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踏春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賈琛原說清明時節要帶一家人去天齊寺吃素齋賞桃花的，不想事到臨頭卻總有事故。不是他有應酬無法推脫，就是女眷身體欠安不好出門，拖拖拉拉的，家中的桃花都謝完了，寧國府的踏春之旅方得成行。

女眷出門機會稀少，日日關在家裡不免憋悶，能有機會賞花逛廟去，每個人都是興緻勃勃。大家商議好了，尤氏和鴛鴦用一個馬車，黛玉和惜春用一個馬車，賈琛和寶玉騎馬，再帶十餘個男女僕役隨行也就盡夠了。

這麼高興的日子，偏偏出了一件掃興的事，王家舅太太病了，王夫人命寶玉和薛家母女一起去王家探病。黛玉的失望之情溢於言表，她躲在馬車裡，無論寶玉怎麼賠禮道歉好話說盡，都不肯搭理他。

出發的時間快到了，賈琛過來勸道：「妹妹別生氣了，誰能料到王家舅太太會突發疾病呢？寶玉去探望舅母也是應當，並非他故意毀約。」

黛玉一言不發，寶玉只得把自己的通靈寶玉交給賈琛，「求哥哥帶了我的玉去，就如上次林家年祭一般，替我在林家姑父姑母靈前上一炷香。下一次我一定親去祭拜，絕不會再出差錯，我保證。」

「好了，我知道了，薛家的馬車出來了，你快回去吧！」

寶玉回頭一看，匆匆丟下一句「告辭」，忙騎上馬追著薛家的車隊而去。

賈琛盯著那隊人馬怔了良久，方下令寧國府的車隊出發。

***

等賈琛一行人到達天齊寺時，來升已經帶著人在廟門口相迎。

「來管家，先送女眷們去廂房安頓。」

「是，老爺。做法事的大師們已經準備好了，只等您和林姑娘過去了便能開始。中午的素齋也預定好了。」

「做的好。通知廟裡，一刻鐘后法事開始。辦完了正事，我們下午才能放鬆的遊覽觀景，山後的桃花不會都謝了吧？」

「老爺放心，山裡氣溫低，桃花還在盛放，美的很呢！咱們此時來賞花時機正好。」

來升的辦事之能，賈琛還是很放心的。到了廂房內，熱水熱茶俱備，趕了大半個時辰的路，大家都要略休整一番。

鴛鴦自然而然的跟在賈琛身邊伺候他梳洗。她好似已經習慣了照顧人，處處以賈琛為先，這樣的性格在古代或許平常，但在講究男女平等的現代社會是打著燈籠也難找的寶貝。一個女人如此掏心掏肺的對待夫婿，做丈夫的只要良心不泯，他們想不恩愛和諧也難。

賈琛這個受惠者就很是感激，「好了，你也歇一歇。上午，我要陪林妹妹去前頭大殿做法事，你不用急著去照看大嫂或者惜春，儘管在房裡喝杯熱茶緩緩精神。等吃過中飯，我再帶你去後山玩。這個院子是咱們包下來的，你可以隨意走動。若是想去外頭轉轉，你可以叫上大嫂和惜春一塊兒去，記得戴上幕籬，還有丫頭婆子們。」

鴛鴦一邊幫賈琛整理衣物配飾，一邊回道：「爺放心，我不出去。您只管去前頭辦正事要緊，我會照顧好自己的。只是，您一路騎馬而來，披風上沾了不少灰塵，我竟忘了多帶一件，現下可如何是好呢？」

賈琛今日穿的是一身月白錦袍配寶藍腰帶，再披上鴉青的披風，本是極出彩的搭配。鴛鴦不知費了多少精神才親手做成，一針一線里都含著她的情義。

「這有什麼！日頭正好，我也不冷，且用不著再穿披風。楊媽媽早間看到我這身衣裳，對你的手藝是讚不絕口。你在老太太身邊伺候時，活計也不算清閑，什麼時候練就了這一手好女紅？如今倒便宜了我。」

「老太太歷來不穿外人做的衣裳，我就跟著老媽媽和姐姐們學手藝，做多了，慢慢就練出來了。寶二爺也是一樣的脾氣，只肯穿用家裡姐妹和丫頭們做的針線。」

「看來，是我活的太粗糙了些。我們府里原也有個針線房，因某些緣故被我裁撤了。家裡的僕役多了，是非就多，我不喜歡，寧可人手少一些，倒還清凈。如今每到換季，錦繡閣會上門來給主子們量身定做新衣裳。做夏衣的時候，我出體己錢給你多做兩身，可好？」

