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捉蟲)

第 4 章(捉蟲)

一聲鈴響由遠至近,王大力趕著牛車裝著滿滿一車柴火,老遠就笑起來:「我這是走了什麼大運啊,戚大老爺親自下地幹活被我撞見了。」

語氣中帶著明顯的挖苦,戚圳也不惱,只是尷尬地笑了笑。他知道自己在村民心目中的形象就是這樣的,好吃懶做,掃帚倒了也不會扶一下,什麼都讓家裡年紀小小的通房做。

「大老爺怎麼親自幹活啊?你家那通房呢?」牛車走到跟前停了下來,王大力正好歇歇腳,看看這大老爺是怎麼種田的。

王大力隱約聽到先前老孫頭兒好像在跟戚圳說他家通房的事,看見戚圳親自下地顏佳樂卻不在,著實好奇。

而且聽說王鐵柱到處說戚圳被顏佳樂殺死了,還從城裡帶了人來捉拿顏佳樂,他上午趕集去了,也是下午回來聽自家媳婦兒說的。

怎麼這些人一來就打聽自己那個通房小男孩?戚圳防備地看了一眼王大力:「家裡一貧如洗,能賣的都被我賣光了,還有仨嗷嗷待哺的孩子。我是家裡的頂樑柱,這活兒我不幹|你幫我|干啊?」

王大力坐在牛車上悠閑地晃著腿:「你這地要犁一下也行,只是——」

他癟了一下嘴沒說話,老孫頭兒接著他的話道:「只是人大力用他的牛給你耕地,得付酬勞。一塊地十個雞蛋。你家別說雞蛋了,一根雞毛都沒有吧。」

老孫頭兒是個木匠,有一身好手藝,村裡人婚喪嫁娶的都喜歡找他打傢具,小到凳子大到衣櫃,連棺材也會打。

他家的地就全是找王大力耕的,到時候給大力家打上一張八仙桌配四條凳子就抵消了。

原想著把戚圳的小通房撿回去暖暖床,沒想到人不賣了,著實可氣。

戚圳確實拿不出雞蛋,看見被太陽曬得硬邦邦的地就犯愁,鋤頭挖下去震得手疼,挖完這兩塊地,起碼得搞一個通宵啊,若是用牛犁地的話事半功倍。

戚圳看了看王大力那條健壯的公牛,無奈地笑笑:「我家確實拿不出雞蛋。」

王大力說:「聽說你會打魚?」

村裡有條靠山的大河,河水很深,婦女們通常只在淺灘的岸邊洗洗衣裳,以前夏天經常有人下河游泳,每年都淹死人。漸漸地,沒什麼人敢去河裡游泳了。但河裡的魚不少,驚雲劍一叉一個準兒。

