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皇后是聖人潛府老人,如今也是四十齣頭的年紀,可保養得極好,只是眼尾露出一點細小的皺紋還是彰顯了歲月不饒人。

溫歸遠帶著路杳杳進來的時候,聖人剛剛換了常服坐在皇後身旁。

「拜見父皇,母后。」溫歸遠叩首行禮,態度恭敬謙卑。

路杳杳也緊跟著跪在一側,柔聲說道:「拜見父皇母后。」

盈盈叩拜,姿態優雅。

聖人雖早已兩鬢斑白,可精神氣還行,虎目精亮,聞言滿意地點了點頭:「不錯不錯。」

早已站在一側等候多時的嬤嬤連忙捧著托盤上前。

路杳杳接過茶杯,高高舉了起來,羞怯地喊著:「父皇請用茶。」

聖人也算是看著路杳杳長大的,一見她便是滿臉笑意,接過茶盞抿了一口便放在一側:「起來吧,知你最愛玉石,棠州剛送上來的紅珊瑚,送你去玩了。」

身後的章回連忙讓小黃門把早已備好的紅珊瑚送到太子的馬車上,輕輕一瞟就知那長長的隊伍中至少有十來株紅珊瑚。

紅珊瑚珍貴,想來棠州這次也就上了十來株紅珊瑚,聖人竟然都給了路杳杳。

溫歸遠臉上閃過一絲驚訝之色。

早就聽聞路家女兒得聖人青眼,現在才知道原來聖人竟然是這般寵著。

一側的皇后早已握緊拳頭,臉色極為難看。

路杳杳抿著唇,開心地笑著,眼底的紅色淚痣閃閃發光,眉眼低垂,柔順中是抑制不住的驚喜:「謝父皇賞賜。」

謝恩后,路杳杳又端著茶跪到皇後面前,輕聲喊著:「母后。」

只是皇后低頭看著指甲上的丹寇,手卻是沒伸過去。

路杳杳跪了一會兒便開始晃了晃身子,手抖了抖,不由低頭咬唇,露出一點難堪之色。

溫歸遠見狀,低聲喊道:「母后。」

「是我讓母后不高興了。」路杳杳柔聲說道,露出一絲堅強之色,臉頰通紅,額間露出薄汗,暈得淺色眸子越發水潤。

聖人皺眉,看不下去,咳嗽一聲,不悅說道:「太子妃一向體弱,禮數到了即可,皇后既然不想喝,就把茶盞端下去吧。」

這話不亞於直接打皇后的臉。

皇后臉色大變,紅白交加,牙關緊咬,這才沒有失態。

她只是死死瞪著路杳杳,氣得伸手去端茶水,動作之大沒了半點皇家禮儀。

「啊!」

一聲清脆的茶盞落地的聲音。

路杳杳白皙的手背瞬間猙獰地紅腫起來,那盞茶四分五裂地碎在她膝蓋前,打濕了她的衣服。

「杳杳。」溫歸遠大驚失色,連忙把搖搖欲墜的人扶住。

只見她唇色慘白,額間冒出冷汗,靠在他懷中疼得發抖。

「去請太醫。」章回臉色大變,立馬指使小黃門去太醫院請人。

聖人臉色陰沉,砰地一聲拍了一下桌子,瞪著皇后,氣得說不出話來。

皇后一愣,突然起身,連連擺手,驚恐地辯解著:「不是我,是她自己摔的,不是我,聖人明鑒。」

「當朕看不見嗎。」聖人氣得直抖手,指著她,「之前淑妃跟你敬茶,你也這樣做派,讓淑妃傷了臉面,今日竟又故技重施。」

他氣得口不擇言,連宮闈秘聞都說了出來,最後怒氣沖沖地說道:「毒婦。」

皇後面色慘白,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臣妾沒有……」

「父皇……」虛弱躺在溫歸遠懷中的路杳杳滿臉冷汗,「是我沒端穩。」

她露出一個慘白的笑來,漆黑的睫毛顫著,柔弱地說著:「不怪母后的。」

聞言聖人的臉色好了一些,可還是瞪了皇后一眼。

「是啊,此事不怪母后的。」溫歸遠抿著唇,抱緊路杳杳,同樣低聲勸著,「是兒臣來晚了,讓母后不高興了。」

皇后一張臉青白交加:「胡說,我……」