鴛鴦笑道：「那我就先謝過爺了，錦繡閣是京里數一數二的大綉庄，想來做的衣裳也是極好的。」

「我去了，你不用出來。」

賈琛出了門，先去尤氏和惜春處看了看，再接了黛玉一起往前頭大殿去。

法事上所用的一應供品、紙紮、香燭都已備好，賈琛細細看過，確認都是上等的好物。聽說天齊寺派了一位長老大師出面給林家做法事，投桃報李，他少不得又給寺里多捐了百斤香油、百部佛經。

知客僧的圓臉笑的像彌勒佛，「佛祖有靈，定會保佑施主全家平安吉祥、事事如意。法事可以開始了嗎？」

賈琛和黛玉對視一眼，方道：「開始吧！」

兄妹倆在僧人的指點下點燃香燭，行磕頭禮。禮畢，兩人退避一旁，大和尚們上前開始唱誦佛經。香煙渺渺間，抑揚頓挫的梵唱在耳畔響起，伴著清脆的「篤、篤」木魚聲，聲聲入耳，彷彿真的能讓人平心靜氣，蕩滌塵心。

很快，佛堂內煙霧繞繚，香火味漸濃，黛玉忍不住開始小聲咳嗽，賈琛便帶她悄悄退了出來。

「妹妹覺得怎麼樣？要不要先送你回房歇歇再來？」黛玉咳嗽不止，隔著面紗，賈琛看不清楚她的臉色，「妹妹不要勉強，接下來的法事，家屬不在場也可以的。」

「不必了，我還好。哥哥，我們去那邊的樹下坐坐可好？我有話想和你單獨說。」

「行啊！」賈琛揮退欲跟上來的下人，「你想說什麼？寶玉嗎？你看，這是什麼？」

「寶玉失約，這是第二次了。」黛玉接過通靈寶玉，眼神直愣愣的盯著玉瞧，「二舅母她……不喜歡我，哥哥，我該怎麼辦？」

賈琛被黛玉問的啞口無言，二玉的婚事，目下不贊成的人不止王夫人一個。賈母和賈政拒絕給二玉交換婚書一事，他怕傷了黛玉的心，已經瞞了她四個月。

「或許，王夫人不是不喜歡你，而是更喜歡薛家的錢。你知道的，榮國府修建省親別墅需要大筆資金，而薛家豪富，正好能幫上忙。」賈母難道也是打的這個主意，才放任王夫人拿金玉良緣吊住了薛家，不肯早早定下二玉的婚事？

「哥哥說的不對，二舅母喜歡的兒媳人選是寶姐姐。」

「可老祖宗更喜歡你，對不對？我覺得，寶玉的婚事，老祖宗的意思更重要，你不輸她什麼。」

「父親臨終交代，請哥哥出面，替賈林兩家交換婚書一事……」

黛玉直言想問，賈琛避無可避，「噢！這事我和老祖宗談過了，你還在孝期，等你孝滿再議。可是……黛玉妹妹，必須是寶玉嗎？世上的好男兒多得是，你可還記得，林姑父給我的是二封婚書？」

「不！」黛玉驚的直接站了起來，「父親早就和外祖母說好的，父母之命不可違……」

「好！你別急，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年紀還小呢，孝期又有兩年有餘，你只管保養好身體，等你再長大些，到了及笄之年再定親不遲。我是你哥哥，自然萬事都站在你一邊。他薛家有錢，林家亦有。妹妹可知，林姑父生前給了我一筆銀子，就算拼銀子，咱們也不會輸。只是我一向不太贊成榮國府掏空家底去建一個園子，所以才不肯出錢出力幫那邊。」

「哥哥怎麼說起這話來？父親說，那錢給哥哥是辦正事用的，我絕沒有再要回來的意思，父親給誰就是誰的，哥哥千萬別多心。說到錢，我正想和哥哥商量，聽說為了修建省親別墅，薛家出了五萬兩，王家出了十萬，史家據說也出了些，數額多少我不清楚，那我這裡要不要代表林家也出一份？」

「這個……妹妹自己的意思呢？」

「我想和薛家一樣出五萬兩。」黛玉的心思昭然若揭，林家和薛家出一樣的錢，誰也不輸誰，可她根本不知道薛家的實際損失有多大。

「五萬就五萬。不過，我建議你不要動你手裡的銀票。你的嫁妝里有不少珍玩古董、綢緞布匹，你可以從中拿出價值五萬的東西來獻給娘娘。這是林家的禮，大大方方的送過去，比你鴉雀不聞的私下給錢要好的多。」

黛玉的嫁妝已經入了賈母的庫房，賈琛已經不做指望，就算黛玉全送人了，他將來再替她置辦一副就是了。

「這也好，我回去就和老祖宗說，把這事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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