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飯局

72、飯局

從小杏庄歸來的次日,賈琛難得睡了個懶覺,用完早飯後便在叢綠堂的院子里曬太陽。

年節將至,接下來的幾日,他準備優哉游哉過完了事。來年他便要入仕途拼搏,宦海兇險,怕是再難有偷得浮生半日閑的心境。

這樣的好辰光,偏有不識相的湊了來,「琛二爺,我們二爺請您過府一敘,說備了好酒好菜,專等您過去享用呢!」

「哦?璉二哥請我吃飯?這倒是難得,他沒說點別的?」

「是!」

「知道了,你回去吧,我換了衣服就來。」

賈璉的小廝告辭而去,楊媽媽忙告訴賈琛道:「前天,老爺出門去了,璉二爺在我們府里等了您好久才回去。昨日,他又派人來問,偏老爺也不在家。璉二爺怕是真有要事,這樣不依不饒的找您,也不知他有什麼事。」

還能有什麼事?錢事唄!

「我過去一趟。林妹妹昨天從小杏庄帶回來的母女三個,你安排在她的院子里,找人教教她們規矩。惜春的院子里也是一樣的配置,一個管事媽媽和兩個丫頭,我看就夠了。楊喜,跟我去西府赴宴。」

賈璉的院子位於榮禧堂正後方,處於整個榮國府的中路,代表了賈璉長子嫡孫的身份。賈琛跨進院門,才發下這院子的布局著實小巧緊湊,沒幾步路進了正房,三個小開間里滿滿當當的傢具,顯得屋子又窄又淺。

賈璉果真整治了一桌好酒菜等著他,「琛兄弟,你可算來了,叫我好等,快快入席吧!」

賈琛看著桌上的美味佳肴,笑著對賈璉道:「璉二哥想是忘了,我身上可有孝呢!你整治了這麼些好酒好菜,是想著讓我壞了規矩?」

賈璉一愣,他可不就是忘了,「你還真的恪守規矩不食葷腥的?難為你守孝守的這般誠心,下個月你就該出孝了吧?我都沒覺出來珍大哥父子走了一年了。」

為賈珍守孝?您可別逗了!賈琛在心裡臉紅了一下,他其實也沒那麼「誠心」。不過,他是要走仕途的人,臉皮厚一點無妨,絕不能落人口實,「下個月就是一年整了,等我出孝后,我請哥哥好好吃一頓,如今卻不行。還有,蓉哥兒父子的周年祭,我準備放到家廟去辦,那邊清凈,你看如何?」

「我看行,大正月的,總比放在你府里辦強,要我幫忙嗎?來,便吃邊聊。」

賈琛以茶代酒,敬了賈璉一杯,方道:「璉二哥此時哪有空閑?」

「唉!我還真的沒空。二叔那裡已經替你謀定了戶部山西司司務的職缺,年後官府開了印,你就能到吏部報道去了。我這邊已經雇了匠人,明日開始拆你府里的西牆,我這就算提前告訴你了。」

「哎呀,這事可算有消息了,多謝璉二哥相告。我賈琛說話算數,會芳園的地給你們了,隨時歡迎來拆牆。不過,這都快過年了,璉二哥哪裡找來的人手?這麼冷的天,匠人的工錢怕是不便宜吧?」

「當然不便宜,我用了比市價貴了三成的價格才找到了足夠的人手。」

「哦?你弄到錢啦?」賈琛壓低了聲音問道:「哪裡弄來的?老太太?二太太?赦大叔?啊,我知道了,薛家的錢!」

賈琛故意亂猜一氣,賈璉翻著白眼說了幾句實話,「別亂猜,哪是薛家的錢!老太太拿了五萬兩出來應急,莊上的田租又分了三萬兩給我,還有族人湊的三千兩,這些錢勉強夠我撐過這一個月。琛兄弟,你給我一句實話,你府上能拿出多少來?二叔可說了,娘娘不會忘了你的功勞,他的言下之意,豈不是要為你在娘娘面前進言請功嗎?好兄弟,這種機會千載難逢,你既然要走仕途,可要抓住時機才能一飛衝天啊!」

賈璉說的情真意切,要不是賈琛知道元春娘娘的結局,他可能就真的心動了,「多謝璉二哥告訴我這些話,可我著實沒錢啊!寧國府自我父親接手到我兄長離世的幾十年間,幾乎是有出無進,內囊早就耗盡。我大哥性喜奢華,你覺得他會把錢存下來放銀庫里嗎?我也想向娘娘示好,奈何有心無力啊!」

「何至於如此?你府上也有九、十個莊子、十幾個鋪子,田莊的租子和店鋪的盈利去哪裡了?」

「那不是還要給大哥父子辦周年祭嗎?還有這一年家裡的用度也要留出來。璉二哥,說實話,你府上還能維持鐘鼎之家的體面,我府里可早就開始裁剪人手了。說到底,都是缺錢鬧得。薛家不缺錢,你不找他們想想辦法去?還有王家,那是娘娘的外祖家,娘娘肯定會照應,他們不該出些銀子嗎?」

「怎麼沒找?蟠兄弟已經答應給我供應木料和錦緞布匹,王家昨日大張旗鼓的送來了十萬兩銀子,如今還在二太太手裡攥著,你沒聽說嗎?」

「這我還真不知道,昨日我出城了,早出晚歸的,哪有工夫打聽你府里的事?我和你沒法比,你家的老太太、二太太都是有錢人,隨隨便便都能拿出幾十萬來吧?工程停滯,最該急的人是政二叔和寶玉,你著急上火的做什麼?」

