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司徒寒往年其實從未過過生辰。

他的出生並不是什麼值得人高興的事情。

母親費勁千辛萬苦,與易族做交易才有了他，辛辛苦苦生出來,國師說他是禍世災星，所有人都想殺他，唯一對他有一點點溫情的母親也是因他而死。

後來被送往易國，過的日子更是生不如死。

等與楚老一併，從易國逃出來后，已經沒人知道他的生辰。

因此他從未過過生辰。

這是第一次。

起因是前段日子,星辰國舊部，前太子司徒澤來了,那位曾經陰柔俊美，陰陽怪氣的星辰國前太子，現在是沒有修為的凡人，但同時，他身上也多了灑脫與寬容。

經過凌霄劍聖、國師死亡，天下一統這些事情后，他如今的心態跟過往完全不同。

當他求見帝后后,蘇辛夷和司徒寒見到他的時候,甚至有一瞬間懷疑自己的眼睛，懷疑自己認錯人了。

然而司徒澤的態度十分友好。

他說他如今遊歷天下,見過許多山川流水，生活過的十分愜意，也很開心，比以前當太子時還開心。

他說他在星辰國前國師府中查了很多關於他大皇兄司徒寒的資料。

他說他是看司徒寒的生辰快到了，特地來到這裏提前祝賀的……

他沒有送很貴重的禮物,給蘇辛夷了一些好看的花種,又給司徒寒一塊說是帶着祝福意味的貴重玉石后,就離開了。

但朝中上下，也因此知道了新帝的生辰。

蘇辛夷也知道了，知道后她就在準備禮物。

今日的新衣，只是其中之一。

司徒寒揮退楚辰宇后，直奔寢宮。

此時天色還早，平日司徒寒回去，正好趕上蘇辛夷剛要起床，他早讓人將今日的摺子送過去，他會看會兒奏摺等蘇辛夷梳洗完兩人一起用早膳。

但今日……

他回寢宮，卻撲了空。

「皇后呢？」

見原本該在寢宮的人不知在哪，司徒寒原本還柔化了幾分的線條，瞬間冷硬起來，眼神凌厲的問向一旁侍奉的宮女。

「回……回稟陛下。」小宮女被他嚇得兩腿發抖，連忙道：「娘娘去御膳房了，說是要自己去做些東西。」

司徒寒眉心皺了一瞬，當即轉身去御膳房。

御膳房內。

蘇辛夷正在熟練的下面。

她原本對於食物，僅限於可以做熟的水平，對於長壽麵這種精細的東西，更是一竅不通。

但是為了給司徒寒做這碗長壽麵，她卻是背着司徒寒練習好長時間了，如今做出的長壽麵好看又美味。

她是計算著時間的，還派人去前殿看着，等宮人回稟司徒寒從前殿回來，她才開始下麵條。

等司徒寒到御膳房的時候，蘇辛夷剛好將最後的醬汁和香菜放好，濃郁的面香在小廚房內蔓延……

她端著那碗色香味俱全的長壽麵正往外走，司徒寒就進來了。

「這些事交給下人做就好了，你何必親自動手。」

司徒寒將人娶回來后就捧在手心怕摔著，含在嘴裏怕化了，只想給她最好的生活，怎麼捨得讓她做一點點粗活。

「今天不一樣。」蘇辛夷引他到宮殿內，將筷子遞給司徒寒后，就朝他彎唇笑了笑：「司徒，願我們所有過往皆為序章，所有將來，皆是可盼。生日快樂，司徒，我很慶幸遇到你。」

她水盈盈的眸子似乎發着光，讓司徒寒看呆了一瞬，而後他也生疏的牽動唇角：「我也很慶幸遇到你。」

而後低頭，吃起了面。

才吃一口，就開心的抬頭：「好吃。」

「別停。「蘇辛夷連忙道：「這是一整根，一起吃完才好。」

司徒寒好了笑：「吃完有什麼獎勵？」

蘇辛夷美眸微轉，笑眯眯的看他：「倒是真有獎勵，等你吃完，我帶你去個地方。」

「一言為定。」

司徒寒有些微厭食，以前在極惡宮的時候，用食很少，成婚之後，跟蘇辛夷一起吃，胃口倒是好了不少，但也僅止於此。

可此刻，他卻是一刻也不停歇的將那晚長壽麵吃的乾乾淨淨，連一點湯都沒留。

「真的很好吃。」

「我明日還做給你吃，做另一種面。」

司徒寒搖了搖頭：「不，比起吃它，我更不願看到你辛苦。」

「不過是做碗面罷了……」

蘇辛夷也搖頭，不跟他爭辯，反正明日他要去上朝，也不知道那段時間她會做什麼。

眼前……

「你先去換衣服。」

蘇辛夷將人推到寢宮。

「要出宮？」

「嗯，之前不是說要獎勵你嘛，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司徒寒心情極好，他之前沒過過生日，第一次過生日，發現這感覺真是太好了。

