令落地發出清脆的響聲。

「斬!」

待行刑完畢眾人開始散去后,剛剛被薛彧之看了一眼的酒樓二樓雅間將原本半開的窗合了上。

「怎的?不再看看你的夫君了?」

說話的人是一個已過而立的男子,他的黑髮用玉冠束起,一身青白長衫,右手拇指上戴着一枚碧玉扳指。

「我的夫君時時刻刻都能看,可這一刻卻不是如此。」答話的是一個容貌不俗,氣場頗為強大但比上男子卻稍顯弱氣的女子,「這般便算是為綏姐姐報仇了,表哥。」

「阿笙,還沒有結束呢。」男子用力的捏碎了手中的茶杯,面上卻依舊波瀾不驚,「家裏還有你的嫂子在等我為她送行。」

「那表妹就不留表哥了。」

蔣齊琛離開后,林笙將腰間掛着的系璧取了下來,那是一枚以白玉鏤雕而成的蟠螭紋系璧。林笙看見這系璧之後整個人都軟化了不少,她將系璧放在手中細細摩挲著,彷彿想到什麼有趣的事臉上微微笑着。

可笑着笑着她的眼角卻泛紅了,手也有些微微的顫抖。

「綏姐姐……八年了……」

「阿笙……阿笙……好想你啊……」

蔣齊琛坐的馬車是當年先皇親自命人打造的鍍了金的駢車,拉車的兩匹馬均是絕佳的汗血寶馬。府里的管事一早就在門前候着了,這馬車一停就連忙帶人搬了馬凳子上前掀了帘子擔着。

這車簾用的是御用的絲綢,而上面金線綉著的竹子則是出自上任尚衣局崔尚衣,按照得是皇親的規格。

「夫人如何了?」

「說是有幾句話要講給您,在房裏等著呢。」蔣岩是個明白人,他們家從祖輩開始就一直在蔣家當事,什麼該見的不該見的通通都見過了。

婁氏一案這陣仗一看就不可能善終,只是苦了夫人必須得跟着去了。

「東西可有動過?」

「夫人一直就是嫻靜的性子,沒吵也沒鬧,東西都好好的放着呢。」

「只是……」蔣岩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蔣齊琛,「只是,夫人換了件衣裳,飯菜一口也未動。」

「夫人喜歡便隨她去。」

「是是是!」

蔣岩跟着蔣齊琛走到廂房門口便識趣的停下了腳步,守在門口的侍衛將門打開后也退到了一旁等著蔣齊琛吩咐。

「蔣岩在門口候着,其他的就下去吧。」

蔣齊琛理了理自己的外衫,又將拇指上的扳指轉了個圈,這才悠悠然的踏着步子進屋了。

婁穆清是這大燁數一數二的美人,民間流傳「桃花不改,徐徐慕清」說的就是婁穆清的國色天香,而就是這般天姿國色讓蔣齊琛的眉頭微不可察的一皺。

「夫君回來了。」婁穆清的聲音和她的名字一樣清冷,但卻是極易入耳,讓人聽了十分舒適。

蔣齊琛走到她面前坐下,拿起筷子夾了菜放進嘴裏,咀嚼幾下后便吐了出來,「的確不是什麼好味道,怪不得夫人都不肯動一筷子,為夫待會兒便狠狠的教訓教訓那幾個廚子為夫人出氣。」

「不過……」蔣齊琛把玩着手中象牙雕制的筷子,「不過,今日是婁太師的行刑之日,夫人穿着這大紅的嫁衣未免太不合適?」

婁穆清身上這件嫁衣是先皇后所賜的,原本是為皇長女永平公主所做,卻未想公主還來不及著紅妝便去了。

蔣齊琛不自覺的加大了手勁,他這位夫人怕是不知道自己看着她身上的這件嫁衣只會更加煩躁。一看到這件衣裳他便會想到永平,一想到永平他就恨不得將婁余碎屍萬段,讓婁家萬劫不復。

