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朋友
他收起好奇之心，大踏步走出路口，依原路出了村，摸索著進了煙霧籠罩的石陣，逆著手印，穿了出來.翻過死山，到青山上的破廟裡，在月老像腳下過了一夜，次日回到了那日與車夫李旺分別之處，走官道往北平而來。他一路上惦記著離離的安危，愁容滿面，好在一路風景旖旎，他又是第一次來，旅途的新奇多少沖淡了一點憂鬱。
這一日離北平已近，算一算日子，六日後就是除夕，想著明日就能見到師父，正好在師父家過個新年，心中一高興，貪趕路程，錯過了宿頭，就算連夜趕路也只能見著緊閉的城門了。
心中正自著急，突然聽得身後馬蹄聲響，一騎不急不慢的從身邊走過，肖東山抬頭一看，只見馬上坐了一個粗壯漢子，四十多歲年紀，此人氣閑神定，神色如一張良弓，不用去拉就能感到這張弓蘊含著無窮的力量。肖東山一見這人，心底就叫了一聲好，不禁生出親近之意。
這粗壯漢子路過肖東山身邊，回頭看了肖東山一眼，一言不發走了。這漢子正是皇太孫的貼身侍衛之一，那日姚中天大戰黑劍王先高，提刀繞在姚中天身後的就是他。他還和姚中天硬接了一掌，竟不落下風。這倒不是因他和姚中天不相上下，只是他以掌法見長的，而姚中天是以棍法見長，真要以一對一，各施其能，他還是略遜一籌的。
肖東山是第一次見他，但有些同類人是可在人群中一眼就認出來的，肖東山看他如是，他看肖東山亦如是。果然，這漢子走了一段后，又調轉馬頭回來，沖肖東山道：「小兄弟，你這是要去城裡嗎？」肖東山抱拳道：「這位大哥，我正是要進城。」論年齡，他該以叔稱之，他卻很自然叫了一聲大哥。
這漢子道：「小兄弟，今夜你進不了城啦，馬上就要關城門了，還有三十幾里地，你哪趕得上！」肖東山道：「我初次來，不知路程遠近，這附近也沒有店家，正自發愁！」漢子道：「我看出來了。這裡不遠處有一山莊，是我朋友的，你我投緣，我們一同去投宿，如何？」肖東山大喜，連聲道謝。這漢子下了坐騎，牽著馬和肖東山並肩而行，肖東山自報家門道：「小子肖東山，江西人，來北平看望師父的，還未請教大哥尊姓大名？」那漢子道：「我姓武，名開有，是個當差的。」肖東山抱拳道：「原來是位長官，失敬！」
說話間二人離了官道，沿著一條小道走了三四里地，現出一座莊園來。見他二人前來，早有僕人迎過來牽馬，一會一個留山羊鬍子的迎出來。這人三十多歲年紀，看起來極精幹，一出來就大叫道：「武二哥，一路辛苦，裡面請裡面請！」武開有道：「來，給你介紹介紹，這是我在路上遇到的一位兄弟，江西來的肖兄弟，我們一起來這裡借個宿！這位是王莊主！」王莊主沖肖東山微微點頭，連道：「裡面請裡面請！」
到了內廳坐下，王莊主又出去安排酒席。不一會又把兩人迎到左室，酒菜已擺好一桌，武開有和肖東山坐下，王莊主作陪，武開有和肖東山都不是貪杯之人，用小杯淺飲，王莊主卻是豪飲。三人只談些路上見聞，都不深談，王莊主極熱情，不住給肖東山酌酒，肖東山只推量淺，武開有給王莊主連使眼色，王莊主只作不知。
肖東山察出蹊蹺，裝著不勝酒力，找個機會趴在桌上就睡，再也不理二人。王莊主連叫幾聲「肖兄弟，肖兄弟！」肖東山索性打起呼嚕。武開有站起來道：「肖兄弟趕了一天路，也是累了，來來來，扶他去睡。」武開有和王莊主兩人扶起肖東山，穿過正廳，來到一間卧房裡，把他放到床上，蓋上被褥兩人就走了。肖東山暗想：「原來不是要害我，卻是他們自己有什麼事要談，嫌我礙眼。」
