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第 1 章

身子在向下墜,於無邊的恐懼中不斷下墜。

她彷彿跌入了萬丈深淵,在那雷雨交加的夜晚,伴着可怖又刺耳的驚叫和周身劇烈的疼痛。

尖銳之物劃破了皮膚,跌落中的碰撞將四肢扭曲得難以動彈,血蓋住了視線,卻不知是從何處淌下。

母親的雙臂,緊緊護着她瘦小的身體,卻終究於事無補。

儘管她還不想死,卻仍舊漸漸流失了最後那點用來呼吸的力氣。

她閉上雙眼,任由疼痛與恐懼將自己徹底淹沒。

忽然,有什麼東西將她從絕望中拖了出來,那感覺像是一個擁抱,攜著幾分清涼,緩解了那幾近致命的傷痛。

她用力睜開一絲眼縫,竟見一條暗紅色的巨蟒自腰際緩緩纏上了她的身子。

這樣的距離,哪怕雙眼隔着一層血霧,都能將每一片蛇鱗的形狀看得清清楚楚。

她幾乎在那一瞬停止了心跳與呼吸,瞳孔陡然放大。

下一秒,只見那紅蟒扭過頭來與她四目相對,最後朝着她的臉,吐了吐猩紅的蛇信。

不要……

「不要吃我!」女孩自夢中驚醒,滿額的汗珠。

一縷柔和的陽光,悄然自窗外而來,灑落在那空蕩蕩的隔壁床鋪。

屋外有腳步聲,是布鞋,觸地輕而緩,沒多會兒,病房的門便被人輕輕推開。

陸語冬坐起身來,眯着眼朝病房外望去。

門外的女人,身着一襲淺紫齊胸襦裙,輕紗似的大袖上綉著精緻的花紋,素簪綰髮,妝容淡雅,眉目間卻流着幾分媚意。

雖與目之所及的一切格格不入,卻又美得令人心馳神往。

她彎了彎好看的柳葉眉,柔聲道:「陸語冬,今天可以出院了。」

陸語冬出了場車禍,就在兩個月前,她小學畢業的那個暑假。

原本,那只是一次家庭自駕游,誰也不曾想車子翻下了山崖,一場意外過後,父母走了,獨留她一人。

她於病床轉醒之時還下不了床,父母卻早已被親戚們安排着火化下葬,就連最後一面,她都沒來得及見上。

那一年,陸語冬十一歲,已是知事的年紀。

爸爸媽媽向來最疼她了,家裏算不上富裕,住的都是還租房,卻也從不缺她什麼。

小孩哭鼻子,總是因為一些尋常的小事。

作業做不完,考試沒考好,又或者和同學吵了嘴。從前,陸語冬每次哭鼻子,在外累了一天的媽媽都會放下手裏的家務,拉着她坐到沙發上,溫柔地安慰與開導。

而爸爸會去廚房煎一個拿手的土豆絲餅,薄薄脆脆的,切好送到她和媽媽的面前,伸手捏捏她的鼻子,笑着說:「語冬,長大后在外面要還總哭鼻子,可就沒有媽媽為你擦眼淚了啊。」

爸爸說得對,她還沒長大,可外面沒有人為她擦眼淚。

從病床上醒來得知一切后,她曾痛哭了幾次,次次都扯得渾身傷口生疼,卻無人真正在意。最多是在被煩得看不下去時,不知所措地安慰幾句,再告訴她,在醫院要安靜些,其他病人還想要一個安靜的養病環境。

沒有人一直陪着她,沒有人照顧她的情緒。

愛哭愛鬧的孩子,是沒有大人喜歡的。

從那時起,不大的孩子,學會了安靜。

只是所有人都要她安靜,醫院的病房卻並不安靜。

好幾次夜深,她聽見了不知從哪傳來的哭聲和吵鬧,那些聲音凄厲得令人打心底發憷,卻也沒有見誰去規勸一下。

那些聲音好不容易消停下來,她才閉上雙眼睡了沒多久,卻又模模糊糊聽見有人在病房外低聲爭執。

爭執的人,都是她逢年過節才會見上一兩面的親戚,仔細一聽,似在商量她日後的去處。

於那些親戚而言,她就是一個憑空多出來的負累,小皮球似的被不斷踢來踢去。

沒有人在乎她的情緒,畢竟她還在需要上學的年紀,家裏多一個孩子,對許多人而言是一筆不小的開支。能為她商討出一個歸處,已是那些本就不熟的親戚們,對這個可憐孩子最後的憐恤。

