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公平
對，沒錯，如你所見。
我是一個普通的人，再普通不過的人。出生在一個普通的家庭，是一個普通人家的普通兒子。
我家沒有錢也沒有權，爸爸靠給碼頭卸貨賺錢謀取生計，媽媽每天要做針線活做到十一點來養活我們一家六口人。
「可是就是這麼一個普通家庭，為什麼會遭遇上這種事情？」
我曾在無數個暴雨參雜著雷電的夜晚想過這個問題……
在我五歲那年，家裡忽然來了一群自稱是魔術公社檢驗員的人，他們讓我把手放到一塊叫做核心水滴狀的石頭上，然後就走了。
也就是自那以後，這個普通家庭再也不普通了。
我至今無法想象我姐姐是如何頂著旁人的目光拖著一絲不掛的身體走了幾里地回到家裡的。
爸爸在知道這件事以後，恨不得把那幾個畜生的皮扒了，骨頭砸了。可是這又有什麼用呢？無權無勢的普通家庭怎麼可能對抗強權呢？就像木頭做的刀刃是無法砍斷鋼鐵做的刀刃一樣。
爸爸的內心在滴血，我能清楚地聽到父親的聲音……
八歲那年，哥哥被奸商污衊偷了東西。其實哥哥只要跪下來好好認個錯，賠點錢，所有事情都會迎刃而解……
「亞修啊，人活在世界上，就是圖活得有骨氣……」
哥哥堅決否認偷東西，那個畜生商人，活生生叫人把哥哥打死了……
直到斷氣那一刻，哥哥依然沒有承認偷東西這件事。
聽當時的目擊者說，哥哥直到死還喊著
「我絕不承認我沒有做過的事情！」
媽媽聽到這件令人傷心欲絕的事情，當場昏了過去……
爸爸也因為這件事情，整個人都憔悴了……
自此，我家只剩下四口人。
十歲那年，媽媽因為勞累過度死去。那是我第一次見到爸爸落淚，爸爸並沒有哭出聲，只是眼淚像斷線的風箏一樣噼啪噼啪地掉下來。
自此，我家只剩下三口人。
十二歲那年，大哥因為殺了人被當街正法。
被殺的那個人是打死哥哥的那個奸商。
自此，我家只剩兩口人。
從這以後，爸爸整天借酒消愁。爸爸雖然整天喝酒，醉醺醺的，但是他還是很疼愛我。
「亞修，無論如何一個人都要堅強地活下去，無論遇到什麼困難都要堅強地活下去。」
這是爸爸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十五歲那年晚上，爸爸忽然給我一筆夠我花上幾年的錢。
「亞修，接下來你要依靠自己堅強地生活下去……」
父親在那一晚以後就消失不見了。
幾周后，我在城牆上看到了父親的頭顱，父親的兩隻眼球已經被烏鴉啄走了，半張臉都是焦黑的，嘴大長得很大，好像在訴說一生的不公……
不公……
像我們這樣普通的家庭，有什麼資格討論公平呢……
在姐姐被強暴的那個晚上，幾個貴族侍衛跑到我家給了我爸爸一筆封口費，只要爸爸不告發那幾頭畜生，這事就算平息了——如果爸爸堅持告發……
這是『公平』
在哥哥被活活打死的那一天，爸爸曾經告發過那個奸商，卻被告知哥哥的死罪有應得。
原來法官受了奸商的賄賂。
這是『公平』。
作坊主為了謀取更多利益，強迫紡織娘們長時間高強度工作，媽媽就是過勞而死的……
這是『公平』
爸爸因為潛入貴族家庭，將當面強暴姐姐的貴族幾家全部殺死了。被處以火刑，死後屍體不能安葬，頭顱被掛在城牆上示眾……
這是……公平……嗎？
也許這是爸爸追求公平的方法，用暴力追求公平……
我也不記得我到底在那面城牆下哭了多久，我只知道，從此以後我是一個無家可歸的孩子了。
為什麼我們家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是因為對神明的信仰不夠虔誠嗎？可是我每晚都有認真在做禱告……
為什麼？為什麼？
「這孩子是個天生的影法師，可是覺醒機制很特殊，必須受到重大打擊以後才能覺醒。」
這是那些魔術公社的人臨走前對我爸爸說的話……
重大打擊……
「亞修，你要記住，人活著要有骨氣……」
骨氣？
「亞修，你要記住，人活在世界上要懂得幫助別人，要堅強……」
幫助？
堅強……
「亞修，姐姐沒辦法和小亞修一起玩遊戲了，亞修不是想成為一名優秀的冒險者嗎？那請亞修代替姐姐享受這世界的美好吧……」
……
美好？美好……
對了……還有……美好……
「那孩子怎麼回事？」
每當我走在大街上時，總會聽到一些竊竊私語的聲音。
可能是我毫不掩飾地把所有錢背在身上吧，走起路來都會發出錢幣碰撞的聲音。
那天早上，我剛從酒館出來，就被一個大漢堵在小巷子里。
那名大漢渾身的肌肉像黑鐵一樣堅硬，虎背熊腰，被打一拳一定很疼吧
他沖著我嘔吼，拿出一把長劍指著我：「小子，把你身上所有錢交出來！你家裡人沒有教過你不要隨便把很多錢帶在身上嗎？」
家人？好久沒有聽過這個詞了。
我搖了搖頭，冷漠地盯著壯漢的長劍。
壯漢冷笑了一聲：「原來是個孤兒啊？難道說是家裡人沒教好？不管這麼多，小子快點把錢交出來，不然就殺了你！」
孤兒？
我幸福地笑了起來，我的家人十分愛我，我們一家幸福地生活在碼頭旁邊的一個商業區里……
我揮了揮手，一柄漆黑的鐮刀從我的衣袖裡延伸出來。
說吧，想怎麼死？
壯漢遲疑了一下，緊接著大笑起來。
「就你？就你這小身……」
鐮刀從壯漢的左肩切入，從右肩劃出。
我不喜歡話多的人。
這個月我已經碰上了幾十個這樣的人了。
接下來，去哪裡呢？
我邁著大步子，身上發出錢幣哐當的聲響，走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