「你明明知道我為何如此,又何必說這些來貶低我呢?」婁穆清苦笑道,「八年了,你終究是未有將我放在心上過。」

她曾經以為她可以慢慢走進蔣齊琛的心裏,可是這八年來她到底是失敗了。蔣齊琛常年在外征戰,難得回來一次卻也是往宮裏跑。她與他一年裏能說上話的日子是少之又少。他對自己倒是相敬如賓,卻也只能是這樣了。

「我的心上人只有一個。」蔣齊琛手中的筷子終於還是斷了,「從此,便再也不會有第二個了。」

「那你為何還要娶我?為何……」婁穆清狠狠的抓緊了手中的綉帕,「為何還要向皇上提親?」

八年,她最好的年華,所有的痴心全都給了這個人,只因當年是他主動提親,只因他之後未再娶。她以為這是她的良緣,蔣齊琛只是一時接受不了自己,他心上還是有自己的,所以即使這八年來他從未親近自己,她也不會不甘,她願意等,等十年,等二十年……

可是,她等來的卻是一道聖旨,三尺白綾,家破人亡。

婁穆清不敢去想,不能去想,她害怕,害怕她所有的堅持都只是一場鬧劇,害怕她只是這個人的手中的棋。

「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也沒有什麼說不得了,聊完這些事兒夫人也好安心上路。」

似乎是沒有察覺到婁穆清微微顫抖的身子,蔣齊琛將白綾拿起動作溫柔的纏上她纖細的脖子。

「夫人才藝無雙,恐怕是心中早就有數了。」蔣齊琛站在婁穆清的身後擺弄著白綾,「這一切的確都是一個局,一個設了八年的局,夫人若是要恨儘管恨我便是。只是你的父親確實是罪有應得,你的兩個妹妹也確不是什麼善茬。」

「夫人可還記得你那個貼身的丫頭喜兒?多麼機靈忠心的一個小姑娘,就這麼被你的兩個好妹妹扔進冰窟窿里,撈上來的時候都硬|了……」

「還有最疼你的婁老夫人,我沒記錯的話當時夫人聽到的消息是疾病發作吧?可是啊,讓老太太染上疫病的可是你的……」

「別說了……別說了……」婁穆清的身子開始控制不住的顫抖,蔣齊琛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就像是一根根針狠狠的插|進她的心底,像一把把鈍刀狠狠的捅|進她的四肢。

蔣齊琛趴在她的肩上,「你說說,我是不是幫了你個大忙……」

蔣齊琛溫熱的氣息輕輕柔柔的掃過婁穆清的耳旁,他從未這樣親近過她,可那熱氣激在皮膚上時只給她帶來了無盡的寒意。

「今兒婁太師去的時候……」

「別說了!!別說了!!」

婁穆清猛地推開蔣齊琛放在自己肩上的手站起身,她面對着蔣齊琛雙手捂著臉一步一步後退,每一步都無比的艱難。她認為他是最可以依靠的卻沒想到他是最想要她死的,她沒能救父親,沒能救婁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所有的端莊優雅在這一刻盡數崩潰,這個讓無數青年才俊為之傾倒的佳人此刻無力的跌坐在地,流着眼淚撕心裂肺的笑着。

蔣齊琛本是不想這般趕盡殺絕,可是婁家的人卻是一個也不能留,況且那人要殺的人天下沒有誰保得住。他對她的厭惡到底是由於婁余,若不是永平的死他們兩個或許能夠成為至交。

「夫人,上路吧。」

蔣齊琛走到婁穆清面前蹲下,兩手拉住了垂下來的白綾。

他沒有騙她,儘管婁家會到這一步和他脫不了干係,但婁余的死以及婁家的覆滅確實是罪有應得,只是這些太過於陰暗的事已經沒有必要告訴她了。

婁穆清是該恨蔣齊琛的,終歸是他害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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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否(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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