「閉嘴!」聖人怒斥道,沉思片刻,扭頭對著路杳杳說道,「朕看著你長大,知你最是心善,以後請安讓太子陪著你,一月一次即可。」

皇后臉色大變,跌坐在地上,靠身後的嬤嬤這才沒有摔下去。

他長嘆一口氣苦笑著:「守心如今只剩下你這麼一個孩子,平日里當成眼珠子疼,這第二天就在宮中傷了手,七天後回門后只怕要給朕臉色看了。」

路杳杳勉強笑著:「都是臣妾不小心,爹爹知道的。」

「送太子妃去偏殿休息,把雪肌膏拿來。」聖人最是喜歡她的懂事,細心吩咐著太子,最後看也不看皇后就甩袖離開了。

太醫急匆匆地跑來,面對滿院狼藉,頭也不敢抬起。

「不會留疤吧。」綠腰站在一側,臉色難看地問著。

太醫連連搖頭:「萬幸水不是很燙,沒有起水泡,太子妃膚質嬌嫩,這才看著恐怖,不過養傷的這幾日也要忌口忌水,雪肌膏一日三次不可落下。」

綠腰這才鬆了一口氣。

「讓你受委屈了。」溫歸遠嘆氣,為難地說著。

路杳杳失了血色的雙唇勾了勾,體貼地安慰著:「是杳杳自己不小心,哪是殿下的錯。」

她突然紅了臉,囁嚅著:「只怕不能這幾日都不能伺候殿下了。」

溫歸遠笑著理了理她鬢間的碎發。

皇后被禁足的消息很快就傳遍前朝後院,帝后不和早就不是秘密,只是皇后孕有一子二女,又背靠平陽王府,也不曾出過大錯,這才牢牢把持著皇后之位。

緊接著是聖人在太子大婚的第二日大賞太子妃,禮單足有半尺厚,令人咂舌。

路杳杳看著滿盒的玉石珠寶眼睛發亮,興奮地捏著一塊和田玉,腳邊堆著三株紅珊瑚,笑得見牙不見眼。

路家三娘子愛玉可是滿長安都知道的事情。

「娘娘七日後便要回門了,這傷了手,相爺看了又要心疼死了。」綠腰給她塗著葯,見傷口雖然消了腫,但還是通紅一片,不由紅了眼眶。

「沒事的,過幾日就差不多消了,我當時心中有數的。」路杳杳低聲說著。

「那也不該糟踐自己的身體啊。」綠腰嘆氣,小心翼翼地吹了吹氣。

「你看我得罪白家姐妹也不是一兩天的事情了,現在又嫁給太子,她看我不順眼得很,以後我都不需要去請安了,你說舒不舒服。」

她促狹地眨眨眼,得意洋洋地說著。

「那水不熱,我是估摸好了的,只是我的手太嬌了。」她皺了皺鼻子,忍不住又補充道,「不過確實當時是有點點疼的,而且我憋了一會氣,一會兒就滿面冷汗了。」

「不過只是看上去比較恐怖而已。」她信誓旦旦地說著。

綠腰聽了更心疼了。

自家姑娘在路家可是連手指頭都沒傷過,那一身細膩軟皮晒晒太陽都能曬紅,相爺放在手心上寵著的人,如今當了太子妃卻是受了傷。

「再說了,還可以不用侍寢。」路杳杳趴在她耳邊,絮絮叨叨著。

「賺了啊!」她眼睛亮晶晶的。

綠腰無語地看著她,最後冷酷說著:「這事躲不過的。」

路杳杳皺皺鼻子,不高興地扭頭不理她。

「回門的禮單準備好了。」紅玉捧著單子走了過來,「聖人送的賞賜也都歸庫了,這是冊子。」

「衛風這才能跟著我們回來嗎?」紅玉眼巴巴地說著。

路杳杳搖了搖頭:「不知道,不過爹爹會有辦法的,沒事,我去問問他。」

紅玉小雞啄米般點點頭。

回門的日子很快就到了,路杳杳也終於摘了手中的白布,被綠腰盯著塗藥的手只剩下一點淺色的痕迹,恢復得很好。

溫歸遠這幾日看奏摺看得晚,晚了便直接睡在書房,不曾去了內殿,眾人都當他是疼惜太子妃,給她臉面。

今日東宮的頭等大事就是太子妃回門,一大早東宮就熱鬧起來了。

路杳杳一向疲懶愛睡,今日艱難地被綠腰拉起來。

「回門為什麼這麼早啊。」她嘟囔著,困得眼皮子都睜不開。

綠腰冷漠地給她遞了一杯參茶,讓她醒醒神。

