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修）

第四章

一周的準備時間匆匆過去，轉眼，就到了蘇苗苗下鄉的日子了。

蘇苗苗被分配的下鄉地點還算不錯，就在離省城不遠的東海市，望安縣下面的紅星公社。具體會分到哪個大隊，還要等到了公社才能知道。

這一天一大早，老蘇家的人就都起來開始給蘇苗苗收拾東西。

蘇解放給的錢和票被放在由陳愛芳親手縫製的鞋墊里，此時正被踩在了蘇苗苗的腳下，保證不會遺失；陳愛芳廠子裏分的罐頭則被放在了行李包的最裏邊，壓得嚴嚴實實，分量十足；蘇禾禾拿來的麥乳精跟罐頭放在一起，滿滿兩罐，蘇禾禾在蘇苗苗應諾言去百貨商店給她宣傳了一番善良親人的性格后，還承諾等喝完了還給她寄！蘇愛黨的布料和蘇衛國的冬衣暫時都還沒有到位，得等到過陣子才行。不過在蘇解放的見證下，兩個人都保證，入冬前布料和衣服還有棉鞋，都一定到位。

於是，蘇苗苗背着滿滿乾糧的行李包，踩着「價值不菲」的厚鞋墊，斜挎了一個水壺，穿着一身符合時代的軍裝，頭髮編成了兩個麻花辮，自以為英姿颯爽，實際上還是那個黑瘦小豆苗模樣的，準備出發了。

老蘇家的人看着蘇苗苗，和不遠處已經陸續有下鄉知青坐上去的大卡車，心裏也說不出到底是什麼滋味。或許是鬆了一口氣，少了蘇苗苗這個不斷以威脅薅羊毛的人，今後的生活就能恢復往日的平靜。又或許是真有幾分惆悵與傷感，畢竟是一起生活了那麼多年的孩子（妹妹），哪怕如何不喜歡不在意，也還是會在離別時感到些許的難過。

這一別，可能就會像是蘇為民那樣，幾年都再見不到了。

蘇解放作為一家之主，對這個小女兒曾有過忽視不喜，也產生過愧疚不安。但終歸她也是自己的孩子，身上流的，是自己的血脈。

他伸手拍了拍蘇苗苗的肩膀：「在鄉下照顧好自己，有什麼事兒就寫信回來，你大哥四哥也會給你寄東西過去的。」

「我會的。」蘇苗苗點了點頭。

她逐一和蘇解放他們擁抱告別，心裏的酸澀也越發明顯。這大概是原身殘留下的，最後的情感吧。誰能想到，一個還有兩個月就到十五歲的孩子，竟從未得到過父母與兄弟姐妹們的一個擁抱，與真誠湧現淚水的目光。

在情緒漸退後，蘇苗苗不再留戀地轉身上了卡車。身後，蘇解放一行人還站在原地，蘇苗苗回頭看去，只覺得隨着他們身影的越發模糊，那哽在心頭的難言苦楚也跟着徹底消散了。

「再見！」蘇苗苗揮了揮手。

再見了，老蘇家的人。

再見了，蘇苗苗。

蘇苗苗所在的北平省離東海市並不算太遠，但比較麻煩的是，坐卡車需要倒幾次車才能抵達她的目的地，紅星公社。

上車后，蘇苗苗選了一個角落的位置坐下，開始安靜地觀察車上的其他人。

這些人大多都是工人幹部的子女，看上去的精神面貌都很是不錯，滿是膠原蛋白的臉蛋，是青春的象徵。穿着也很整潔。只是對下鄉這件事，每個人流露在臉上的神情卻大不相似。有的面露彷徨，充滿對未知的不安、有的神情緊張，緊緊攥着手裏的行李，表現得很是抵觸、也有的圍坐在一起，偷偷抹着眼淚……世間百態，似乎都在這一輛卡車上體現了出來。

蘇苗苗想，如果不是她知道在兩年後就能恢復高考，緊接着就是知青返城這件真實發生並被寫在歷史書上的事實的話，她或許也是這其中彷徨、無措又忍不住暗自哭泣的一個。就像是原主，她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被推出來直面未知的人。

