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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1聖壽至子景歸故里,見天顏顰顰展風華

「瑤池領了聖母訓,回身取過酒一樽……」

咿呀婉轉的歌聲遙遙自暢音閣飄過來,閱是樓離暢音閣不遠不近,坐得舒服,瞧得清楚,聽得也真切。

薛寶釵正擎著茶細聽,忽見賈迎春扯她衣角,抿唇笑着,悄悄往左邊指。順着看過去,只見林黛玉端坐着,團扇半遮著臉,昏昏欲睡的模樣。

兩人一來一往間,璨萏郡主也瞧見了,掩唇輕笑道:「看我悄悄地過去,唬她一跳。」

「郡主!」賈迎春最小心謹慎不過,連忙叫住:「平日裏也就罷了,今兒……」

餘下的話不必說盡,自然盡在不言中。自今上即位,宮裏的規矩就沒鬆懈過。璨萏郡主雖為郡主,也不常進宮來,何況是這幾位。

見她停住手腳,賈迎春定了定心,正要叫黛玉,忽見她略略往前一傾,不必人喚,自己倒把自己嚇了一跳。

薛寶釵與賈迎春對視一笑,輕聲道:「怎麼這樣疲累,在宮裏也能盹過去?」

林黛玉略醒了醒神,以帕掩唇,將聲音壓得極低:「昨兒夜裏我大哥哥回來了,一家人坐在一處說了許多話。錯過了時辰,後半夜也未曾安睡。」

寶釵等人皆瞭然頷首。黛玉有個一母同胞的兄長,單名一個玦字,長她八歲。自幼視黛玉如妹如女,極疼她。那年考中了狀元,本是大展宏圖的時候,不知怎麼,竟匆匆往邊城去了。

「外放的官員無召不得入京。」黛玉輕輕打着扇,話中不免透出三分悵然:「五年不見人,我母親腸子都快想斷了。」

「左右是回來了。如今不是當年,縱使玦表兄留下也不妨事。」

這些人里,知道些內情的只有迎春一個。她十二歲上就和孫氏定了親。那位郎君是孫氏長房長子,雙名紹先。原先在揚州時與林玦交好,因二人品貌相當,故人稱廣陵雙璧。

因嫁了孫紹先,林玦遠走永城的緣故,迎春也聽過一些。聽了不免咋舌,瞧著斯文溫和的玦表兄,竟也有這樣轟烈的一段。

黛玉搖了搖頭,那愁緒竟像是雜草,幽幽地從心底長出來。

「已不盼着他能留下了,只想着……來日能往永城去瞧瞧。」

寶釵聞言,睨她一眼,似笑非笑說:「這倒簡單。來日過去了,你說什麼寶玉不能依?央着他,你們去天涯海角也使得。」

「寶姐姐又取笑我。」黛玉羞惱不已,將團扇扣在桌上,嗔道:「若再提這事,我就惱了。」

眾人俱知她麵皮極薄,又易動氣,當下皆掩唇而笑。

黛玉正欲開口,忽見那廂進來個身着老綠宮裝的宮人,頓時整衣肅容,只望向戲台。

餘光里瞥見宮人上前兩步,與她蹲身見禮:「奴婢楚桂,請福壽縣主安。」

黛玉頓了頓,這才望過去。見來人蹲在兩三步外,面上笑盈盈的,瞧著就讓人心裏歡喜。黛玉七歲得封縣主,此後常入宮,也認得些壽康宮裏的宮婢。五年未曾再進來,宮人的長相有些模糊了,名字倒還隱約記着。這模樣風度也該是壽康宮裏出來的,換了旁的地方,哪裏也調理不出這樣體面喜慶的宮人。

「姑姑快免禮。」

她起身伸手去扶,楚桂口中連聲說不敢,側身躲過了。

「不知姑姑過來是……」

叫她一雙含光泣露的眼睛一望,楚桂心中不由感慨,林家不知是什麼運道,養出來的郎君姑娘一個賽一個精緻。原先那位林大爺就夠俊的,豈料這位福壽縣主長成了,竟有過之無不及。

楚桂定了定心思,柔聲笑道:「太皇太后口諭,請縣主移步,往主樓去觀戲。」

既是太皇太后口諭,便不能推辭。黛玉雖心中惴惴,到底還是跟着楚桂往外來。

因廂廊中坐着臣子,楚桂引著黛玉走了東辟門入主樓。黛玉眼觀鼻鼻觀心,只由她引著往前走,眼睛不肯錯一下。這五年來她謹遵兄長交代,只當自己是個透明的人。若逢太皇太后遣人來接,多是稱病不去。如是兩次,太皇太后也明白了,只當沒她這個人。卻不知今日是什麼緣故,竟命人來請。

黛玉覺著心口上壓了塊千斤石,沉得叫她發顫。

閱是樓俱是玻璃門窗,遠遠地走過來,倒像是照鏡子。雙步步錦格心下頭嵌著明晃晃的玻璃,既別緻又透亮,果然是天家的風範。聽聞這是今上即位后才吩咐改的,說是乾淨明澈,瞧著舒服。

