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吾本苦命人
「老闆，結帳，給我算算多少錢。」先頭過來點菜的男人起身問道，看來是吃飽喝足準備走人了。
「另外……十幾個人，來了沒？」老賈半天才迸出這句話。
「不都坐著么，你看不到吧？」另一個男人嘿嘿笑道。
老賈聞言心裡咯噔一下，臉色頓時煞白，手中端的那盆麵條直接摔到地上，哐當一聲，顯然被嚇壞了，動都不敢動一下。
「沒事，一群餓鬼，讓他們吃飽了就上路。」先頭的男人說道。
這是今晚，老賈印象最深的一句話，微顫的手接過那兩個奇怪男人的碎銀，目送著這兩人離開。
次日，小北客棧的賓客起來用餐時，只有廚師和后廚丫頭在忙碌著。
「范大廚，你今天這粥和饅頭做的有問題啊，怎麼一點味兒都沒有？」一位客人放下手中的碗筷，不悅地對后廚喊道。
「怎麼可能，一直都這個味。」在後廚忙碌的范大廚聽到客人喊話，一頓小跑出來解釋道，「這可是今秋剛下的新米。」
「我都在你這吃了三天伙食了，能分不清味道么，有必要騙你不成，不信你嘗嘗。」那客人指著桌上的那盆粥說道。
范大廚雙手摸了摸袖子，拿個空碗舀了半勺粥，嘗了一口確實如糠槽，一點味道都沒有。
「不可能呀，我給你們換一盆。」范大廚面帶疑惑道，這剛出鍋沒多久的米粥，這麼快變了味道。
「你這幾碟小鹹菜是不是放過期了。」成凡也放下碗筷說道，今天這早餐的味道比昨晚飯菜差遠了。
正在吃飯的客人也紛紛停下來，讓范大廚去看看，范大廚此時已是滿頭大汗，「各位客官，我們小北客棧開了二十多年，肯定不會在這方面砸自己招牌，我這便將新做好的飯菜給各位換上。」
在客人們等后廚重新換飯菜之時，老賈被嘈雜的議論聲吵醒了，打著哈欠來到前堂，昨晚太忙太累一直睡到現在，了解情況后這也到廚房幫忙去了。
經過這一番折騰，老賈、范大廚、后廚丫頭終於給客人們重新端上了米粥、鹹菜、饅頭等，正當客人們要吃食，靠牆角那張桌子吃飯的客人們卻是驚叫起來。
「這飯勺怎麼自己在動，饅頭也翻動了…」
那一桌的客人被詭異的情景驚嚇人昂馬翻，碗筷掉了一地。
「這，這裡有鬼…」一個客人幡然醒悟過來，大驚之下逃離飯桌，哪還敢坐著。
剛吃不下一口飯菜的成凡，被前堂內的混亂驚呆了，牆角那桌客人混亂之中拋開，自然讓其他人也看了那桌飯菜的詭異，似乎被兩隻手在飯桌上的粥、饅頭、鹹菜，快速消停之後旁邊的那桌飯菜也是同樣詭異的情景。
成凡畢竟經歷過詭異之事，此時雖然害怕，卻沒驚慌失措，迅速將手裡那碗粥喝完，又抓起兩個大饅頭，隨眾人跑到牆角。
此時，一樓大廳里五張飯桌前空無一人，眾人看著逐桌翻動的飯菜，心思各異，卻沒人剛上前去做什麼。
老賈已從后廚一瘸一拐地衝出來，手裡多了把菜刀，畏畏縮縮地對著空氣說道，「你是鬼…還是妖精…吃完趕緊走，莫要在我這裡擾人了。」
范大廚一手拿著大勺，一手拿著鍋鏟，站在老賈身旁，看似助威，實際上也是膽戰心驚，額頭冒著冷汗。
老賈這一喊，飯桌上翻動的食物暫停了一下，而後卻沒再理會，繼續翻動起來。
小北客棧的客人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獃獃地看著這一切，而老賈與范大廚面面相覷著，似乎覺得這東西只是討東西吃，也沒傷人，心裡頓是心安不少。
不到三分鐘時間，滿滿五六張桌子上的飯菜，被這東西一掃而光，這東西正要離開時，卻發現了人群中的成凡。
「不好！」成凡暗道，一道極寒的氣息看向他這邊，令他隱隱覺得不妙，身體不自覺地往門口那邊挪去。
成凡剛挪幾步，一陣疾風朝他吹了過來，正要奪取成凡藏在手中的兩個饅頭時，卻是詭異再起，那道風想後退而不可得。
吱！
一聲沉悶刺耳的聲音突然傳出，以成凡為中心，周圍人紛紛忍受不住這等刺激，紛紛倒地打滾，雙手捂著耳朵，表情痛苦萬分，抵抗力差的口鼻溢出鮮血。
這刺耳聲音才發出三息時間，小北客棧前堂內所有人都昏迷過去，成凡也不例外。
只不過成凡不一樣的地方在於，他身體被一道紅光罩住，光罩之上出現一隻奇異的靈鳥。
那靈鳥全身通紅，長著六隻腳，四支翅膀，卻沒有耳目口鼻，此時似乎在盯著獵物一般。
而靈鳥對面，是一個身穿白棉襖的農婦，農婦很瘦，臉上的額骨都凸了出來，整個人猶如木杆撐著棉襖，看起來極不協調。
「你這餓死鬼，不知哪來的機緣，得到一些幽冥之氣，躲過了地府鬼差的搜捕，你留在這裡不走，是不是和這客棧的老闆有關係。」靈鳥翅膀扇動之下，居然能夠傳出話語。