他在床上躺了許久，見外面已漆黑一片，不時能聽到遠處傳來的狗吠之聲。他越來越覺得這莊院不那麼簡單，決意起來探查一番。要是四年前的肖東山，自會覺得不管人家是不是把自己真當朋友，人家給吃給住，礙著情面就不該窺人機密，但今日的肖東山已不同，他聽多了師父的教導，又經歷了這許多事，早不是那樣樸直，他知道江湖處處險惡，時時都是心機。
他悄悄起來，輕輕提著房門將門打開，以免房門發出聲音，出去后，又掩上房門。沿著迴廊慢慢的走動，只見剛吃飯的房間已熄了燈，整個後院一片漆黑。他輕輕跳上房屋，往前穿到右廂房，透過前廳照來的燈光，看見兩個黑影肩並肩坐在一起，正在交談。他不敢大意，沿著后檐慢慢爬到二人附近，把耳朵貼在瓦上，聽二人說些什麼。
他本以為是王莊主和武開有在交談，哪知一聽聲音，差點從瓦上滾下來，這開口說話的，竟是馮如風！只聽他道：「二師兄，事情的來由都說給你聽了，這小子知道的太多了，不除不行啊，不止是我的性命，還會連累殿下的大事！」武開有的聲音道：「他知道你是殿下的人了？」馮如風道：「還不知，他只道我是丐幫的長老。」
武開有沉吟一下，道：「那你千萬不要讓他在這裡看見你，這座莊院是給殿下辦差的人用的，已是半公開的秘密。只要你別和殿下扯上關係，那你再大的事，也不是事。要是姚中天再也不能為殿下所用，殿下非扒了你的皮不可！」馮如風道：「這層關節我豈有不知？你放心，天下人都會以為我是為丐幫辦事，這丐幫和姚家莊有仇，也是世人盡知。」
武開有又道：「我正奇怪，殿下讓我去山東伺機除了漢王府那個叫阿明的，我在賭場才蹲了一天，就又來信要我罷手，卻原來是你已殺掉了那丫頭，斷了這份親事……你剛才說辦事不秘，被人看見了，你這是來向殿下請罪嗎？殿下的脾氣你不知道嗎，你別指望我和大師兄幫你求情……我求情不頂什麼用，可你這會也指望不上大師兄。」馮如風道：「這次不用你和大師兄幫我，殿下是賞罰有度的人，我這次帶著另一樁大大的功勞來的，殿下必不罰我。」武開有道：「什麼功勞？」
馮如風沉默了片刻道：「你幫我殺了那小子，我就告訴你！」武開有哼了一聲，道：「這人是我邀來的，我豈有害他之理！」馮如風道：「二師兄，你咋這樣迂腐呢，這人是敵人！敵人，哪還管那麼多！」武開有道：「你當初要殺他不過是要滅口，可時間過了這許久，這小子也不知道又見過了多少人，你的事他早說給不知多少人聽了，再殺他又有何用！好在你是以丐幫長老的身份乾的，大不了引起姚家莊和丐幫大動干戈。」
馮如風道：「也不一定，抓住他好好審問一下才有數。」武開有道：「奇怪，你怎麼不自己動手？」馮如風道：「剛才是想下毒來著，但你和他同桌而食，不是怕連累了你嗎？」武開有不悅道：「你總好玩毒！何不現在去房裡正大光明拿下他？」馮如風道：「我要是有大師兄那武功，我也不玩那些毒物了。我去拿他？你不是說我不能露臉嗎？這小子別看年紀小，有些邪門，雖弄不過我，卻有點滑不溜丟，要是溜走了把我在這出現的事再泄露出去，豈不更糟？二師兄，你出手一定手到擒來。」武開有道：「你我二人武功都是大師兄所授，你說他滑不溜丟，我多半也拿不住。」馮如風道：「哪裡哪裡，大師兄武功勝我百倍，二師兄武功雖不及大師兄，也勝我十倍，拿這小子綽綽有餘。」武開有道：「奉承我也沒用，雖萍水相逢，但人家當我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