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大鬍子與大箱子

第十一章 大鬍子與大箱子

從那日起,古水道人教肖東山打坐練氣。這朝陽九氣玄功,起練時只覺腿酸胸悶,過一炷香時間,始覺胸中厭煩之情盡消,靈台漸漸清明,耳目也似比平時聰敏,四肢說不出來的舒坦,心中說不出的愉悅,似乎要喊出來,慢慢的,這股要喊出來的力量,又漸漸的融入了丹田,自覺世間無我,好似自己已融化於天地間,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又覺漸漸回歸自我,每一寸肌肉都似乎異常敏感,耳廓里的血液流過的聲音、眼瞼的跳動都一一可以感知,再慢慢地,身上似乎熱氣一陣陣透過,又說不出來的舒坦,心中說不出的愉悅,似乎又要喊出來,慢慢的,這股要喊出來的力量,又漸漸的化入了丹田……

自從開始練氣,肖東山好動的性子也漸漸改了,有時也能如老僧入定般坐上一整個時辰。古水道人把練氣的口訣讓肖東山背熟,又把通俗易懂的先講明了,再慢慢一句句教晦澀難懂的,肖東山把不懂的也強背硬記了下來。古水道人一再交代不要急功近利,一定要穩紮穩打,好在肖東山是個紮實的性子,果然一點也不貪功,即便如此,他的進展也是大大快於常人,古水道人驚奇不已。

過了五十多天,肖東山武力大進,用起刀來果然感覺到了一翻新天地,原來許多用起來有痕迹的招式,現在信手拈來,真正遊刃有餘了。肖東山心懷感激,雖依舊喜歡和古水道人嘴上頑皮,實則侍奉師父十分恭謹。

如此一來,倒是學醫的時間大減,古水道人也沒可奈何,反被肖東山引用孔夫子「因材施教」的道理嘴上調皮了一回。還好,肖東山也學會了一些基本的醫術,尤其是療傷接骨之類學得倒也有模有樣,古水道人也就不強求了。

沿途只見河山壯闊,國泰民安,百姓臉上多有喜色,師徒二人也感愉悅。此時,二人已到了廣東境內,雖然中原已是寒冬季節,這裡天氣卻還溫暖,兩人也不需添置衣物。

這一日,師徒二人歇在潮州境內饒平縣城一家客棧。一早,肖東山趁師父打坐,一個人偷偷溜出客棧,在街上東看西看,終歸是年輕人,一時貪玩忘了時辰,回客棧時,小二一見他,就上來說道:「客官,你怎麼才回來!」肖東山忙問:「什麼事,我師父呢?」小二道:「您師父一個人走了,留下話來,說是去鳳凰山訪友,少則三日,多則五日必回,讓您就在這等他。」肖東山道:「原來這樣,我餓了,給我弄一尾魚,一大碗飯來!」說著,尋個桌子坐了。

這時往大堂里一打量,只見最裡面一桌坐了兩個胡人,都是大濃鬍子,商人打扮。其中一人中等身材,穿一件藍袍,不到三十歲,另一人身軀碩大,穿一件灰袍,三十多歲。兩人嘰里咕多低聲說話,也聽不懂說些什麼,不過那藍袍客說話好似有些結巴。其時,中華大地興旺發達,海外各國來通商的極多,百姓見了異族人也不以為奇。

肖東山本來不當回事,後來見了二人的兵器才吃了一驚。那藍袍客兵器是一把雁翎刀,倒無甚特別,那灰袍大個子,卻是一把雙手巨劍。這劍比常用劍長了半尺,足足有成人手掌一拃寬,且劍身頗厚實,怕不得有四五十斤。

這時小二端來菜飯,肖東山一邊慢慢吃,一邊留意二人動靜。只見那灰袍客,鬍鬚長及胸堂,梳得齊齊整整,他極其疼惜自己的鬍子,送食時一手小心翼翼護著鬍子,一手慢慢送入嘴中生怕把湯水濺到鬍子上,他細嚼慢咽,保證一點不剩,才會開口說話。這人生得極其粗壯,偏生吃得這般斯文,樣子頗有些滑稽。突然他口中蹦出三個字震入肖東山耳朵,讓肖東山一下警覺起來,那三個字是「馨洋閣」。那藍袍客回話,也提到「馨洋閣」三字,二人反反覆復幾次提到「馨洋閣」,就再也不提了。

肖東山見二人模樣不是普通商人,決計不是找馨洋閣做生意這麼簡單。此時肖東山武功大進,早就有些不安分了,就如利刃在手,總想砍砍削削,試一下刀鋒一樣,他見二人提到馨洋閣,想到贈馬的楊家小姐,心道:「此二人來者不善,莫不是對楊姑娘有什麼不利之事?我且暗暗跟著他們,如若此二人是為非作歹來的,我來給他二人一個下馬威,這二人看起來頗有財物,我的錢也不多了,正好一石二鳥,豈不美哉!」