「可不就是說么!」一個妖妖嬈嬈的女聲突然插了進來,隨後婦人打扮的尤三姐就出現在屋門前,她也不進屋,只斜倚著門框,半真半假的抱怨著,「我的爺,你的心眼也太實在了!我看啊,娘娘要是能賞下高官厚祿、金銀財寶來,也輪不到你排第一!」

這話倒是沒錯,不過說的太直白,就顯得刺耳,賈璉不得不呵斥道:「三姐,不許說這種話。我們是一家人,誰得好處都是榮國府的好事,計較那麼多做什麼?我是做慣了庶務的,不是我自誇,二叔和寶玉這一老一小,他們誰幹得了我這份活計?」

「所以,人捧你兩句能者多勞,你就心滿意足給人做牛做馬了?」三姐可不會被賈璉嚇倒,「我的爺,你該學學你對面的琛二爺,一文銀子不肯舍,倒給自己弄了個官身,這才是個精明人呢!」

賈琛生平還第一次被人這麼直言不諱的當面甩臉,他似乎沒理由忍受尤三姐的故意挑釁,「璉二哥這是看我拿不出錢來,惱了我了?我便是再窮,你做哥哥的,叫一個臭名在外的賤妾出來下兄弟的臉,手段也太下作了些。這飯我是吃不下去了,告辭!」

「誰是賤妾?」尤三姐被人戳中了心中的痛處,聲音尖利的問道。

「誰是賤妾誰心裡有數,這還用得著指名道姓的說出來?」王熙鳳人未到聲先至,聲音洪亮高亢完全壓倒了尤三姐。她的身後赫然還跟著薛蟠和尤二姐,幾步路的工夫,正好把賈琛的去路堵個嚴實。

鳳姐站在門外,不屑的瞟了一眼斜倚門框的尤三姐,有打量了一下尚在門內、一臉怒色的賈琛,似笑非笑的道:「琛兄弟,你這是怎麼了?飯還沒吃完,怎麼就中途離席了?別忙著走,你瞧!」她一側身,把身後的人讓出來,「我在路上剛好遇見薛大爺和尤二姑娘,便順道請了他們一起來用飯。人多熱鬧,大家正好聚一聚。三姐,你還有沒有一點眼力勁?不知怎麼伺候爺們的酒宴么?我還以為,你們尤家姐妹別的不會,這種事應該都熟練的很呢!」

尤三姐頓時立起眼睛,眼內凶光四射,一根玉指差點戳到王熙鳳臉上去,「你……」她回頭看了一眼躲在酒杯后裝死的賈璉,又看了一眼恨不得縮到地底下去的尤二姐,幾次欲言又止,最後鐵青著一張臉拉著二姐出了院子。

薛蟠這個蠢貨竟還跟了出去,「二姐別走啊,這飯還吃不吃了?」

王熙鳳得意的笑聲響徹小院,賈琛的臉色更黑了,賈璉也是尷尬的不知該如何插手。

也許,賈璉夫妻此時都覺得賈琛一定會氣的想吐血。其實,他內心裡反倒是哭笑不得的感覺更甚。納尤二姐為妾一事,他本就不是自願,如今她不安於室惹來外男糾纏,納妾的約定取消就好,與他能有什麼損失呢?

不過,這薛蟠,怎麼能當著他的面對尤二姐如此糾纏不清?薛蟠確實不聰明,但蠢到這種地步……不對!看薛蟠的表現,絲毫沒有奪人妾氏的羞愧,難道他……不知尤二姐已經許人了?

可是,王熙鳳為什麼要把這兩個人領到他面前來,難道她也不知情嗎?薛蟠性子粗疏,不知情還情有可原,但以鳳姐對尤家母女的關注程度,她肯定是知情的。那麼,她故意戳破這件事,是想利用了薛蟠對尤二姐的覬覦和糾纏,試圖來羞辱自己?

鳳姐沒能阻止尤三姐進門,進了門還弄不死她,又不能恨自己的丈夫賈璉,於是柿子撿軟的捏,只能恨當初的媒人……他賈琛就成了鳳姐的出氣筒!

尤二姐、尤三姐和薛蟠都走了,賈璉躲在屋裡裝死,門口只剩下賈琛和鳳姐兩個。賈琛便無所顧忌的直言道:「王熙鳳,別以為世上只有你一個聰明人。薛蟠是好色,但他還不至於公開搶我的女人。你故意把他們帶到我眼前,是想做什麼?噁心我?可我怎麼覺得,你在外頭做的那些個臟事,能讓璉二哥更噁心百倍!」

他沒有壓低聲音,也不考慮後果,兀自說的痛快,反倒嚇了鳳姐一跳,「你說什麼?我有什麼……事?」

「這還需要我說?像放印子錢、包攬訴訟、害死人命……哪樣都足以讓璉二哥休了你!你當旁人都眼瞎看不見嗎?不要惹我,咱們可以井水不犯河水。還有,榮國府里的有心人不止一兩個,你的事不是秘密。我要是你,就趕緊收拾好首尾,好自為之吧!」

賈琛不理會氣的簌簌發抖的鳳姐,耍完威風便抬腿走人。鳳姐心虛,眼光悄悄掃過賈璉,不料賈璉正瞪大了眼睛,一臉驚異的看著她。

鳳姐的心肝顫了一下,她後悔了。

什麼叫「榮國府里的有心人不止一兩個」,還有誰知道她的秘密?她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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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寧國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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