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第 6 章

莫棠的臉頰以極快的速度飛起了一抹紅霞,並慢慢染上了耳朵。她彷彿觸電一般後退了幾步,別過了頭。

「不關就不關,我先走了!你給我好好躺着!」

說罷,這人便以飛快的速度從穆千涼眼前消失了。

怎麼突然就走了?

穆千涼有些不解,不過抬頭便有涼風混雜着幾點雨絲吹到她的臉上,於是嘴角勾了勾,安心躺下休息,只默默思索這「求人」的手段似乎挺好用的,只是為什麼以前教習並未教過她呢?

莫棠跑是跑了,但回過味來也沒忘了把好不容易可以好好睡一覺的白婉從被窩裏拉起來,硬塞到穆千涼的小屋子裏瞧瞧這人到底有什麼事沒有。

白婉的一張黑臉在看到甚至還能下地行走的穆千涼后又轉變為了驚愕,只覺得自己這個「小醫仙」的臉實在疼得很,然後便一邊嘖嘖稱奇,一邊開始為穆千涼把脈。看這人的脈象的確是沒了性命之憂,但也遠沒有到可以下地行走的地步。白婉只皺着眉覺得眼前這姑娘可能是比較特殊吧,便準備替這個人換下藥,另外再熬上幾株靈草為她養養內傷。

她剛要起身去取葯,就被在一旁盯着的小公主急急的按下了。

「你能看出她中的什麼毒嗎?」莫棠皺着眉問道。

穆千涼的那兩次咳血她都記着呢,這次叫白婉來也是為了讓她順道瞧瞧這毒是怎麼回事。

「毒?」聞言白婉有些錯愕,「她中毒了?」

床上躺着的穆千涼有些無奈,只得輕輕道:「體內確實還殘存着一些毒素,不過無礙的。」

白婉挑眉,居然有她看不出來的毒?於是不信邪的抓起穆千涼的手又號起脈來。

脈象虛弱,但足夠平穩,看起來並不像中毒的樣子。

她皺皺眉,又從指尖凝集了一縷靈氣,順着這人的經脈慢慢探查着她體內的情況,除了那許多的內傷,並沒有中毒的跡象。

可穆千涼也沒必要騙她。

想着,她又控制着這股靈氣往最後一個地方探去——這人幾乎廢掉的右臂。

然而,這縷靈氣只到了其右肩便像是遇到了一堵嚴密的牆,被毫不留情地全數擋在外面,不得再進分毫。

白婉挑了挑眉,正打算輸送更多的靈氣一探究竟,她的手腕卻突然被一隻白皙的手握住了,抬頭看去,捏住她的人正是穆千涼。

只見穆千涼輕輕地把白婉的手拿開了,臉上有些僵硬,緩聲道:「是『離人淚』,醫師這般是查探不出來的。」

白婉看着自己被強行拿開的手,因被強行中斷了這番查探而有些不悅,但此刻那人捏住她的手雖然冰涼得不似活人,卻有力得不容抗拒,於是她只冷哼一聲,皺眉道:「騙我作甚?若是『離人淚』那般奇毒,你還能有命在這兒跟我胡說八道?」

「我只是體質比較特殊罷了。」穆千涼見這人也沒有要一探究竟的意思,便把手放開了,聲音有些冷硬。

白婉作為一個醫師在這蠻荒中的地位自然是無比尊崇的,這還是她第一次為一個人看病還受到了這樣的冷遇,於是脾氣也上來了,當下便冷聲道:「我看這人也不像中了毒的樣子,在下便告辭了。」

說罷便收拾好東西飛速地離開了。

莫棠看着白婉的背影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但終究還是沒有說出聲,而是轉頭看向了乖乖躺在床上的穆千涼,正好這人也正直勾勾地望着她。

「看着我幹嘛?喂,你那毒真的沒問題了嗎?」莫棠出聲。

「再過幾日毒素就該散得差不多了,」穆千涼答道,「我只是想問你,『騙』,是什麼意思?為何那醫師說我騙她?」

聞言莫棠無語地翻了個白眼,真不知道眼前這人是從哪個地方冒出來的,這世界上真的會有這麼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人嗎?

「騙,就是對別人說假話。」莫棠隨口解釋了一句,頓了頓,又不放心地道,「你應該知道什麼是『假話』吧?」

然後,在莫棠無語的注視下,穆千涼張了張口,那一句「不知道」竟有些說不出口。

不用等那句「不知道」出口,莫棠只看這人的反應便知道答案是什麼了,當即便很想仰天咆哮一句怎麼會撿回來這麼一個奇葩,但考慮到自己的形象后,便深深呼了口氣,無奈地扶了扶額,絞盡腦汁地開始想要怎麼用最淺顯的話把這個解釋出來,半天後終於又給出了一個解釋:「『騙』,就是你做的和你說的不一樣,明白了吧?」

穆千涼皺着眉想了一陣,終於點了點頭。

「是背叛吧。我明白了。」

聞言莫棠的嘴角抽了抽,覺得自己是不是解釋得有點歪,不然這人怎麼老是理解成奇怪的意思,但一時又想不到該怎麼重新定義這個字,乾脆就由她去了。

不過……

「你這傢伙能知道『背叛』是什麼意思?你說來給本小姐聽聽?」莫棠挑眉。

穆千涼略略想了一下,便輕輕道:「是『騙』。」

莫棠:「……」

可以,現學現用,腦袋很靈光……靈光個大頭鬼啊!