只是最後商議無果,有人提議:「出院后,就送去福利院吧。」

死裏逃生的孩子,還未來得及接受一切的變化,就已真真切切感覺到自己成為了一個沒人要的孩子。

後來,那些親戚再沒出現過,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特別美麗的陌生女人。

陸語冬永遠記得初見的那一日,女人穿着紅底黑紗的交領襦裙,肩披紅色大袖紗羅衫,及腰的墨發被一枝翠色玉簪隨意綰在腦後,余兩縷青絲垂於耳側。整個人就像是從水墨畫中走出來的,美得分外不真實。

女人生著一張挑不出任何瑕疵的精緻面容,右側眼角下長著一顆紅色的淚痣,整個人就像傳說中的妖精一樣,千嬌百媚,卻又不顯艷俗。

年幼的孩子心想,她從來沒有見過比這更好看的人。

陸語冬怔怔望着她,擦痕未褪的一雙小手,緊緊捏著身前白色的被子,些許不安的眸子裏,浮現了幾分嚮往與好奇。

女人走到陸語冬的病床邊,眉目含笑,輕輕掰開了她有些僵硬的五指,炎炎夏日仍有些冰涼的手指,溫柔地於她那小小掌心上,一筆一劃寫下兩字。

——曼珠。

「這是我的名字。」曼珠的聲音沉而不粗,同她美麗的面容一樣,攜著一種從骨子裏透出來的嫵媚。

陸語冬生澀地眨了眨眼。

她一向怕生,逢年過節最怕的就是挨個叫人,那些一年只見一兩次的親戚,她臉都認不全,要是認錯了人、叫錯了稱呼,一定會被笑話。

眼前的曼珠,是該叫姐姐,還是該叫阿姨?

陸語冬猶豫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沒有個結論,只得抬眼怯怯問道:「我,我沒有見過你,你是爸爸媽媽的朋友嗎?」

