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以誠相待

115 以誠相待

第二天一早,陳藍玉走出卧房,第一眼就看到院牆上並排站立的,眼睛賊亮的烏鴉,很想寫一封信。

至於信的內容,問問她們昨夜睡得可好?

這也太浪費信鴉了,阿沈逮著機會,指不定要在雨兒面前數落他呢。

不妥。且忍著。

如何向郡主解釋夜裡潛入閨房偷盜一事,令他思緒頗多,但他實在是累極,又是吐血排毒,又是提防暗殺,躺下沒多久就睡著了。

簡單洗漱之後,他開始找箭、拔箭。

跟他昨晚聽聲數到的一樣,一共四十八支,蒼羽恨他是應該的,就算用再多的箭嚇唬他也不為過。

等他坐到桌前喝早茶時,禹青春領著婢女端著早餐進門了。

他連忙起身相迎,恭敬地行了一禮。

她看著他,「幹嘛這麼客氣?」說著在他對面坐下。

他艱難地開口道:「郡主,我……」

「不用解釋,我知道阿雨姑娘走了,你很不習慣,所以我今天特地過來陪你。」

既然郡主這樣說,那就先吃早餐。

吃著吃著,他忍不住開口問道,「郡主昨晚睡得好嗎?」

他竟然關心自己的睡眠?他一定是因為捨不得阿雨姑娘,一夜輾轉反側,想到這裡,她咽下一口酥油茶,答道,「跟平時一樣,躺下后一覺睡到天亮。」

他看她不像撒謊的樣子,眼中也沒有調侃他或是要吃人的神情,她大概還不知道這件事。

這事兒總歸躲不過去。

那就讓她知道,再根據她的反應進行解釋。

……

吃過早餐,陳藍玉進書房取出長箭和近弩,看似無意實則有意地在郡主面前擺弄。

她沒有像他預想的那樣瞪大眼睛,怒斥他入室偷竊。

他提醒她,「郡主,你看看這把箭。」

她點點頭,意思是她知道這是一把箭。

他又拿起近駑,「這是一副——」

「你今天怎麼回事?近駑我能不知道嗎?」她說著起身走人。

竟然一點興師問罪的意思都沒有?這麼輕鬆就過關了?

郡主走了約莫半盞茶的工夫,祖越世子雙手背在身後,悠閑地走進石頭小院,對著靜坐在桌前想事的男子,甩出一個俊美無雙、無懈可擊的笑容。

祖越世子這是要跟自己比美嗎?

陳藍玉不甘示弱地回了他一記同等份量,甚至更勝一籌的笑。

他的美貌在荊風大哥面前不值一提,在祖越世子這裡,完全能討到好處。

果然,自覺被他這一笑比下去的世子收起笑容,坐到一旁撫弄桌上的兵器,「跟郡主說清楚了?」

「這點小事,郡主怎會放在心上。」

見他嘴硬,祖越世子揭穿他,「實不相瞞,昨天下午,我親自去郡主的小院,說自己留著兵器不合適,還是還給藍玉公子好,郡主自是爽快地答應了。」

陳藍玉恍然大悟,由衷贊道,「世子此舉,真乃大丈夫所為。」

看對方一副鼓勵自己說下去的神情,他只能繼續,「我就說嘛,西域王光明磊落,祖越世子初心不改,怎麼可能拿郡主當擋箭牌?最多撒個小謊嚇唬嚇唬我。」

……

說到這裡,陳藍玉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好像那下邊真有兩大個黑眼圈似的,「蒼羽哥哥,我還真被你給嚇住了,一夜都沒睡好。」

祖越世子看他一臉神清氣爽,雙眼神采熠熠……

算了,他這個當叔叔的,不跟小輩計較。他今早過來,主要是想解決這件事,「昨天夜裡,我確實偷偷溜進軍械庫——」

陳藍玉及時打斷他,「我一會就去跟值守的兵士說,軍械庫的箭是我拿的,休假太久,我怕技藝生疏,又不想去操練場,只能拿自己的院子練手。」

見他這樣識趣,祖越世子便不便自己當外人,端起對方倒好的茶喝了起來。

陳藍玉繼而說道,「其實,我後來也不得善終,也被釘在城牆上了,如果這樣說能令你心裡痛快一點的話。」

「藍玉公子,前世一戰,西域與中原往來中斷。我通讀各朝漢學史書,自然知道玉將軍後來的遭遇,史書所言,不可全信。我絲毫沒有因此幸災樂禍,拍手稱快,只是感嘆命運弄人。」