戚圳老實道:「今天叉了幾條魚,正好碰見根嫂她們在洗衣裳,大的賣給她們了,小的我自己拿回家燉了吃了。」

根嫂家的院牆跟王大力家剛好挨著,拿回家做了酸菜魚,她家孩子端著碗在院子里吃,饞得自己兩個孩子流口水。

王大力說:「那我給你把這兩塊地犁出來,你給我四斤魚,如何?」

「行!」戚圳一口答應,「那這裡就交給你了,我去給你取魚。」

戚圳用了「取」字,王大力和老孫頭兒都是一愣。

只見戚圳扔下鋤頭就風風火火往河邊走了,老孫頭兒抽著水煙眯著眼:「這戚胖子怎麼突然轉性了?」

王大力著實看不透,只說:「看來我得回去把犁拉過來,趁著天還沒黑,給他犁出來。」

河邊草叢處有四處戚圳做的捕魚陷阱,本來是想等第二天早上來看的,也不知道現在有沒有魚上鉤。

四個陷阱,沒想到有兩個裡面都有魚了。陷阱是戚圳用驚雲劍挖的洞,裡面放了蚯蚓作餌,上面鋪了許多雜草,不走近看,根本看不出那裡面暗藏玄機。

遠處天邊還有一抹未消散的火燒雲,而靠近閻羅山的河岸邊山霧繚繞,河水幽暗不見底,山霧裡隱約透出一絲黑氣。

指環里傳出一個奶聲奶氣的孩童音:「感覺這裡有些不對勁,主人的丹田還沒修復好,還是不要在這裡多做停留。」

「嗯。」戚圳點點頭,快速把魚收好,照例用稻草串上往回走,「這個村子看起來不太平。」

回去的時候,王大力已經把柴火拉回家換上犁牽著牛在給戚圳耕地了。

「只有三條,不足四斤,我明兒給你補上行不?」

王大力一看那魚活蹦亂跳的,還帶著泥草,一看就很新鮮,欣喜地一揮手:「嗐,沒事兒,這就成。你歇一會兒,我不出一個時辰肯定給你犁出來。」

老孫頭兒早已經走了,戚圳無事做,就在田埂邊陪王大力嘮嗑。

「大力哥一車柴火能賣多少錢啊?」

「賣不了幾個錢,細柴火一車能賣個五十文,粗柴火能賣一百文。」王大力一邊趕著牛拉犁,一邊用掛在脖子上的布巾擦汗,「怎麼,你也想上山砍柴?」

細柴火就是一些細小的樹枝,粗柴火則是劈好的木頭。

一車粗柴火可不是一天就能趕出來的,除了砍樹還得劈柴。

戚圳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家裡快揭不開鍋了,得想點門路。」

王大力看看他那雙細皮嫩肉的手,搖搖頭:「只怕你做不來那個苦差事,砍柴下來一天手都抬不起來,手掌全磨起水泡了。」

在戚圳的記憶中,顏佳樂每天都會上山拾一些細柴火,攢多了就租王大力的牛車拉去集市上賣,五十個銅板還得付王大力十個作租車費。轉眼就被戚圳搜颳去,還不夠付酒錢。

「那有沒有不那麼辛苦還能掙多點的?」戚圳問。

「去閻羅山啊。」王大力不以為然道,「閻羅山上飛禽走獸山珍藥草漫山遍野,王家坳倒退回去十年那可是遠近聞名的獵戶大村。」

只是那山上瘴氣多,又容易迷路,有一回村裡幾個年輕力壯的獵戶上山去后再也沒回來,就流傳出閻羅山有鬼的流言。

王大力狡黠地笑笑:「現在沒人敢去咯,就只剩王勇男一戶還在山腳下獵些兔子野雞什麼的,要是上到山上,那裡面可是有好東西!」

戚圳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準備回去給王大力端點茶水來。

還沒走到家門口,就遠遠看見一個瘦小的身影提著一隻木桶,笨拙又吃力地往院里挪,兩個小孩子跟在後面屁顛屁顛地跑。

家裡的水缸沒水了,顏佳樂瘦弱,不能像那些壯漢挑兩個大桶,只能靠兩隻手一趟一趟慢慢提回去。

水桶里的水又灑了出來,顏佳樂氣喘吁吁地叮囑光宗:「跑慢點,牽著妹妹。」

「爹爹,我來幫你嘛。」耀祖看見顏佳樂兩隻手都被勒紅了,心疼得很,很想幫顏佳樂分擔一點。

顏佳樂哭笑不得:「不用啦,爹爹拎得動。」

話音剛落,手上的重量就消失了。

戚圳一隻手輕輕鬆鬆提著滿滿一桶水,腳下生風。

顏佳樂錯愕地看著他。

「哇,父親好厲害!」耀祖拍著手掌高興地蹦躂著。

見有人捧場,戚圳把水桶舉過肩,誇張地叫道:「哎呀,好重啊。」

耀祖緊張地說:「父親,我來幫你吧。」

「好啊。」戚圳為了將就耀祖的身高,把桶放得很低,讓耀祖能摸到把手。

由於原主身高將近一米九,為了將就三歲小姑娘的身高,整個人都撅著腰,看上去十分扭曲辛苦。

「也不是很重嘛。」耀祖高興地邀功,「先前爹爹提不動,我想幫他提,他說小祖沒力氣,可是小祖晚上吃了三碗啊,怎麼會沒力氣?」

小姑娘長得水靈,一雙靈動的大眼睛,說話奶聲奶氣很是萌。

戚圳心裡軟乎乎的:「那是,小祖可是大力士啊。」

看著父女倆高高興興「抬」著一桶水回家,顏佳樂臉皺成了一團,明明還是那個人,怎麼好像被調包了似的。

光宗也皺著眉頭,肉乎乎的小手搓著下巴。

「再觀察觀察,切不可掉以輕心。」顏佳樂道。

「嗯。」光宗點點頭。

戚圳把水倒進水缸里,耀祖嚷著還要去幫父親提水。本來三兩步就能提進廚房的事,愣是被小朋友走出了紅毯秀的感覺。

