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糾葛

第十九章 糾葛

「為商要講利。但我家祖訓裡頭還有一條,為人,要講仁。」余月亭話鋒一轉,雙目灼灼,看向陸挺。

陸挺不解,「小郎君的意思是?」

「如今你為我所用,又是個實心眼子的,遇上了潑皮無賴,身為家主,此事我自然要為你解決。」

余月亭看著張二,「我知你是個貪得無厭的,若是使點銀子就能打發,陸主事也不會三番兩次被你拿捏。」

張二搓搓手,揚起下巴指指陸挺,笑了,「小郎君這話說得難聽了。陸主事仁義孝順,我二人又是同鄉,自小一塊兒光著屁股蛋子玩泥巴長大的,親親的兄弟一樣。

眼下實在困難,老娘卧病在床,央同鄉兄弟幫幫忙,怎麼就成拿捏了?」

說著張二紅了眼,抹了抹眼淚,聲音有些發顫,「可憐我那老娘,病痛難忍,日日在床上痛吟。我弟兄二人沒本事,醫不起,只能管老娘一口熱湯熱飯。眼下看來這口熱飯也保不住了。」

余月亭淡淡說道,「不管你家誰卧床,左右你沒救我老父老娘,我不欠你這個人情,你這出苦情戲對我不好使。」

余月亭指指陸挺,「他也不能被你這麼一直訛下去,吃一輩子的啞巴虧。」

「那小郎君倒是說說,這救母之恩如何還得清?」張二也不繞圈子,索性明明白白賴到底。

余月亭冷笑一聲,「你救陸母一命,我保你老娘後半生有熱湯熱飯吃。

這二畝地今日起產多少糧便都歸了你,足夠你一家活得下去,你種多少收多少都是你的,手腳勤快些,糧食賣了得的錢也一概是你的事情。

從今日起,陸挺與你的友誼恩情一筆勾銷,你若再敢拿這些個陳芝麻爛穀子的事與他糾纏不清,留神你的兩條腿!」

「陸挺,今日與他交割清楚之後來府中一趟,我有事與你說。」余月亭交代陸挺。

陸挺垂下頭,有幾分歉疚,「我公私不清,自是該罰,交代完手上的事情就離開余家。小郎君為我虧了的,我會補上,定然不叫主上因我吃了虧。」

余月亭搖搖手中摺扇,慢悠悠地朝沐春湖折回去,「你以為辭了這主事差位,此事就了了?哪有這般容易。」

陸挺走在余月亭身後,一臉羞愧,「是我亂了規矩,該如何處罰小郎君只管說,我絕無二言。」

余月亭摺扇輕點鼻尖,略一思忖,漾開笑容,嘴角梨渦淺淺,「那便罰你到府中頂了曹管事的缺,當個總管事。」

「好。」陸挺想也不想,聽她話剛落便不假思索地一口答應。

顧雲安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笑道,「陸管事好。」

陸挺一愣,半天才回過神來,「管…管事?」

從莊子里的主事一躍成為大宅總管事,手下管著三個莊子、三個鋪子還有府宅裡頭的大小事項,這叫懲罰?

聽得他錯愕的語氣,余月亭腳步一滯,回身看他一眼,「不錯,陸管事。給你的懲罰便是要你盡心儘力為我管好府宅內外,行事須得公允正直,做事須得認真負責,你可做得到?」

陸挺趕忙俯身行禮,「謝小郎君信任。陸某定然不負所托。」

余月亭略一點頭,拂拂衣袖離開,朝著顧雲安開口,卻是說給陸挺聽的,「若是我,我才不做這管事一職呢。

要管束這上下二百來口,獎懲不能偏頗不能袒護;各個莊子、鋪子賬目明細也要清清楚楚;更要總理府內諸多事務,樁樁件件都要我說了算。

不過是權力大些、月錢高些,如此勞累,不是懲罰是什麼。」

陸挺站在原地,對那纖薄清瘦的背影微微拜禮,知她說的是反話,陸挺躬下身子,「陸某定然鞠躬盡瘁,不負小郎君信任。」

那身影微微一滯,略一點頭,嘴角輕笑,繼續向前走去。

……

兩人復又走進密林,顧雲安想了想俯身在余月亭耳畔說道,「其實,我也是個行事公允、認真負責之人。」

余月亭沒好氣地白他一眼,「用不起,光是護衛一職,你都快要將我的家底掏空了。若你當了管事,只怕到時候這滿宅滿院的人連同我自己都要被你賣到黑市上去了。」

顧雲安輕笑,「這婢子婆子倒是值幾個錢。小郎君你這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什麼活計也不會做,只怕是倒貼錢也難出手。」

余月亭也不惱,笑意盈盈地問道,「敢問顧小郎師承何處?竟練得這樣一張巧舌如簧、罵人不帶髒的巧嘴。」

顧雲安瞧著她明明生氣卻要擠出笑臉的彆扭樣子實在好笑,氣定神閑地答道,「無師自通、自學成才。」

余月亭說不過他,白了他一眼,嘀咕道,「好大的臉,你倒真是打蛇隨棍上啊。」

兩人一路有一句沒一句斗著嘴折回去,倒覺得回來的路比去時快的多。

走出密林,沐春湖畔的人群散了許多,不似之前那般熱鬧。

遠遠看見東岸幾個雲鬢螺髻的華服少女,正悠閑地坐在鞦韆架上,高高低低地盪著,盪得高些的,止不住地驚叫,惹得旁邊的女伴一陣笑。

余月亭看著不禁勾起了嘴角,自己出閣之前也時常同女伴結伴踏青,那時候最愛盪鞦韆。

胭姝膽子小,時常被自己推得高高的,嚇得尖叫不止。

只可惜自己離開鶴州之前,她正要出嫁,不便出門。滿天蜚語,自己也不好前去嚴府,免得給她多添麻煩。

聽說嫁與了鶴州明府的侄子,她亦出身書香門第,倒也般配。只願遇個良人,待她如珍寶。疼她愛她,敬她重她。

余月亭忽而想起什麼扭頭向顧雲安問道,「還未問你,可曾婚配?」

顧雲安挑眉,「怎麼?小郎君包分配?」

「呸!孩子要不要我替你生?」

顧雲安眉眼暈笑,「那敢情好,一步到位。」

「美死你!」余月亭白了他一眼。

朝鞦韆架走去,坐在架上,用力一蹬,鞦韆盪上空中,彷彿回到小時候,再沒了煩憂,余月亭放聲大笑起來。

……

東岸。溫家行障內。

方鴻臉色怪異地看向遠方,定定端著手中酒杯。

溫衍扔了一個紅果過去,正砸在他眉心,不耐煩地催促道,「方四,你若是做不出對子來就麻利些將酒喝了,莫要拖延時間!」

方鴻雙眉緊糾,揚起下巴指指,「溫衍,你看,那頭莫不是有個小郎在盪鞦韆吧?」

「這才幾杯酒,方四你怎麼就開始說胡話了。小女子才玩那個呢!」

話是這麼說,但也不自覺地朝方鴻所指的方向看去。

看清之後,溫衍也是一愣,兩人眼神怪異,齊齊看著遠處一個眉目清正的少年郎正坐在鞦韆上,發出一陣……銀玲般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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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門錦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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