祖越世子語氣始終平靜、沉穩,「我倆確有舊怨,但那只是因為立場不同,如果不是因為戰事,前世說不定也能做朋友。這一世,我不願再與你為敵,只想以誠相待。」

「世子不欲再做西域王?」

「自甘平庸,已無此願。」

二人繼續喝茶閑談。

祖越世子笑嘆,「這以後,都不用在藍玉公子面前裝瘋賣傻了。」

陳藍玉附和,「世子辛苦了。」

祖越世子突然想到一件事,「我有一事相求,請藍玉公子不要將我的實際年齡告訴郡主。」

他打聽過了,禹雷兒四十一歲,只比他大三歲。郡主既嫌他吃得多,又嫌他體力差,要是知道他的年齡可以當她的父王,更不肯嫁給他了。

陳藍玉心裡想著欺騙郡主對不對,嘴上已經給出了答案:「那是自然,世子年紀與郡主相仿,可謂郎才女貌。」

……

話說到這裡,兩人無意於探究重生的秘密,只著眼於眼前的大局。

陳藍玉向祖越世子說出自己的訴求和想法。

他希望西地諸郡在政事上獨立,在軍事上聯合,從而日漸強盛,不懼各方勢力,西地百姓能免去窮困及戰亂之苦。

他欲掌控整個西地的兵權,他日藉此兵力東征,但東征不是為了侵略和殺戮,而是為了幫助中原王朝重獲明君,結束混亂。

功成之後,他將兵權歸還於西地王者,從此離開西地,不再干預政事、軍務。

他對這些東西本身並無渴求,不過是坦然接受命運的安排,為此徐徐圖之。就像打仗殺人這件事,他並不喜歡,但真正上了戰場,也能做到徹底關閉情感的閘門,克服恐懼,全力以赴。

他對自己不喜歡的事,從來不糾結,所以狠厲。

只有發自內心的熱愛,才會令他心潮澎湃,千迴百轉,窮心儘力。

而對祖越世子來說,只要對西域好的事,他都願意去做,除了享受生活,這就是他這一生的事業使命。

不知不覺,兩人極為投機地聊了兩個時辰。

陳藍玉問祖越世子,「禹王爺做西域王如何?」

祖越世子答:「我對他不是很滿意,但縱觀整個西地,目前也找不出更好的人選。」

二人正交流著意見,便聽得蹲樹底的憨厚侍衛來報,「藍玉公子,王爺有請。」

說完,又對一旁的祖越世子行禮,「王爺交待了,如果世子在,也請一同前往。」

……

聽聞陳藍玉的暮城親戚昨天一早走了,禹雷兒心想,這小子應該能收心上工了,便於今天中午備下小型家宴,把他叫過來吃飯。

家宴設在葡萄架下的實木長案上,午間清風徐來,翠綠的葡萄葉面透著光,新結的葡萄子從葉間微微垂下來,廚師賣力地切割著兩隻烤全羊,廚娘端上氽過油水的綠葉小菜……

禹雷兒見陳藍玉進門,連忙沖他招手。他看王爺沒有叫祖越世子的意思,便一人走到王爺身邊的位子坐下。

祖越世子一看這場景,不禁食慾大開,對禹王爺的冷落並不在意,他在等郡主。

禹青春前腳才邁進門,祖越世子便迎了上去,「郡主,我能坐你旁邊嗎?」他說著看了看禹雷兒的方向,意思是,他害怕。

禹青春挑了長案一頭離她拔爸最遠的位置坐下,示意祖越世子坐她旁邊,之後二人交流起面前的食物。

禹雷兒看了一眼不可能成為女婿的陳藍玉,問道,「你覺得祖越這個人怎麼樣?」

陳藍玉看對向談笑風生的二人,很實誠地回答,「世子跟郡主很相配。」

禹雷兒心下看不慣祖越,面上卻捨不得駁陳藍玉半句,只是糾正道,「我不是問這個,我是問他的品行。」

「世子豁達大氣,才貌無雙,博學多才,西地男兒,實在找不出可以與之匹敵的,確是郡主良配。」

這小子今天是給祖越當媒人來的嗎?禹雷兒這般想著,又往祖越世子身上瞪了幾大眼。

祖越世子瞬間感受到來自禹雷兒的灼熱目光,真是年輕岳父看女婿,越看越不順眼。

而今,他刻意隱藏的身份被陳藍玉識破,便不打算藏著掖著,降智求存了。

於是,祖越世子毫不客氣地回擊禹雷兒前世的一瞪,好教對方瞧瞧什麼才是西域王者的震懾力,岳父大人不是要當西域王嘛,學著點,他這是免費教。

從目光陣仗中敗下來的禹雷兒只覺胸口悶疼,且讓他得瑟,回頭求娶時,看自己怎麼收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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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暮城煙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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