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粒星
第三粒星
午飯後的洗碗工作被初音搶去了。
李梅樂得清閑，搖著扇子，上外面打牌去了。
盛夏的中午，整個庭院裏靜悄悄的，風吹過頭頂的枇杷葉子，沙沙作響。
江星辰倚在門框上看她——
初音擰開水龍頭，放了半池子水，然後將那些碗筷、碟子整齊地放進去，瓷白的手浸到水裏，一個接一個的洗、涮，動作非常嫻熟。
江星辰：「在家經常洗碗？」
初音頓了一下手裏的動作，「嗯」了一聲。
「你媽讓你洗的？」他有睡午覺的習慣，這會兒聲音有點惺忪而朦朧。
「不是，我媽有很多事要做。」為了給張林治病，陳雲上午要在鎮上的一家超市裏做收銀，下午去廠里掃地，她能做的只有這麼點家務。
江星辰勾了勾唇：「小孩，你還挺懂事。」
初音有點惱：「能別叫我小孩了嗎？」
明明只差了三、四歲，這麼一叫總顯得她很小。
江星辰笑：「可以呀，那你再叫聲哥聽聽。」
「……」算了，她再也叫不出口。
下午，江星辰又給她補了一會兒英語。什麼過去式、被動語態講了好多好多，他實在困得厲害，便抽了她的英語書來，用紅筆圈了一串單詞。
「小孩，你好好背，一會兒我要抽你默寫的。」江星辰一本正經地說完，找了本書往臉上一蓋，仰面睡著了。
初音的記憶力其實非常好，他圈的那些單詞，她很快就背完了。
翻看英語試卷時，初音看到他用紅筆圈出的一個個記號，還有他在旁邊做的語法註解。
江星辰的字非常清秀，比她見過的所有男生里的字都要好看。
初音鬼使神差地從書包里的翻了個本子來，照着他的字臨摹了一遍。
牆上的舊式大鐘忽然「咣當」響了兩下。
江星辰聞聲醒來，掀掉臉上礙事的書。
初音幾乎是在一瞬間合上了手裏的本子，裝出一副還在背單詞的模樣，但她剛剛放下的筆，順着桌沿滾到了桌子底下。
「啪嗒——」
她趕緊彎腰去地上撿，起身不注意，腦門一下磕八仙桌上，「砰」的一下。
嘶，真痛！
江星辰趕緊到桌框下面去撈人：「磕哪了？」
初音指了指腦門。
江星辰一瞬把她的劉海掀了起來：「我看看呢。」
他的手正牽着她的一撮頭髮，而他的呼吸正噴灑在她的額頭上，溫熱而微癢。初音僵在那裏不敢動，只覺得血液一下衝進了腦門——
時間變得格外漫長。
他看了很久才鬆掉她的劉海，說：「沒多大事，蹭破了點皮。」
初音「嗯」了一聲，不敢再看他。
江星辰也看出來了，狹長的眸子眯成一道線：「小孩，你剛剛是不是做什麼壞事了，我怎麼感覺你有點做賊心虛呢？」
初音下意識地摁住了手下面的本子。
江星辰勾唇：「讓我猜猜，你是不是剛剛偷懶，沒有背單詞？」
初音吞了下口水，「我……有背的。」
江星辰勾勾手，指了指她壓住的本子，「拿來。」
初音「啊？」了一聲，卻沒動。
江星辰撥開她的手，拿起那本印着哆啦A夢圖片的本子，隨手撕過一張空白的紙下來：「我報中文意思，你來默寫。」
初音總算鬆了口氣。
幸好……
江星辰沒有看本子裏面的內容。
初音的單詞默寫全對，江星辰非常滿意，又開始督促她寫數學題。
數學這個科目和語文、英語到底有點不一樣，可以死記硬背的內容非常少，連貫性和理解性又非常強。
初音前面兩年都基本荒廢了，這會兒舉著個筆，裝模作樣地在試卷上畫。
江星辰怕她題寫不出來，再把試卷戳破了，索性抽了她手裏的筆，把試卷往自己面前一拉——「看好了，這道題讓你求證的是BC=ED，你在圖中找到這兩條線，一看都是三角形的邊，猜想一下可能是要先證明這兩個三角形全等，再看條件，有平行，有相等，角邊角……」
頭頂的電扇呼呼地吹着，眼前少年握着筆一邊說，一邊畫。
他的聲線低沉而柔和，他的手好看得刺眼。
初音成功被男色吸引，走了神。
江星辰講完了題，指節在桌面上扣了一下，問「懂了嗎？」
初音吞了下口水，搖了搖頭。
江星辰有點惱：「這麼簡單的題目，你怎麼這麼……」
「笨」字沒說出口，因為他看到初音的腦袋都要垂到桌面上去了。