比他之前刻意賣慘還要好幾分。

他喜歡過生日。

因為他喜歡被蘇辛夷時時刻刻惦記着放在心上的感覺。

蘇辛夷也跟司徒寒一起換了衣裙，兩人的衣裙都變得樸素不少，不過司徒寒長身直立，氣質不凡，便是穿了一件普通的衣袍，也遮掩不住他清冷尊貴的氣質。

蘇辛夷圍着他看了幾眼，從懷中掏出一個面具給他：「帶上。」

那是一張銀紅色的面具，面具是蝴蝶型的，將司徒寒鼻子以上全部遮住。

蘇辛夷很快就掏出一個同款的面具，也遮住了她那如畫的眉眼：「走吧。」

司徒寒心中不由升起一絲期待。

「今日孤的時間都是你的。」

蘇辛夷斜睨他一眼：「不是我的，還能是誰的？」

司徒寒薄唇又揚了揚。

蘇辛夷帶着司徒寒去了千里之外的一座山頭。

若是以一般人的腳程，光是找到這裏，便要不少時間，但蘇辛夷和司徒寒兩人修為極高，這麼點距離，不過半柱香時間就到了。

兩人到山腳下蘇辛夷就讓司徒寒停了下來。

「我們要徒步上山，若是用修為，會顯得心不夠誠。」

「這裏是？」

極惡宮當初勢力極廣，司徒寒也算是對神州大地十分了解，但這座山卻是沒注意到。

「上去你就知道了。」

兩人上山的時候，發現不少人也在登山，大多是年輕男女，但沒有一對年輕男女如他們這般氣質過人，便是用面具遮掩著面容，也能窺探出其超凡脫俗。

蘇辛夷和司徒寒足足登了一個時辰的山才到山頂。

有一座寺廟，在山頂矗立。

司徒寒抬眸，看到上面三個字「姻緣寺」。

「……這……」

他愣了下。

「就是你想的那樣。」

蘇辛夷拉着他的手：「雖然在神州大地上名不見經傳，但在這一帶很靈，就想帶你來走走。」

司徒寒回過神；「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寺廟，你怎會知道這樣的地方？」

「你忘記我有很多記憶……之前來到這一帶，無意間聽到人說的。」

「原來如此。」

司徒寒心中有一股暖流在緩緩流淌。

蘇辛夷連這種寺廟都相信，還特地帶他來……

看來，他的妻子比他想像中還要重視他。

這令他的心情愈發的愉悅起來。

寺院內並未敬神，眾人來拜的竟然是一棵樹。

那棵樹不知道在這裏有多少年了，樹榦粗壯，枝繁葉茂，上面纏了很多紅線，紅線下系著隨風搖擺的木牌或是玉牌。

那些木牌和玉牌上，都是寫着並列的兩個名字。

密密麻麻的紅線纏繞在枝幹上，風一吹就嘩嘩的動了起來，十分的壯觀且好看。

「給你。」

司徒寒正看着那些紅線出神，手裏就被蘇辛夷塞了一塊玉牌。

「你……」

「我在這上面刻了你的名字，剩下一半，我的名字你來刻，刻好我們把它掛上去，好不好？」

司徒寒喉嚨滾動了下：「好。」

他想起剛剛在來的路上，聽到有人竊竊私語的興奮著說，將名牌掛到這顆古樹上，就會得到姻緣樹的祝福，愛情會長長久久，兩人能恩愛到白頭。

他也想，跟蘇辛夷恩愛到白頭。

這一刻他忽然想明白。

這份心意，也許才是蘇辛夷今日送給他真正的生日禮物。

他握緊手中的玉牌，凝靈力為刀，在上面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小心翼翼的刻上了蘇辛夷的名字。