路杳杳一進馬車就看到太子殿下早已坐在馬車內,手中捧著一個奏摺,見她來了就把奏摺放在一旁,溫和笑著:「手好了嗎?」

「多謝殿下關心,好了。」她伸手放在她面前,嬌嬌地說著。

溫歸遠看著手背上還殘留的紅印,嘆氣:「母后也不是故意的。」

「是啊,都是妾身的錯。」

兩人對視著,皆是露出體貼的笑來,最後各自移開視線,各干各的。

路杳杳早上吃得少,現在捏著一塊糕點細細地嚼著,她眼尖,一眼就看到太子手中的奏摺是去年的摺子。

溫歸遠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溫和說道:「父皇說我久離長安,需從最基礎了解,看往年的奏摺是最好的。」

路杳杳臉頰鼓鼓的,還塞著糕點,聞言只是迷茫地點點頭。

「聖人很是體貼啊。」她乾巴巴地安慰著。

溫歸遠點頭:「確實。」

兩人一路無言地回了相府,路杳杳一塊糕點吃了一路,眼見終於到路府了,立馬把糕點放到一旁,結果一掀開帘子,就看到路尋義已經站在門口。

路尋義一見到她,第一個反應就是落在她手背上,見她手背還有紅痕,眉心倏地皺起,一張臉格外嚴肅。

「不疼的。」路杳杳訕訕地握著手,眼巴巴地看著路尋義,「已經都好了。」

路尋義冷著臉沒說話。

他的視線自她身上一掃而過,從頭到尾打量了一番,這才最後落在她身後,對著兩人恭敬行禮說道:「太子,太子妃這邊請,芙蓉廳已經備下薄宴。」

路杳杳知道這是生氣了,話也不敢多說,只是低眉順眼地走在太子身後。

路家沒有女主人,二房就頂了上來,路遠晨作為路家最小的小孩也背著手溜噠噠地跑上跑下。

路家人口不多,男女隔開了一桌,女人在閣樓上吃飯,男人便在樓下水榭中說話。

路遠晨不知從哪裡竄上來,趴在門口,嘴甜地誇著:「姐姐,姐姐又變好看了。」

他笑眯眯地說著:「有沒有給我帶禮物啊。」

路杳杳點點頭:「自然有啊,顏公的書法極為難得,我特意為你選的,最是能修身養性。」

路遠晨臉色一垮,頭也不回地跑了。

飯後,路杳杳原本以為就要回宮了,就聽到太子身邊的雙胞胎弟弟旭陽前來傳話。

「相爺留了殿下在書房說話,還請娘娘稍等片刻。」

路杳杳挑了挑眉,看了眼不遠處結伴而走的人,眯了眯眼。

她爹的性子她是最清楚的,無利不起早,好端端帶殿下去書房議事,十有八九是大事。

不過她素來不關心朝堂之事,索性腳步一轉,朝著自己的院子走去。

院子一切如初,一進門就聽到平安的大叫聲,還有侍衛們的驚呼聲。

平安不知怎麼竄到屋頂上,正在引頸長嚎,任由風吹著毛髮,又傻又愣。

「衛風。」她站在門口笑眯眯地喊著。

衛風穿著玄衣,腰身被腰帶扣著,精瘦幹練,好似一張緊繃的弓,頭髮被高高束起,站在廊檐下,下擺裹著風,風鈴在風中顫動,頭頂是平安的嚎叫聲,可他扭頭,臉上卻是露出笑來,輕聲又認真地喊著:「姑娘。」

一笑如風,清朗爽氣。

「我帶你回宮吧。」路杳杳站在院門口笑著,細碎的春光落在眉梢眼尾,俱是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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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第一綠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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