也不知道這群人里，會有多少人能堅持等到兩年後曙光的到來，把握住隨曙光一同出現的機會，而又有誰，會變成之後回城也仍遊離在城市之外的人。

就在這時，一個年紀較大的短髮女孩子和身邊的人開始聊起了天。聲音不小，足夠車上每個人都能聽到。

「我聽說，下鄉了就很難再回去，我家鄰居的姐姐就是，幾年前下鄉，到現在都不能回來，去年過年的時候回來探親，整個人瘦得皮包骨頭了，看上去像是老了十歲不止。」

這話一說，讓很多人都跟着應和。

「我二哥也是，他兩年前下鄉去了好遠好遠的葡江，兩年了，我都快忘了他長啥樣了。」

「我也聽說！說鄉下都吃不飽，幾年都吃不到肉，還要下地幹活……我家都是吃商品糧的，從來沒有挨過餓……」

「嗚嗚嗚嗚，我不想下鄉……」

隨着一個原本就在偷偷抹眼淚的女生負面情緒的擴大，車上的所有人都跟着一起陷入了低落。

蘇苗苗坐在靠近車頭的角落從始至終都沒有吭聲。

她有想過要不要借這一場同車下鄉的機會來開拓自己的人脈，廣撒網，多斂魚，到時再根據這些人未來的發展，擇優而從之。但思來想去，蘇苗苗也沒有行動。

並非蘇苗苗不善交際，要知道，她以前可是開餐館的，那是最最最需要懂得人際相處的地方。從后廚的工作安排，到大堂前台與食客的交流，再到開分店選址時和各個有關部門的商討溝通……如果說二十歲以前的蘇苗苗，在有外祖父與母親的保護下只需要認真學習廚藝，那麼二十歲以後，隨着外祖父與母親的相繼去世，為不讓家中餐館倒閉，直接選退學的蘇苗苗就像是瘋狂汲取養分的幼苗，迅速成長為了一個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管理與掌權者。

而讓一個習慣並擅長開拓人脈，考量對方所代表價值的人開始沉默的原因有二。

其一，他們能坐在一輛卡車上，只代表這一行人的目的地都是東海市，但究竟會細分到哪個縣，哪個大隊，還要等抵達東海市后才能知道。他們註定會再重新分配，廣撒網這一點，對一整輛卡車上二十幾號可能今後都不會再見面的人而言，寄希望於這群人，未免太過渺然，收穫與付出不成對比，且可能有的收穫也會極度拉長時間，得不償失；

其二，這群人年齡大多都在十六七八歲上下，大多都是幹部工人子弟，蘇苗苗雖也算工人家庭，但她的形象卻的確有些不像。年級一看就是最小的不說，長得還黑黑瘦瘦，看起來有些營養不良，麻花辮的發梢都冒着枯黃，這讓車上的大部分人明顯認為她不屬於工人階級，有些瞧不上她。蘇苗苗自然不願意熱臉貼冷屁股，到時候再叫這群人以為她是溜須捧勝的人，反而弄巧成拙。

實際上，蘇苗苗已經計劃好了她的交際範圍。一方面是要在確定分配的大隊后，與其領導班子和他們的家人交好，留個好印象；二是她想在大隊知青點的知青碰面后，去明確這些今後要朝夕相處兩年的人是否值得交往，如果不行，那麼她還要再做進一步的決定。

這才是蘇苗苗想要拓展的人脈。

畢竟接下來兩年，她都要在分配的大隊里生活，如果不和當地人和已經駐紮幾年甚至多年的知青打好關係，那麼哪怕她薅了老蘇家那麼多羊毛，在大隊知青的日子也絕對會很辛苦。

這樣想着，蘇苗苗就對車上那些還在小聲說着農村生活的孩子沒啥興趣了。

是的，孩子。

這群十七八歲的少男少女在穿越前馬上就要奔三的蘇苗苗看來，就還是一群孩子。但現在她這具身體才15歲不到，她更是個孩子。所以，蘇苗苗並不想當這群孩子的知心姐姐，她寧可偎在這裏睡一覺，也不想給這群人喂心靈雞湯。

蘇苗苗沒忍住打了個哈欠想道：人嘛，總得經歷風雨才能成長到可以看到彩虹。

這個時代，是只有意志堅強的人才能在正道大路上走到最後的。他們需要一個成長的機會，人需獨立方能自強，蘇苗苗可以給他們灌雞湯，獲取好感，但真正要面對困難的時候，還是要靠自己。

蘇苗苗看着這群年輕的孩子們，只希望他們不要當一輩子的溫室里的小花，而是去成為風雨過後，最耀眼的鏗鏘玫瑰！

說起溫室……蘇苗苗就忍不住想到了自己在後來批量生產她獨立研發的大醬賺了一大筆錢后，專門為餐館進貨而承包的農場和溫室大棚。那水靈靈的大棚蔬菜、結果量驚人的果樹、肥嘟嘟的肉豬、每天能下好幾顆蛋的母雞，還有她花了大價錢買來的產量十足的奶牛……

這讓她不禁腹誹：小說里的人穿越，不是帶着隨身空間，就是有個靈泉。還有那些個能捆綁系統的，雖說蘇苗苗不太敢讓個智能系統和自己大腦捆綁，但問題是有系統等與有商店，商店裏就等於啥啥都有。

蘇苗苗想了想自己穿越前的赤手空拳奮鬥人生……好吧，她就不是個女主命。

就是可惜了她的農場，她的大棚，她的果樹，和她的肥豬、奶牛……

這樣想着，蘇苗苗緊了緊了自己抱在懷裏的行李，眯着眼睛不著痕迹地看了一圈車上的人，見他們安靜下來，也都面露睏倦的樣子，蘇苗苗心想着，這個年代，又是一車知青，不太可能有那小偷小摸的人，而且互相又都能監督彼此，倒是不用擔心丟東西。這樣想着，蘇苗苗索性頭一歪，睡著了。

漸漸地，隨着車上的安靜，其他人也都或圍靠在一起，或一個人坐在角落裏，跟着一起眯了起來。

而就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精神世界裏，蘇苗苗覺得，自己似乎有點穿越女主角那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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