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城大學(30)

申城大學(30)

果然沒過多久,方晚晴就從喻真那邊接到了委派任務,讓她主負責呂建安個案,同時收到了一套機構新擬定的個案記錄表,表上詳細列明了需要調研的案主信息,方晚晴看了后不由苦笑道:理事的要求可真高啊,現在都出統一標準了……她又嘆了一口氣:哎,馬上要走人了,就當是在離職前盡最後一次力吧!

*

方晚晴很快讓輔導員安排了一次與呂建安同學的面談會,經過一番交流后,她初步了解了二次禍事的起因:

原來呂同學這回投資的是「明星幣」,和第一次投的不同,但也屬於加密數字貨幣的一種。自從輸掉家裏的一套房后,他一直耿耿於懷,想到這是父母節儉了大半輩子給自己將來準備的婚房,而現在房價漲得厲害,這麼一賣掉后單憑普通工薪是很難再買回來了,所以心中始終不甘,加之受到了一票同樣對幣圈不死心的朋友們的鼓動,頭腦一熱就又跟隨他們入市冒險了。

方晚晴問他幣圈朋友都有誰,是怎麼認識的?

呂建安說是實習公司的同事們,他們這一行里很流行炒加密數字貨幣,有人確實因此暴富了,也有人輸的很慘,運氣不一吧!

他又提到自己在受過一次教訓后其實是有警覺心的,知道幣圈隨時有暴雷的可能性,所以計劃着快進快出,割一把無知後來者的韭菜就跑。為了在最短時間內贏回房錢,他一次性向多個借貸公司累計借了筆巨款后就全倉買入了和同事們一起千挑萬選出的「明星幣」,期望能狠賺一筆,可誰知人算不如天算,這個幣種居然以意想不到的速度全線崩盤了,他根本來不及抽身,只能眼睜睜看着所有血本再次化為烏有。

方晚晴聽完無奈地搖了搖頭,暗想呂同學的父母生了這麼個討債兒子也夠倒霉的……但她面上不能批判案主,只能以中立的態度鼓勵他銘記教訓、重振精神,過好接下去的人生。

她從趨利避害的角度給出了兩點建議:

一是讓呂同學考慮是否要停掉現在的實習工作,他所待的人際環境充滿了不切實際的暴富夢,對於一個心智尚且不成熟的大學生來說還是及早脫離為好,他的父母已經傾家蕩產了,無力再承受第三次損失。

二是督促呂同學按時按質完成畢業論文,他先前提交的初稿是從網上抄襲拼湊的,被老師查出后要求退回重寫,可他的心思明顯不在學習上了,目前為止仍一字未動,眼看取得畢業證就差臨門一腳,若在論文上功虧一簣的話不止是浪費了前四年的努力,還連帶他從小到大的寒窗苦讀。

方晚晴花費了極大的耐心同對方分析了當前局面,希望他能知曉輕重,幡然醒悟,不過呂同學畢竟是個成年人了,選擇權掌握在他的手裏,別人是強迫不了的。

方晚晴自覺該說的都說了,接下去得靠案主自己的悟性,她當然也會不時跟進一下,如有必要再行出場……不過理事很快發佈了一條新規定打破了她的原有節奏。

喻真要求主負責個案的社工必須實時將服務記錄表上傳至工作群里共享,一方面方便范開城進行同步督導,另一方面也能讓其它同事學習實操經驗。

如此一來,方晚晴的頭頂上等同於被懸掛了個無形監控器,她不能光等案主自行發生變化,而是要不停採取新的動作來證明自己有在為個案做努力。

她的工作壓力一下子變大了許多。

*

「小方,我看你上傳了一次個案信息表后就再也沒有更新過裏面的內容了……」在機構例行的小組研討會上,喻真指出了方晚晴的問題所在,「個案已經開了一段時間了,你應該對呂同學的情況有深一步了解了,記得要把新掌握的信息補充進去哦!」

方晚晴輕輕應了聲:「……好,我會繼續完善的。」

「對了,小方……」范開城提問道,「你聯繫過呂同學的父母嗎?」

「……沒有。」方晚晴如實道。

「那你最好去聯繫下……」范開城提點道,「畢竟呂同學的父母因為兒子的禍事受到了很大的牽連傷害,我們是有必要關心下的。」

方晚晴應道:「……好的,我明天就去聯繫。」

沈躍突然插嘴道:「方姐,你在和不認識的長輩溝通時會有心理壓力嗎?」

「方姐怕什麼!」關倩介面道,「方姐和誰都能聊得來,而且她溫柔有條理的態度特別能收穫別人的好感和信任,一下子就能打開社交局面了。」

沈躍聽了一臉認同:「是啊,我現在越來越能體會與人良性溝通是種多麼重要的技能了,如果連這點都做不好的話,根本沒法走近案主的心裏。」

關倩笑話道:「所以你要學的還多著呢!」她見沈躍向自己豎起了眉毛,又加了句,「當然我也是……一起向方姐學習。」

方晚晴無奈地搖了搖頭,發出兩聲乾笑:「還好、還好。」

好像身邊人對她總有個誤解,認為她是一個願意傾聽別人心事的知心大姐姐,其實從內心來說她是非常抗拒去主動接觸陌生人的,她不愛湊熱鬧,也不喜歡社交,只想待在小小的辦公桌前做好自己的事情,然後誰都別來打擾。