莫棠扶額道:「你這傢伙在逗本小姐玩嗎?我要問的是今天以前,『背叛』對你來說是什麼意思?」

這樣的回答,她都要懷疑這人是在故意裝傻逗她玩了。

莫棠卻沒注意到,聽到這個問題后,穆千涼的眼眸忽的幽深了下去,她沉默著,在莫棠幾乎要意識到不對勁的前一刻終於出聲:

「是永遠不能做的事。」

莫棠揚了揚眉,仔細品了一下這個回答,覺得有些說不出的怪異,但還是開口道:「看不出來你覺悟蠻高的嘛。」

話音落下后,屋內便陷入了短暫的沉默,氣氛突如其來的有些尷尬。

莫棠張張嘴,想說點什麼,但又不知道說什麼,穆千涼仍然是那副淡淡的樣子,靜靜地躺在床上。

就在莫棠終於受不了這突然尷尬下來的空氣準備起身告辭時,那清清涼涼的人卻是突然開口了。

「莫棠若是無事可做,便留下來陪我看雨吧。」

聞言莫棠愣了愣。

她從小到大收到的邀約並不少,但邀請做「看雨」這等閑事的,還是頭一遭。

回過神來,她望了望窗外仍在淅淅瀝瀝落着的雨,有一股清風裹挾著雨天獨有的氣味撲在臉上,詭異的,她突然放鬆了下來,於是嘴角勾了勾。

「好啊。」

她說着,坐在了這人的床邊,同她一起望着簾外碎雨發獃。雨滴打在屋頂上有節奏地砸出一聲聲脆響,嘈雜卻又靜謐。

莫棠走着神,鬼使神差地想着:或許有一天,自己也會像穆千涼一樣的,愛上雨天吧。

……

約莫一月後,此時荒河盟早已收拾好了之前那次動蕩的殘局。在穆千涼修養的這段時間,倒是有不少人都想登門拜訪,一見這「救世英雄」的真容,不過似乎察覺了穆千涼更喜歡清凈的性子,莫棠便把這些人都盡數擋了回去。經過一月的靜養,穆千涼的傷勢也終於以非人的速度好了起來,此時已然能如常人一般的行動了。

只是,她右臂的繃帶還不能拆,右眼的倒是能拆了,可是那一隻眼睛卻只是灰濛濛的一片,已是不能視物,更是沒了另一隻眼那靈動耀眼的光芒。這樣好看的眼就這樣被毀了,讓作為一隻顏控的莫棠很是嘆惋心疼了一陣,穆千涼本人反而沒什麼反應。

這一月來只要莫棠無事便會跑去看看這人,最初只覺得這人實在好看,總是忍不住想要見到她,後來又覺得那清清淡淡的性子處起來舒服,讓她不知不覺地想要靠近。一來二去兩人便越發熟悉起來。

這日莫棠一大早便去找了莫長河,穆千涼便在自己的院子裏走了兩圈。接連下了好幾日的雨後,鋪下來的陽光也不熾熱,只懶洋洋地流轉在蠻荒少有的幾點綠意上。

這幾天的確是蠻荒幾乎從未出現過的好天氣。

穆千涼又在自己的院子裏曬了會兒太陽,又因着想要弄清楚周邊的環境,便出了院子,隨意走着。

莫棠想着這人定然不喜嘈雜喧鬧的環境,當初安排她的小院便選在了蠻荒盟最東邊的角落。穆千涼出了院子便信步向西慢悠悠地走去。她還不大習慣只能用一隻眼睛視物,只覺得走路似乎都有些飄,於是真好也趁這個機會適應一下。

走了一陣,她似乎見到了一個彷彿是演武場的地方,有許多人一排排整齊地站在那裏,正在扎馬步。走過這裏,空氣中似乎都混雜了一股子的汗臭,讓她的眉驟然緊蹙,腳下的速度不由快了些。

而一眾鍛煉的人卻是瞪大了眼,看着一名女子輕輕地從自己的眼前走過。

乾淨利落的一雙眉下,是罕見地有如寶石一般的紫瞳,英挺的鼻樑灑了一點來源於暖陽的柔光,兩瓣櫻唇輕抿。整張臉無疑透著拒人千里的冰冷,但那失了神採的右瞳及其單薄纖細的身姿卻不由讓一群人心中紛紛騰起了憐惜之感。

除了大小姐,他們還從未在蠻荒中見過這等模樣的女子,不由得看直了眼。

站在演武場最前方的教習自是注意到了場中弟子的異動,便疑惑地轉過身去,自是看到了輕輕走過的穆千涼。

「喂,你,站住!」教習開口。

穆千涼聞言身形頓了頓,停了下來,輕輕轉身,靜靜看着這個叫住她的男子。

「你不是荒河盟的弟子,你是誰?」教習面色冷厲地質問著,心中卻是暗暗心驚。自己是一個一等觸靈的修靈者,這實力在整個蠻荒也算排得上號了,可剛才竟然完全察覺不到這個女人悄悄從自己背後走過,如果對方要取他的性命……他出了一層冷汗,已是不敢再想。

問題很清楚,不過穆千涼似乎並沒有回答的意思,她只漫不經心地掃了這男人一眼,彷彿只一眼,便看穿了那男人對她的恐懼。她轉過身,想要離開,但一位原本在眾弟子間來回巡視的男子卻已走了上來,先是對那教習說道:「這位姑娘我應是知道是誰,教習不用驚疑,且容弟子和她說說話吧。」

接着便對穆千涼道:「在下莫無風,姑娘你應該就是穆千涼了,不知能否借一步說話?」

穆千涼回身看着眼前這個長相溫潤如玉的男人,對方那雙眸子正緊緊地盯着她。這雙眼裏,她看到了曾經最熟悉的東西——貪婪。

她最擅長的,便是和擁有這種氣味的人打交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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魘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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