不一會,此二人吃完,那藍袍客叫道:「小二,結賬!」卻是一口中土官話,略帶生澀。

肖東山等二人出門,也急忙結了賬,對小二道:「我出去幾日,倘若我師父先回來,就說我幾日就回,讓師父等等我!」他牽了那匹駿馬,遠遠的跟著那兩個胡商走。

那兩人出了縣城,在官道上往南而行。走了十幾里地,兩人突然停住不走了,在路中間說話。肖東山遠遠的看見,急忙停了步,隱於路邊樹后。兩人說了一會話,也不見有什麼人來接頭,兩人又開始往前走,肖東山再次遠遠跟著走。又走了二里地,恰逢一個轉彎處,肖東山轉過彎來一看,兩人沒了人影。

正環顧間,二位胡商從林中跳出來,那藍袍客拔出雁翎刀指著肖東山道:「小子!跟……跟著你大爺……怎地!」他說官話果然也有些結巴。肖東山以手按刀柄道:「此言差矣,朗朗乾坤,陽光大道,人人得而行之,何言鬼鬼祟祟!」他故意把話說得晦澀難懂,以試二人能不能聽的懂。

那灰袍大個子大叫一聲:「嘟!少耍滑頭!什麼朗朗乾坤,陽光大道,人人得而行之,胡說八道!為何我二人行,你就行,我二人停,你就停,這還不是鬼鬼祟祟!」此人身材高大,嗓門也是巨大,一聲」嘟「叫得震天價響。這灰袍的官話講得比藍袍的還溜,毫無生澀之感,頗出肖東山意料。

肖東山急忙陪笑臉,道:「哈哈,跟兩位開個玩笑!其實,我是有一事想向這位大哥請教,小弟臉皮薄,一時不知如何開口,冒犯了,得罪了!」說著深深向灰袍大個子深深一揖。

灰袍大個子怒氣未消,冷冷道:「何事,快說!」

肖東山摸摸了自己的下巴,道:「不瞞大哥說,小弟也是個喜歡美髯的,大哥你的美髯,我很仰慕啊!」肖東山先前是一嘴大鬍子,為了易容進金沙幫盜書,是忍痛剪掉了,現在又長了些出來,雖不長,也是一嘴胡茬子,頗有氣勢。

灰袍大個子此時神色大為緩和,道:「你這麼點短鬍子,也來說什麼美髯,有什麼好說的!」語氣頗為自傲,看來對自己的大鬍子很是得意。

肖東山隨口胡謅道:「這正是我要向大哥請教的緣故了。先前我這鬍子也長得和大哥的差不多一般長,只是有些顯臟,每日都要梳洗,頗為煩瑣,一日發了狠,都絞了,事後又悔得不得了,眼看看又要長長,又怕依舊,見了大哥的美髯,羨慕得不得了,因而想討教一下!」

灰袍大個子哈哈大笑,道:「我的鬍子天生美麗,此乃天分,豈是你能學的!不過你虛心問我,倒也可以教你點,你可不食葷腥試試!實在口饞,吃點魚肉、雞肉,大肉千萬不要沾!」肖東山裝著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多謝指教!」

肖東山騙得兩人敵意大解,又道:「兩位好像非中土人士,官話說的真好!還沒請教尊姓大名。」

藍袍客道:「我二人在東土……經商多年,這是我師兄塔巴克拜,我是波塔。」肖東山道:「我是肖東山,幸會幸會!」塔巴克拜看了肖東山的馬,贊道:「朋友,你這匹馬很好啊,難得的好馬!」肖東山故意道:「馨洋閣的馬,當然好了!」

波塔道:「閣下是馨洋閣的人?那太好了!」

肖東山道:「馬是馨洋閣的馬,人卻不是馨洋閣的人。二位也聽說過馨洋閣?」塔巴克拜道:「豈止是聽過,我們師父和馨洋閣楊前輩可是好朋友!」江湖上說起「好朋友」,興許是真的好朋友,興許是生死仇敵,肖東山察言觀色,覺得多半是後者,又想:「他說的楊前輩,多半就是楊姑娘的長輩了!看來是馨洋閣的主人。」於是問道:「二位這是要去馨洋閣嗎?」波塔道:「正是,可是我師兄記性不好,把路忘了,只記得個大……大概!」塔巴克拜道:「什麼記性不好!我好多年沒來了,換你,你連個大概方位都記不住了,上次在古州還不是你忘了事……」波塔急忙打斷,用肖東山聽不懂的話講起來,塔巴克拜也不甘示弱,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爭執起來。

肖東山心中暗暗好笑。那二人爭了一會,波塔對肖東山道:「這位朋友,不是馨洋閣的人,也一定是馨洋閣的朋友吧,給我們帶……帶路如何?」肖東山滿口應承,心想:「我且探清二人究竟意欲何為,如若是來作惡的,就直接料理了,這蠻大個力氣一定不小,得小心點。」