軟糯的聲音分外膽怯。

曼珠輕輕「嗯」了一聲,順手從床頭撿起了小刀和梨子,側身於她面前坐下。

削梨的雙手,纖細柔軟,白皙如玉,十分漂亮。

她將去好皮的梨子劃成一小瓣一小瓣的,自上輕輕掰開,脫了核兒,偏又沒有一丫掉落,看上去就像是朵含羞半開的雪蓮。

從小到大,除去在電視里,陸語冬就沒見過這樣削水果的,削得又快又精細,一時不由得看呆了眼。

「這個送你。」曼珠見小女孩眼裏滿是驚嘆,笑着將那花兒似的梨遞向了她。

陸語冬雙手捧過,目光欣喜而又茫然。

明明就是個梨,削成這樣,她卻捨不得吃了。

曼珠見了,伸手輕輕掰下一瓣,優雅地送入自己唇中。

陸語冬呆愣了半天,回過神時見手裏的「花」壞了,反倒是鬆了一口氣,欣喜地一丫一丫吃了起來。

曼珠用紙巾擦了擦手,起身走至窗邊,若有所思地望向天上那遮住烈日的層雲。

片刻后,她有些慵懶地側依著窗沿,轉身看向陸語冬,柔聲說:「陸語冬,往後我來照顧你。」

陽光自窗外灑入,她逆着光含着笑,眉眼都似柔和了許多。

「真的嗎?」陸語冬抬頭,怔怔望着曼珠,純澈的目光中壓抑著一絲小小的歡喜。

「當然。」曼珠說着,眉眼牽起一抹暖人的笑意。

自那日起,那些本就不想管她的親戚,真就不怎麼來看她了。

倒是曼珠每天都會來為她送飯送菜,用熱水為她擦擦不便洗澡的身子,坐在一旁,有一句沒一句地同她說說話。

陸語冬隨口提了句醫院晚上總是很吵,曼珠說她會去勸勸,沒過幾日,那些吵鬧聲果然也都消失了。

這樣的照顧,談不上無微不至,卻讓陸語冬無處安放的一顆心終於得以落下。

在那場絕望的車禍前,陸語冬從未見過曼珠,可她卻沒來由地想要與之親近,說不出任何原因,就是打心底覺得曼珠與旁人不一樣。

陸語冬的身體狀況在一天天好轉,她卻並不希望自己好得太快。

那些大人說過,等她身體好起來,就會送她去福利院。

她不敢哭不敢鬧,甚至不敢去問任何一個人,那些話到底是不是真的,只敢在心裏默默害怕,怕等身體好了,離開這張病床,自己就真的無家可歸了。

可她也無法在醫院裏一直這樣住下去。

時間一晃就是兩個多月,轉眼已過十一國慶,天氣轉涼。

曼珠來帶她出院了,也不知要將她送去何處。

陸語冬將病號服脫下,換上了曼珠為她帶來的衣服。

衣服的尺碼大了些,她蹲到地上,系好鞋帶,又默默將過長的褲腿卷了起來,低着腦袋挽了挽明顯長了一節的袖子。

「好像買大了?」曼珠隨口一問。

陸語冬抬眼怯生生望向了曼珠好看的下頜線,目光里閃著有幾分不知所措。

或許她應該乖巧懂事一點,說自己反正還要長個子,衣服買大點,穿得也久點。

這樣,也許就不會讓曼珠覺得她是個麻煩的孩子……

曼珠感覺到了小孩的目光,未等她開口,便朝她彎了彎眉,笑道:「走吧,回頭再給你買新的。」

說罷,她笑了笑。

萬種風情皆於那一笑間。

陸語冬看得愣了一下,再回過神來,曼珠已經走出了病房。

她連忙起身追了出去,從長長的袖子裏伸出小手,輕輕攥住了曼珠那寬大的衣袖,小聲問道:「這是要去哪兒?」

「我帶你回家。」曼珠說。

「家……」陸語冬忽然有些不知所措,「我,我好像沒有家了……爸爸媽媽都不在了,回去只有我一個……」

她怕被送去福利院,更怕被人丟回那個從今往後都將空蕩蕩的家裏。

她仰著頭,望着曼珠,眼眶一點點紅了起來,含淚的眸子裏滿滿壓抑著不敢說出口的哀求。

「是跟我回家。」曼珠將手伸向陸語冬,將她牽到身側,「說過的呀,往後我來照顧你。」

陸語冬一下安靜了,眼眶中隱忍了太久的淚嘩啦地墜了下去,很快便被曼珠用柔軟的絹帕輕輕擦凈。

「怎麼哭了?」曼珠有些無措地問著。

陸語冬連忙搖了搖頭,沒有說話,也不再落淚,只將那隻牽着她的手攥得更緊了些。

回「家」的路上,她將小腦袋耷拉着,視線緊盯長裙之下那雙杏色繡鞋,安安靜靜,亦步亦趨。

她跟着曼珠乘上了江中開往遠川的高鐵。

打那一刻起,十一歲的孩子,徹底離開了自己最為熟悉的那個城市。

她為此茫然無措,可只要輕輕拉住那抹柔軟的衣角,便又覺得一切的未知都不再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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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新坑了,大家喜歡的話一定要點下收藏,然後多多評論哦!

渣作者萬年文案廢,感謝略過文案點進第一章的小天使們。

這是一本都市玄幻,除去溫馨的養成日常外,還會有妖魔鬼怪的設定,但是不恐怖,絕對不恐怖,膽小也能看。

曼珠是表面妖艷賤貨,實則暴躁老姐的深山老妖,只對小女孩一人溫柔。

語冬的話,是一個表面乖巧懂事,實則膽子大、想法多的人類孩子,結魂後會擁有部分蛇精的妖力。

差不多就是這些了,么么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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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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