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似夢還真

1、似夢還真

身體如同躺在老君的八卦爐里,熾熱灼痛,連靈魂都被焚成微塵,消散在這天地之間。

「水……」

甄曦無力地翕動嘴唇,低低囈語,聲音如同蚊蚋。

「姑娘醒了——」帶着驚喜的女聲劃破了靜寂,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由遠及近。

很快,冰涼猶如瓊漿玉液的液體倒入口中,滋潤着意識飄忽的身體。

頭部昏沉沉如同被人重鎚敲擊,腦中一片空白的她唯一的感知與渴望便是奮不顧身地汲取口中的液體。

等枯萎的血管經脈充滿清新激爽的水分,甄曦才饜足地喟嘆一聲,整個人活了過來。

不等搞明白處境,額頭便搭上一隻冰涼的手,柔和清悅的男子聲響起:「妹妹的燒退了,等醒來再用些白米粥,兩天即好。」

「是,大爺。」說話的是貼身丫鬟春鶯,也是剛才驚喜發聲的那人。

從記事起,春鶯便在跟前伺候,熟悉的如同掌心的紋路。

「大哥……」甄曦竭力睜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男子,他容貌俊美,氣質清雅,約莫二十七八歲,頭戴嵌寶鏨銀冠,身穿寶藍起花八團錦緞長袍,腰束同色攢花結長穗宮絛,系著的香包正幽幽地散發着冷香。

賈珍,這竟然是賈珍?!

看着眼前俊美倜儻的賈珍,甄曦眼神複雜,而心情的複雜一點也不比眼裏的少。沒錯,她知道自己便是惜春,而「甄曦」是前世,一場高燒讓她知曉眼前的一切、已經生活了數年的地方是一本書的世界。

「妹妹,莫怕,夏螢已去煎藥。待喝完這最後一劑,風寒便會全好。等好起來,哥哥帶你去莊子裏放風箏,你不是一直盼著嗎?」賈珍坐在炕頭,微笑看着五歲大的妹妹,忍不住后怕,一場風寒差點要了一母同胞妹子的小命,虧他一直滿意妻子的管家能力。

幼小孩童的生命在這個時代就像風中的火焰,一不小心便熄滅了。雖然妹妹沒有夭折值得慶幸,但也大傷元氣,瞧瞧,下巴都瘦的尖了,要花好一番心思調養。

下定決心不再放縱府里內宅的事,好好清查整頓一番。

寧國府只有老父賈敬、妻子馮氏、兒子賈蓉、小妹惜春及自己五個主子,丫鬟小廝僕從兩百多人,竟然還害得小妹差點夭折,顯然不合情理。

顯然,府里已經到了千鈞一髮的時刻,不處理不行。

一邊想着如何着手處理內亂,賈珍一邊安慰惜春。

感受到賈珍的善意,本有些彷徨與惶恐的惜春莫名心安下來,眼睛亮亮地望着對方,重重點頭:「病好放風箏。」聲音帶着一絲嘶啞。

賈珍笑笑,小孩子就是好哄,想要什麼總能讓人一目了然:「病好不光能去放風箏,還能去香山踏春。」

說話間,惜春的另一個貼身丫鬟夏螢端著葯碗走了進來。

一邊走,她一邊笑着道:「姑娘,這葯一點不苦,大爺讓大夫多放了不少甘草呢。」

春鶯將惜春抱起,讓她斜靠在大紅團花宮緞引枕上,臉上帶笑:「苦也不怕,不是還有大爺從百味齋買的粽子糖、玫瑰酥嗎?」

惜春嘴角微微抽了抽,自嘲自己還是個不足六歲的蘿莉,被人這麼哄著供著天經地義,無需矯情彆扭,隨遇而安即好,遂默默點了點頭。

春鶯從夏螢手裏接過葯湯,用手背試了試,溫度剛好,恰恰適合入口,對夏螢一如既往的「敬業」很滿意,讚賞地看了一眼,隨後便遞到惜春嘴邊:「來,張嘴。」

乖乖張開嘴巴,苦澀的葯湯瞬間淹沒了舌頭,惜春的臉皺成一團。

賈珍看了,忍不住輕笑出聲。

惜春顧不上他的嘲笑,屏住呼吸,一口將葯湯吞下,還沒來得及叫苦,嘴裏便被塞入一粒帶着花香的玫瑰酥,口腔中無邊無際的苦味頓時被緩解大半。

「歇著吧,我去瞧瞧你嫂子和蓉哥兒。」賈珍站起身,彈了彈袖子,又吩咐丫鬟,「好好照看姑娘,有事及時來報。」

「是,大爺。」春鶯和夏螢連忙鄭重回答,將賈珍送出春和院。

等返回房間,惜春正懶洋洋地眯着眼睛打量四周。

一見兩人,便問道:「我睡了多久?」

「兩個時辰。」春鶯邊給重新躺好的惜春蓋好被子邊輕聲回答,「大爺一直守在這裏呢。」

「唔。」惜春含糊不清地應着,腦中回憶著那本名著。

一時之間,書中內容與胎穿這些年不多的記憶混為一團,越想理清楚越是撕扯不開。

作為一個黃口小兒,所有記憶都在寧榮兩府,見到的人也不過是兩府的族人僕從,可以說對外面的世界一無所知,就連皇帝姓徒還是愛新覺羅都沒印象。

「什麼,一直是大哥守着?」猛然間回過神,惜春有些不敢相信,「是誰去報的?」

「是我。」春鶯道,「大爺嫌姑娘的乳母伺候的不精心,已經讓人打發了。」

「哦。」惜春眼前出現一個身板壯碩的青年婦人形象,那是她的乳母。記憶里,乳母對她百依百順,只要乖乖不鬧脾氣,怎樣都好。那人也沒什麼大毛病,只不過會將她的小玩意、年節收到的金銀小錁子、不穿的衣物偷偷帶回去補貼家用而已。

這次感染風寒也不是乳母的責任,乳母婆婆病了,告假回了家,只是不巧,被賈珍遷怒上了。

「春鶯,讓人給乳母送二十兩銀子。」惜春吩咐,自個兒每月也才五兩月銀呢。

「好的,姑娘。」春鶯忙答,她掌管着惜春的全部財產與人情往來。

將這件事處理完,惜春又開始想着怎麼解決府上未來的危機,可想來想去,也沒什麼收穫。

「唉——」

長嘆一聲,她心口發悶,若不是這場風寒,前世的記憶不會覺醒,也不會知道穿書穿進了紅樓,更不會為以後的悲慘命運擔心惶恐。

抄家不是請客吃飯。雍正抄了李煦的家,除了主犯李煦與其子李鼎被押運至京城,其家屬、僕從男童幼女共兩百二十餘口,全被押至蘇州鬧市發賣。因在旗,整整一年無人敢買,只能另行安排押送至京城處理。而這一路北上,病故兩人,夭折一人,其中艱辛可想而知。到了京城,除了李煦家中婦孺十口被內務府罰為包衣發配給有功之臣為奴外,其他兩百多僕人全都拉去崇文門發賣,猶如牲畜。

從高高在上的天子寵臣、鐘鳴鼎食的貴族到插上草標如同雞鴨豬羊一樣在鬧市出售,有幾人能承受得起這樣心理上的落差?

無論如何,類似的結局是任何一個穿越重生人士都不願面對的,更不可能良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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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紅樓富貴榮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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