但范老師已經給出了具體的督導意見,她只能遵照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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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方晚晴給呂建安的母親打了通電話,在一開始自報家門的時候對方並不能理解什麼叫「第三方公益機構」、「助學項目」、以及「社會工作者」的身份,為了能順利展開對話,她乾脆不多解釋,直接說自己是和校方有關的工作人員。但這一表明立馬引起了呂媽媽的憤怒,她說自己的丈夫已經被氣的住了院,她也把家裏的兩套房子都賣了,損失不可估量。她認定自己的兒子會屢次闖下大禍是因為學校管教無方的後果,她現在苦於要照顧病人無暇分身,等她丈夫的病情穩定后她一定要來學校討個公道,學校必須要給予她家相應的補償。

這次通話里,方晚晴被認作校方代表首當其衝地挨了一頓責罵,她當時是很懵的,完全沒料到會有這一齣戲,下意識也很想論辯回去,但出於崗位職責,她還是強自接下了對方的所有怒火和負能量,並反向做了安撫工作。

放下電話后的方晚晴一邊平息著自己的情緒一邊思索道:這次的經歷是個提醒,說明社會工作這扇大門后還隱藏着許多人情歷練,不亞於新聞里報道的班主任和熊家長、醫生和醫鬧患者、基層公務員和不講理的居民……她過去只看到服務對象弱勢的一面,卻沒想過只要是人,就會有複雜的人性,而這份工作的核心內容就是與各式各樣的人打交道,並且還得帶着崗位職責去打交道,她如果繼續做下去,勢必會深入領教到人性中酸甜苦辣的每一面……真不是那麼好應對的!

想要離職的念頭再一次佔據了方晚晴的大腦,但時間已進入四月,距離上回投遞簡歷過去了兩周有餘,她卻沒收到任何一份面試迴音。

這是什麼情況?方晚晴疑惑道,照理來說每年的三、四月和九、十月都是企業招聘的黃金期,她也沒有投遞什麼熱門高薪崗位,怎麼會毫無動靜呢?

*

周末,方晚晴和幾個關係不錯的大學同學吃飯時也聊到了跳槽話題,其中一個剛去到新公司報道的同學正喜滋滋地發表著感言:「姐妹們,我總算可以按時回家吃媽媽燒的愛心飯了,新地方雖然錢少了點,但活也不多,關鍵是極少加班,不像我上家那個沒人性的公司,平時就不說了,每到月底結賬那幾天最晚要加班到凌晨三四點,第二天還得接着九點去上班,我都怕自己隨時會猝死……」

另一人道:「大公司就是業務忙,但我待的小公司神經病多,老闆就是個大傻叉,根本沒法溝通,整天都好心累……我也想跳槽了!」

方晚晴問了句:「找到下家了嗎?」

對方回道:「是有兩家聯繫我了,反正哪裏都需要財務嘛,只要要求不高,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去哪裏不是干呢!」她又發出了一聲感嘆,「哎,還是方方舒服啊,畢業就在政府機構上班,清閑又穩定,也沒什麼複雜的人際關係,真好!」

方晚晴低聲說了句:「我們現在也開始忙了,領導要求變高了許多。」

對方笑道:「是嗎?但再忙也忙不過企業吧,你們這種機構又沒什麼業績壓力,混混得了。」

方晚晴暗嘆一聲,不再多說什麼,畢竟她大學畢業后就沒從事過財務工作了,基本放棄了所學專業,所以無法體會她們的工作環境,而反過來說她們幾個也完全不懂社會工作,是沒法感同身受的。

不過這次閑聊卻讓她重新審視了自己,突然明白為什麼會收不到面試迴音了。這些年的工作經歷並沒有增長她的專業技能,只白長了她的歲數,如果站在企業的角度來看,一般的行政崗位本就沒有什麼入職門檻,那為何不招一個剛畢業的學生或者已婚已育的女性呢?還免去了大齡未婚女性的生育成本……

所謂一分耕耘一分收穫,是她最開始選擇了一條偷懶的道路,自然也失去了競爭能力。政府機構確實是個保穩的鐵飯碗,但這碗飯的味道卻是不受控制的,一旦變味了,她也只能強自咽下,並沒有換碗飯吃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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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溫柔在外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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