於是兩人跟著肖東山走,肖東山哪裡知道路?只是順著大路走。走了一段,就帶著二人往偏僻處走,一路岩石稀草,不一會就偏離大路很遠了。

塔巴克拜道:「肖朋友,這馬神駿非凡啊,看來你和馨洋閣關係不淺啊!」肖東山隨口道:「那是當然。」塔巴克拜道:「楊老前輩近來可好?」肖東山道:「好著呢,好著呢!二位來是有什麼事呢?」

塔巴克拜道:「就是看望看望他老人家。」

三人又走了一炷香時間,只見地勢越來越低,來到一片叢林之中,肖東山道:「路程還遠,歇息片刻如何?」塔巴克拜道:「都快到海邊了,還遠什麼!不用歇!快點找船!」肖東山這才知道原來還要坐船,一時不知如何作答。波塔冷笑道:「怎麼,這是你和同夥接頭的地方?」肖東山連忙道:「什麼同夥,仁兄說笑了!」

塔巴克拜也不出聲,就伸手來拿肖東山右手手腕,肖東山一躲,竟沒完全躲開,被塔巴克拜手指掃中,只覺火辣辣的作疼。肖東山一直全身戒備,急忙跳開一步,執刀在手,道:「二位何意?」

塔巴克拜道:「小賊,敢打你爺爺的主意!好笑!」說著往前一步,掌風直劈肖東山面門。肖東山暗想:「來的好!我練了朝陽九氣玄功,正要試試威力,待我硬接一掌,」於是右手收刀,左手伸出,硬生生接了一掌。兩掌一交,肖東山只覺身子一輕,整個人飛了起來,砰的一身撞在身後樹上,只覺頭暈目眩,後背疼痛難惹,口中一腥,原來是牙把舌頭咬破了。

塔巴克拜「咦」了一聲,似乎也有些意外,只聽他說道:「能硬接我一掌的人不多了,你小小年紀,難得!老實交代誰派你來的,饒你一命!」肖東山冷冷道:「我看你二人形跡可疑,故來探探,哪有什麼人派我來的!」塔巴克拜道:「娃娃還不老實!再接我一招!」說著取下背後巨劍,山呼海嘯般一劍劈來。肖東山急忙就地一滾,閃開此劍,哪知塔巴克拜相貌雖蠻,劍法卻細膩,這氣勢洶洶的一招並不使老,半路變招往肖東山滾動處砍來,眼看肖東山就要被劈砍兩半!肖東山閃避不及,只得用柳葉刀在地面一彈,只聽嘣的一聲,柳葉刀彈起,與巨劍相交,斷為兩截,巨劍稍偏,從肖東山左肩劃過,削下一片皮肉,鮮血噴涌而出。

肖東山知道再不快逃恐怕要命喪此處,急忙翻身上馬,用斷刀在馬屁股一拍,馬飛奔而走!塔巴克拜和波塔大聲吆喝,跟著馬趕來。

那馬頗有靈性,彷彿知道主人遇險,林中小路雖崎嶇不平,也跑得飛快。塔巴克拜和波塔最先幾步差點追上,但是路程一長,就慢慢落下了。跑了一陣,漸漸看不見塔巴克拜和波塔二人。

不一會,又上了大路,那馬一路疾馳,肖東山伏在馬上,只覺胸悶頭暈,掏出一顆古水道人秘制的護心丹吃了,左肩的鮮血流個不止,把腰都染紅了,仔細看了看,沒有傷到骨頭,這才略略放心。

又跑了大半個時辰,只見前面碧波長空,海水連綿,原來已來到一處海灣的碼頭。海灣里停了五六艘大船,十來條小船,幾十個漢子散落各處,正在忙忙碌碌的搬運貨物,遠處兩個婦人抬了一筐飯菜來,就有兩艘大船邊的漢子們說說笑笑走過去吃飯。一會,又有兩個婦人抬了一筐飯菜來,又有兩艘大船邊的漢子們說說笑笑走過去吃飯。

肖東山下了馬,找了個地方坐下,用隨身帶的水清洗了左肩傷口,塗了葯,扯下半片衣襟,用牙齒和右手把傷口包紮了。歇了一口氣,正要起身,只見遠遠一個碩大的身影和一個中等身材的人並肩走來,面目雖看不清,但這身形不用猜,只有塔巴克拜!肖東山心驚不已,想上馬再逃,前方已無路,不得已,只得取下包袱,把馬狠狠一打,任馬順著海岸跑走,他反嚮往那幾艘大船旁邊躲。他低著身子竄到大船邊,只見船邊擺了十數件大箱子,每件箱子都有一匹馬那麼長,一匹馬那麼高。他揭開一個箱子一看,裡頭黑漆漆看不清楚,只聞到馨香入鼻,來不及思索,急忙跨進去,蓋上箱子,躲了起來。

肖東山到了箱子里,因底下裝了一半貨物,蹲不住人,只得躺下,躺好再用手往底下一摸,原來是切割好了的一段一段的小木頭,每段木頭都清香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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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華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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