戚圳打直了腰板捶捶酸澀的老腰,蹲下來對小姑娘說:「小祖不用幫父親去打水了,但是有另一個忙要小祖幫,不知道小祖願不願意?」

耀祖點點頭,笑起來露出兩個圓潤的酒窩,大方道:「父親想讓小祖做什麼,包在小祖身上!」

每次戚圳打顏佳樂,顏佳樂總是在他動手前讓光宗帶著妹妹躲進屋子裡,光宗捂住耀祖的耳朵,耀祖不知道父親的暴行,但是光宗知道戚圳本質是個惡魔。

「馬屁精。」光宗咕噥道。

耀祖飛快跑到顏佳樂身邊:「父親說讓我們去給大力叔送茶水,他要去挑水。」

「給王大力送茶水?」顏佳樂雲里霧裡的。

戚圳拎著兩個空桶出來:「我請了王大力犁地,你給送些茶水過去,水我去挑回來。」

-

等戚圳從村頭水井來回兩趟把水缸灌滿,王大力也把地犁好了。

顏佳樂不知道戚圳打算種什麼,只是把犁好的地里的雜草收了。

戚圳打好了水往地里走來,王大力正樂呵呵地提著三條魚趕著牛準備回家。

戚圳汗流浹背,拱拱手:「辛苦了大力哥。」

王大力擺擺手:「我沒出什麼力氣,活兒都讓牛和你家通房幹了。」

戚圳朝顏佳樂那邊看過去,兩個小孩兒躺在田埂邊玩泥巴,顏佳樂弓著背在收拾雜草。

「謝了。」戚圳道。

「謝謝你的魚才是。」王大力道,「你這地里準備種什麼呀?」

「打算種點稻子。」誰叫家裡的仨孩子都愛吃呢。

王大力隱忍住不發笑,過一陣子大傢伙就該割稻子掰玉米了,這人這時候才種?

不愧是城裡來的大老爺,連什麼時節種什麼糧食都不清楚。

「好好好……」王大力也不說破,地是人家的,隨人家高興嘛,拎著魚高高興興趕著牛回家了。

戚圳拎著茶壺給顏佳樂倒了一杯茶水:「別弄了,天都黑了,剩下的我明天來弄就好,先回去。」

顏佳樂捧著茶杯,抬手擦了擦額頭的汗,看見戚圳滿身大汗把衣服都打濕了,從衣襟里掏出一塊手帕,想給戚圳擦汗。

手指縮了縮又有些不敢,怕戚圳嫌棄他,猶豫再三剛把手帕伸出去,耀祖就跑過來撲在戚圳腿上。

戚圳抱起滿身是泥的小傢伙,一把丟上肩,讓耀祖騎在脖子上:「回家咯!」

「咯咯咯咯……」耀祖第一次被人架在肩膀上,又害怕又高興,咯咯笑著,「小祖好害怕,小祖怕摔,父親快放小祖下來。」

戚圳扶住耀祖兩條腿,往前蹦躂了兩步:「別怕,抱著爹的腦袋。揪耳朵也行。」

耀祖輕輕揪著戚圳的兩隻耳朵,興奮地喊:「好高啊,小祖怕怕,父親再跑快一點。」

光宗拉著戚圳的手,無不羨慕地說:「爹爹,我也想騎馬。」

顏佳樂無奈地摸摸小傢伙的頭。小孩子就是這麼容易哄,他們可知就在今天這個男人還想賣掉他們兄妹倆。

天徹底黑下來,一團黑霧乘著涼風夾雜著一股腥氣飄來,顏佳樂下意識縮了縮脖子,拉緊了光宗的手。緊張地說:「走快點,別回頭。」

他是中元節那天陰氣最重的時辰出生的,至陰體質特別容易招惹一些不幹凈的東西,所以從小就不受父親的待見,受盡嫡母一家的欺凌。

但是那些東西總是跟著他,他除了害怕和逃避,別無他法。

腥味越來越重,那團黑霧眼看就要纏上他,顏佳樂拉著光宗走不快,心都跳到嗓子眼兒了。

「哈哈哈哈……」

跑出去不遠的父女倆又折回來,耀祖咯咯笑,開心得不得了。戚圳怕黑燈瞎火的那倆孩子摔溝里,回來找他們。

「怎麼走這麼慢?」戚圳肩上扛著耀祖,一手拎著裝茶壺的籃子,另一隻手伸到顏佳樂面前,「是不是看不見路?跟著我走。」

黑霧頓時往夜色里逃竄,還發出一陣刺耳的尖叫聲。顏佳樂怯怯地伸出手去,戚圳順勢握住。

少年手心裡有一層厚厚的繭子,一看就是長年累月幹活留下的。

「你多大了?」戚圳問。

顏佳樂的心倏地落下,一種熨帖的安全感包裹著他。他想不明白戚圳突如其來的變化,雖然嗓音還是同一個人,但是聲調明顯柔和了,沒有怒氣,甚至很溫和。握著他的那隻大手也很溫暖。

顏佳樂還是緊張得手心冒汗,蚊音似的:「回老爺的話,立秋後就該十七了。」

他不知道戚圳問這話的用意,答完了默默等戚圳下一步發話。只是一路這麼走回去,戚圳都沒再問他任何事,手也沒有放開。

天吶,這孩子還不到十七啊。

戚圳暗自算了一下,自己也記不清自己到底是二百多少歲了,或許已經過了三百了?足足比人家大了數不清多少輪。

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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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有忠犬好種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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