「謝謝。」

他眼底流溢着激越而沸騰的深沉感情，他剋制着自己，在外面，在旁人面前沒有失態，只強調道：「我很喜歡。」

他勾唇笑了笑，又說了一遍：「我很喜歡這個地方，也很喜歡這塊玉牌。」

蘇辛夷將玉牌接過，仔細的看了看，看到司徒寒與蘇辛夷兩個名字親密的並列刻在一起，心情也十分的愉悅。

「我也很喜歡。」

她從衣袖中掏出一根紅繩，穿過玉牌上特地留下的通孔，打了一個死結，然後看向司徒寒：「我們把它掛上去。」

「好。」

兩人何等修為，輕輕縱身一躍，就到了姻緣樹的最高處，也將那塊刻着兩人名字的玉牌，掛在了最高處。

兩人在姻緣寺待了一會兒就又下山去了。

司徒寒平日很少到集市那種充滿煙火氣息的地方。

今日被蘇辛夷拉着，嘗了不少東西，孩童時拉下的糖葫蘆，燒餅，還有遠近聞名的糕點，燒雞……

蘇辛夷開心的領着司徒寒去她早就打聽好了的那些攤位，店鋪，帶着司徒寒過了一天充滿煙火氣息的生活。

到了晚間，回到皇宮，蘇辛夷拉着司徒寒的手：「你隨我來。」

這是今日蘇辛夷對司徒寒說過最多的話，她今日帶着司徒寒體驗了他從未體驗的生活。

司徒寒乖乖跟着她去了偏殿。

蘇辛夷推開偏殿的門，偏殿中央的桌上，摞了大大小小二十多個盒子。

蘇辛夷鬆開司徒寒的手，司徒寒還沒來得及失落，就見蘇辛夷打開了一個木盒。

裏面有極其陌生的一個圓形什物。

蘇辛夷拿起來，左右晃動一下，就聽那咚咚的響了起來。

「這是撥浪鼓，是大人長輩用來逗弄嬰孩的玩具，我想，你的一歲生日，送這個禮物最合適。」

說完她又打開了第二個木盒。

長長的木盒中，放着一把小木劍。

「你兩歲的時候，肯定已經會跑了，會對許多東西感興趣，不過男孩子一般都喜歡這種小東西，這個小木劍，兩歲的你，一定會喜歡。」

司徒寒的心臟，急促的收縮了一瞬，他怔在原地，目光死死的看着那些木盒。

蘇辛夷自顧自的又打開了一個木盒：「這個東西是用草編的蜻蜓，我學了很久，聽說三歲大的孩子都很喜歡，你三歲的時候肯定也會喜歡。」

她打開第四個盒子，裏面是筆墨紙硯。

「這個時候你要開始啟蒙了，不能只顧玩，讀書也要很用功才行……」

她打開了第五個，第六個，第七個……第十七個……第二十一個盒子，裏面放着的，是一朵玉雕的蓮花：「今年我們成親了，我將自己送給你，從此就是你的小蓮花……唔，不用說，你肯定很喜歡。」

司徒寒雙腳被釘在原地，整個人空茫的聽着蘇辛夷叨叨絮絮的說着那些，他一直懷疑自己在做夢，沉浸在一個美的讓他心動，讓他一刻也不願醒來的夢裏。

「司徒？」

蘇辛夷說完，見司徒寒沒反應，不禁愣了下：「你不喜歡這些嗎？還是說不喜歡哪一個？」

司徒寒沒有回答，他一個快步上前，將蘇辛夷緊緊抱在懷中，力道大的讓人生疼。

蘇辛夷覺得不適，正想掙開，就聽司徒寒聲音略微顫抖道：「我喜歡的。我很喜歡……謝謝，謝謝你……小蓮花……謝謝你……」

蘇辛夷原本打算推拒的動作頓在那裏，不過一瞬，就改為環抱着他的腰身，聲音軟軟道：「這是我應該做的。」

「我是你的妻子，理應為你慶生。」

「我只是想着……別人有的一切，你也要有。」

「你過去沒過過的生辰，我都給你補上，你沒過過的生活，我帶你去體驗……」

她嘴裏的話還沒說完，紅唇就被司徒寒密密的封住。

他何其有幸，可以降生世間。

又何其有幸，能夠遇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