算了，他大發慈悲地再講一遍。
這一次，初音不敢再走神了。
這裏面的道道彎彎，證明條件她雖然不知道怎麼操作，但是基本的流程和思路理清楚了。
為了幫她把這些道道彎彎弄明白，江星辰又給她講了平行定理，證明條件這些非常基礎的東西。
初音總算會了一道題，他又出了一道類似的，初音又做對了。
這讓第一次做老師的江星辰，非常有成就感。
臨走前，江星辰往她書包里丟進一盒牛奶：「小孩，這是給你今天學習的獎勵，多喝點奶，長長個子。」
初音點點頭，跨上包高興地跑到門口去。
放學這麼開心？
活像只偷到了胡蘿蔔的兔子。
江星辰覺得有點好笑。
就在這個時候，初音忽然又跑回來，沖着他禮貌地鞠了一躬：「謝謝你。」
門廊里的白熾燈亮着，照在她頭上，籠在她的發頂，形成了一個墨藍色的光圈。
很快那個光圈，便在視線里消失了。
江星辰勾了勾唇。
小孩，還有點上道。
初音出門便放慢了步子。
夏天的月亮出來的很早，這會兒已經到了天空的中央，又圓又亮。
初音覺得今晚的月亮格外可愛。
她心裏高興，腳下的步子也邁得飛快。
快到家時，迎面碰上她的同桌兼好友雲渺。
「哎喲，初音，你怎麼才回來？我都在你家等了你好半天。」
初音停下來，說：「我媽讓我去補課，才回來。」
雲渺鮮少見初音提學習的事，忽然聽到她說補課，覺得有點稀奇：「怎麼着，決定轉性了，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了？」
「沒有，」初音舔了舔唇，「我媽催得厲害，我不去學的話，不好交差。」
雲渺笑得明艷：「你沒上課睡覺，把你輔導老師氣吐血嗎？」
「沒有。」初音臉有些紅，她非但沒有睡覺，還學得特別認真。
雲渺是什麼人，打眼就知道你在想什麼，「少女，你這新老師是哪裏的？」
初音說是鄰居下的一個哥哥。
雲渺立馬意味深長地「哦~」一下。
初音窘得不行，趕緊轉了話題：「你快說正事。」
「你讓我幫你打聽暑假工的事，有消息了。」
「在哪兒？」初音很開心，連帶着臉上的表情都亮了幾分。
期末考試前她請雲渺打聽的，但她沒有成年，好多老闆都不肯用她。
「街上的蜜度甜品店，七塊錢一個小時。」
「幾點到幾點？」初音問。
雲渺：「下午兩點到晚上七點。」
初音想，晚上七點倒沒什麼關係，她可以和陳雲說學習晚了，但下午兩點就要去的話，她不知道怎麼和江星辰說。
畢竟人家好心好意的給她補課，她還要翹課跑去打工，總好像有點對不起人。
雲渺也看出眼前的姑娘有心事，「要不你還是好好學習？打暑假工的事我幫你回了。」
初音一把拉住雲渺：「不行，我去的，你別回。」
雲渺走後，初音把她剛剛修好的自行車推出來，仔仔細細地擦了一遍。
雖然比不上江星辰的那輛漂亮，但這可以讓她省不少車費。
天徹底黑了下來，天上一顆星星都沒有，初音長長地舒了口氣。
其實對於未來，她是早有打算的。她不想像大多數人的同齡人一樣去上高中，而想早點出來工作。她心疼陳雲，也厭惡了家中頻繁的爭吵。
早點出來掙錢，這一切都可以得到解決。
這個決定是初音進入初中學習的第一天做出的。這也是為什麼她小學成績拔尖，初中成績一路倒數的原因。
起先初音還會聽課，故意在考試的時候瞎寫，後來方冰總是找陳雲去學校，說她考試搗亂。
初音乾脆做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壞學生，不聽課，考試也寫不出來。
初音的這個決定，從沒有對任何人說過。
她覺得這會是她永遠的秘密，卻沒想到不久之後，江星辰成了知道這秘密的第二個人。
而且，他還輕而易舉地扭轉了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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