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8 他逆流而上

078 他逆流而上

到暮城之後的兩年,在大儺無私的陪伴下,蒙濛過得恣意安穩。

這城裡的好多人都跟大儺一樣,莫名地喜歡她,很多「遵從本心」的想法也因此得以順利推行。

先是一夫一妻,男女平等,好聚好散,后是勞動不分貴賤,人們各司其職,主僕關係慢慢消失……

她有好想法,便提出試行,暮城有條件、有能力的人在試行了一段時間之後也覺得好,因此更加信賴,也更加支持。

她漸漸成為暮城的一分子,從此血肉不分離。

她有時騎馬,有時撐一把大傘奔跑在暮城的煙雨中。她找到了她的桃源,也用自己的力量,讓桃源變得更加美好。

玉將軍和太子荊常有信來,她也常給他們寫信或回信。

因為不是急事,那信是順著官道緩緩地來,緩緩地走。每收到一封信,距離寫信的日子已經過去二三月。每個月都寫,每個月都收。洋洋洒洒地,書寫著日常的寧靜與歡喜。

荊有了第二個、第三個孩子。

在過去的幾年中,玉將軍把該打的仗都打完了。

自暮城北門一別,僅用二十天時間,一人策馬按時回都之後,玉將軍也迎來了人生中極為平靜的兩年。

他雖未再娶,但同幾位夫人又有了新的孩子。

對此,她並不在意。

……

他偶爾也會在信中說起有趣的童語,她讀著讀著,會忍不住笑出聲來。

他的筆下有生活,亦有鮮活的生命,如花朵般,絢麗地,綻放在柔軟悠慢的時光中。

他在信里說,如有喜歡的人,一定要告訴我,我保證不打他。

她在回信里說,我喜歡大儺。

他在後來的信里說,大儺這人我也喜歡,捨不得打。

她說,我這輩子大概不會嫁人了,會孤獨終老吧?

大儺說,不嫁就不嫁,我陪你終老。

她問,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大儺反問,對一個人好,需要理由嗎?

她答不上來。

大儺是她家的常客,陪她吃飯閑聊,給她出主意,教授一些簡單易懂的儺識,比如,怎麼通過辨認雲朵的形狀和顏色,來判斷未來幾天的晴雨,果然一看一個準。

閑來無事,她和大儺騎馬到遠郊遊玩。

二人騎行在山腰的小路上,看到低處的塢里遍植梨花,梨花樹下有人家,青色炊煙自白色霧氣中騰起,可見想見,煙雨蒙蒙時會是怎樣的美景。

有農人牽著耕牛路過,她問,下邊的塢子叫什麼名字?

農人答:「那是殺豬屯。」

她的第一反應是,如果玉將軍在,一定受不了梨花美景配殺豬之名。

回到城區,她立刻跑到府衙去找《暮城志》,把難聽的地名都改了。

等到她把殺豬屯改成梨花塢,把牛皮屯改成蓮花塢,把臭蛋鎮改成櫻花鎮,把缺陽鎮改成海棠鎮……這樣,心裡住著一個女孩子的玉將軍聽著應該不會再難受了吧。

無處不在的大儺看她絞盡腦汁想地名,笑話她,「真是個傻姑娘。」

如果日子可以這樣細水長流,多好。

……

半個月後,蒙濛突然接到情報人員遞來密信:「太子薨。」

第二天,玉將軍那邊的急報也到了,信上只道,「忌動,勿回。」

緊接著是情報人員的信息,近月,皇帝派太子到民間體察民情,太子仁善,見不得民眾受苦,心情抑鬱,不幾日就病倒了,薨於回都途中……

太子是多麼陽光明媚的一個人,怎麼會?

太子薨於二十七歲,時蒙濛二十二歲,玉將軍二十七歲。

她再也收不到荊的信,再也收不到玉將軍的慢信。

玉將軍偶有信來,走的是情報口,說的也都是隻言片語。

「荊定為人所害。」

「我會查明。」

「荊死於二皇子、四皇子合謀。」

「皇帝重愛太子,而今雖稟明合謀之事,然帝意不明。」

「二皇子、四皇子是殺是留,終未定奪。」

「子雖鑄下大錯,帝或不忍屠之,我願為刀,帝未允。」

「害荊者,必誅之。不欲再等。」

「然皇子輕易不可殺,否則必然累及親人族系,終日於惶恐不安中察帝意。」

「帝欲立榴為皇太孫,此或為殺二皇子、四皇子之破口。」

「今而聯合眾將群臣,向帝表明心跡,一心擁護皇太孫。然皇子皆患,二皇子、四皇子既可殺荊,何畏殺榴?」

之後一年,蒙濛身在暮城,不敢妄動,既陷於失去親人的苦痛中,更擔心玉將軍的處境和安危,一種深深地無力感將她包圍住。

每每悲極,驚懼,便要問大儺:「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

大儺道,「如此大劫,非我等能力之所及,只能靜觀其變。」

……

一年後,玉將軍來信,「二皇子、四皇子被賜死,荊大仇得報。」

二人看罷,大儺道,「你要做好準備,玉將軍已身在劫中,在劫難逃。」

果然,之後的簡訊,皆是不祥之音。

「帝疑心漸重,恐我勢大,危及皇太孫。榴為荊之子,我怎會有二心?」

「我一人死不足惜,既已查悉帝欲誅我九族,怎可任之?必想辦法護我妻兒……」

「反,結局是輸,然妻兒或可逃出。聽之任之,如若不反,全族皆無活路。」

「我深知,而今已身在巨大漩渦,一切已非我力所能及。」

「最後一刻,終是放棄了反。帝是君,我是臣,君要臣死……」

不日即從情報人員處獲悉,玉將軍入獄的消息。

大儺道,「城主此時進城,也許能趕得上見玉將軍最後一面。」

一路上,不斷收到情報。

「玉將軍遺言,不必救。」

「玉將軍全家數十口人斬首,帝迫使其現場觀之。」

十年前,十五歲的她,沒趕上二十歲的他,雙榜狀元跨馬遊街。

十年後,二十五歲的她,趕上了三十歲的他,以帝國頭號逆臣身份遊街示眾。

如果他活著,他一定會說:

曾經我以為,不能娶你是今生最大的遺憾。

現在我知道,沒有娶你是今生最大的幸運。

玉梁,沒關係,跟我暮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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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暮城煙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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