「靈…靈鳥大人，我本就是這家客棧店主老賈的媳婦，兩年前他好賭，幾乎敗光家產，我氣不過離家出走，怎奈路上遇到歹人，把我拖到一處山洞姦殺后，又將我屍體拋下洞里深坑。」那女鬼知道自己這點本事被靈鳥破解后，只得妥協了，主動介紹起自己的來歷。
「我那屍體掉落山洞地底時，被一個凸起的紅色鐘乳石擊穿，沾了些那鐘乳石的氣息，我入不了地府投胎，只能做野鬼。我從那山洞出來，想要尋找那姦殺我的惡人，卻是沒有一點蹤跡，只能到處找吃的，因為一刻不吃東西就會很餓，後來因為貪食，被兩鬼差發現，帶我一起上路了，哪裡知道會路過我丈夫家，我便在此不想走了。」
「你吞了幽冥之氣，可有什麼異象，跟我說說或許能夠救你，你這凡鬼之軀承受不住幽冥之氣，只能不停地吃陽間東西壓制，一旦壓制不住，你真的是連鬼都做不了。」那靈鳥扇動翅膀說道。
「我能夠隱藏身上的鬼氣，也可以隱身，還能發動音波攻擊。」那婦人看了看倒地的眾人說道，剛才那吱地一聲，顯然就是她的傑作。
「原來如此，我說以鬼差的能力，你再厲害也不可能躲過去，原來是能將自身鬼氣收放自如。」靈鳥似乎在努力思考著，「我可以將你的幽冥之氣取出，不過取出之後，你需要到村頭城隍廟報道，入地府等待投生，做不得野鬼了。」
「可是我捨不得我家夫君呀，我那閨女也走了，他已經悔改戒賭，卻是孤苦伶仃一人，我看著難受…」那婦人卻是有些不甘道，畢竟與老賈有幾十年夫妻感情。
「你今天這般行為，已經是害你那丈夫了，先不說你和他人鬼殊途，單是傳出這客棧有鬼作祟，你說說還有人敢住店么？況且你這般肆無忌憚地出來，引來修仙之人，怕是直接將你拿下，哪會像我這般和你講道理。」靈鳥繼續勸道，「我幫你化解幽冥之氣，你有了投胎機會，你那丈夫的客棧僅是一時受到影響，日後生意還會恢復，豈不兩全其美？」
「如此便依靈鳥前輩吧，不過前輩幫我解決問題之前，能夠答應我一件事？」那婦人思來想去，也覺得這靈鳥說的有理，已經改口尊稱前輩了，不過看著倒地的成凡，還是咽了咽口水。
「趕緊吃吧，吃完我幫你把問題解決了。」那靈鳥將婦人的神情看著眼裡，向成凡掃了一眼，這才明白那女鬼的意思，感情還惦記著成凡手裡的兩個饅頭。
「多謝前輩！」那婦人朝成凡走過去，朝著成凡手裡的饅頭吸了口氣，這才有一絲滿足感。
「閉眼莫動，千萬不要起反抗之意。」
婦人依照靈鳥吩咐閉上雙眼后，一道紅光將其覆蓋，當紅光慢慢包裹她之後，一絲絲極為精純的幽冥之氣被抽出，緩緩地飄進靈鳥體內。
十幾息之後，那婦人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的飢餓感好了很多。
「幽冥之氣已被我取出，不過我的消耗也是極大，這便送你去城隍廟吧。」靈鳥身上的紅光暗淡不少，不過能夠感受到它似乎很喜悅。
「我，我想給老賈留句話…」那婦人終究是有諸多不舍，雖說自己一時衝動釀成大禍，但女兒走了，心裡還是放不下丈夫。
「快去吧。」
得到靈鳥的准許，老婦人進入廚房灶台下取了一點木灰，溜進老賈的卧室，而後才依依不捨地出來。
靈鳥扇動翅膀，突地從體內飛出一個符文，符文接觸到老婦人身體之後，帶著老婦人慢慢消失了。
那靈鳥滿意地看著周圍一切，心裡暗道，「天賜機緣，居然騙到這等純凈的幽冥之氣，嘿嘿…」
隨著靈鳥化作一道紅光，消失在成凡體內后，客棧里倒地的眾人紛紛舒醒，茫然地看著周圍亂糟糟的環境。
「我這是在哪，被鬼吃了么？」一名房客想起了剛才之事，茫然地看著周圍環境道。
「不對，我還活著！」一名房客掐了掐手臂，確定自己還有痛感，「不行，趕緊離開這裡。」
舒醒后的客人們哪還敢停留半刻，紛紛回房間收拾行李，準備逃離鬧鬼的客棧。
成凡倒是有些睏乏，頭很是暈沉，只記得有東西向自己飛奔過來，之後的事情一點印象都沒了。
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成凡索性不再想這些事，隨著一眾客人返回客房收拾行李，而後繼續向江州鎮走去，順利的話能在天黑前趕到。
原本還要住幾天客棧的客人也提前退房了，老賈只得給范大廚和雜工丫頭放一段時間長假，看著急匆匆離開的客人，老賈心裡惆悵萬千，估計要不了多久，他這客棧鬧鬼的事情就傳遍了西貝村，他得儘快找個道長處理一番，不然以後可別指望有生意了。
老賈回到卧房，拿了些銀兩準備出門時，卻看到屋內桌子上有兩句碳灰寫的字，走近一看，卻是兩句話。
吾本苦命人，家住西庄村；
恩幸與君識，結髮度半生。
老賈獃獃地看著這熟悉的字體，想起了與妻子打拚的點點滴滴，可愛女兒膝下玩耍的情景，鼻子一酸，眼中竟泛起淚花，不一會低沉的哭泣聲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