黛玉吸了口氣,暗暗道,做了皇帝的莫非都是如此?朝堂上手握天下不算完,到了內廷,一扇窗子外的風景也得在他眼皮子底下。

上得二層,入明間來。迎面而來是扇紫檀木掛屏,上嵌玉石,做成博古圖模樣,極秀雅有趣。黛玉瞧了一眼,便繞過掛屏往裏來。但見明窗正中置寶座床一架,上設彩屏錦繡,坐着個宮裝婦人,外頭罩着月白綢綉芙蓉的對襟坎肩,她盤腿坐着,一條同色百迭裙端端正正垂在床沿。發間只簪枚金累絲萬年如意式簪,便有說不出的雍容,道不盡的貴氣,正是太皇太后。寶座床稍右一些,有個奶媽子抱着個襁褓跪坐在腳踏上。

兩側設紫檀漆面寶座,左右各坐着兩個人。二人身後另有雕花扶手椅,也有二人安坐於此。

黛玉心中已有計較,走上前來,先朝着寶座床跪地行大禮:「林氏叩請太皇太后安,請兩位太后安,請婉貴妃、黃淑妃安。」

太皇太後年紀大了,見她叩首在前,定定瞧了一回,卻只能瞧見個漆黑的頭頂。

「好孩子,快起來罷。」

黛玉應是起身,迎着數道目光,雖不喜如此,卻仍低垂眉眼立着,落落大方由着他們打量,不顯半分扭捏。

她立起來,太皇太后總算看清了整個人。她是林玦嫡親的妹子,林玦是何等萬里挑一的清越少年郎,如擁日月在懷。豈料他妹妹長成了,竟能將他壓過去。這通身的體態容貌,直叫人說不出哪裏好,但偏偏就是好極了。

「真是好模樣。」太皇太后止不住地贊她,拉着她的手問:「你幼時就生得靈秀剔透,再沒料到,長成了竟有如此風貌。」她含笑與西太后道:「宮裏都說你生得清灧無二,我今日瞧著,你倒不如她。」

西太后是個水晶心肝的人,頗有幾分遺世獨立,眾人皆醉她獨醒的清高。今日太皇太后拿她同林黛玉相比,她竟也不惱,認認真真端詳了黛玉一回,果然頷首贊同。

「老祖宗說得是。可知內廷四方的宮牆將人困住了,只知道指著這一畝三分地比較,竟不知天外有天。」

太皇太后與西太后抬舉她,她卻不敢領受,立時推道:「西太後天人之姿,珠玉怎敢與日月爭輝?」

東太后哂笑一聲:「我瞧不見得。」見太皇太后拉着黛玉在寶座床上坐了,她含笑道:「我也瞧福壽縣主更美些。」

一句話說得黛玉一顆心越發沒着落。東西兩位太后素有嫌隙,這事她知道。聽說東太后當年母儀天下,待眾人都好,唯獨恨極了西太后。西太后在宮裏做了二十多年沅妃,一朝憑着兒子做了西太后,這已叫東太后恨得牙根癢。後來那個兒子不成了,叫廢了皇帝做了詠樂王,也不見太上皇撂開手。

黛玉心中感慨,東太后原先多慈和的人。她身邊的丫頭霽雪,就是東太后原先賞下來的。可惜這樣一個雍容大度的人,遇着那個字,也難免現出尖酸刻薄。

東太后要打官司,西太后是一概不理的。太皇太后見慣了這些事,也不理會。只拉着黛玉的手問話。

「最後一回見你,你才那麼點高。」太皇太后在身前比了比:「今歲幾何了?」

黛玉小聲答:「回老祖宗的話,才過了生辰,今歲十四了。」

東太后在旁打趣:「十四的姑娘一朵花,是時候相看人家了。」

東太后好做媒,閑話磨牙的,這些於她都是尋常話。黛玉聽了卻面紅耳赤,一句話答不出來,只盯着太皇太後手上的綠寶戒指看。

「別聽她胡說。多好的姑娘,何必急於一時?」太皇太后極疼姑娘,說話總是偏心:「出閣了沒閨中那樣輕快,好好地玩兩年,比什麼都強。」

黛玉面上紅得發燙,卻還是強撐著說:「老祖宗說得是。」

太皇太後知道年輕姑娘麵皮薄,便招奶媽子上前來,叫她抱了孩子與黛玉瞧:「合睿王才領回來的姑娘,你瞧瞧,生得好不好?」

合睿王的姑娘?黛玉驟聞此言,心登時涼了半截。他怎麼能!她哥哥那樣待他,他卻悄無聲息偷偷有了旁人?黛玉心裏怒氣橫生,哪裏顧得上認真瞧。

粗粗打量了一眼,便強笑道:「是個齊全的好姑娘,有大富大貴的好福氣。」

言至此處,未免心感悲涼。托生在慕容家,自然是天潢貴胄的好福氣。只是她的哥哥,那樣一個人,為着情付出了所有,末了卻換來這麼個結果,她真替他不值。

忽聞太皇太后嘆道:「這孩子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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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故事線開始於《紅樓之他不想彎》開文的八年後,也就是林玦和慕容以致前往邊關五年後。

此時林黛玉十四歲半,慕容永宣二十二歲半。所有人的年齡依次往後推八歲。

賈迎春已經嫁給孫紹先,薛寶釵嫁給恭儀伯慕容永宥,孫宛純嫁給謹庄王慕容永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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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六宮無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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