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神殿。

「沈煙准祭司怎樣了？」

「高熱不退，很虛弱。」

「醫官怎麼還不來？」

「醫官還在路上……」

…………

……

沈煙淋了一夜雨，加上近日過度疲憊，他累倒了。

神殿眾神伺忙前忙后，他們為沈煙擦乾臉上的汗水，詢問他有什麼需求？

沈煙搖頭，不作聲。

老祭司進入，他布滿歲月痕迹的蒼老面龐仍舊顯得尊貴，他在床沿坐下，伸出手碰觸沈煙的額頭，無聲的嘆了一口氣。

沈煙詢問：「祭司大人，在未來，您看到了什麼？」

老祭司搖頭：「我看到了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選擇。」

沈煙：「您認為，我該怎麼選擇？」

「……有些時候，我想我是後悔的。」

「後悔？」

「我後悔將你帶入神殿。」

「……」

「他偏執，佔有慾強，被他愛著，終會被毀，然而……」

「……」

過度的疲憊，讓沈煙陷入了昏迷，那之後老祭司又說了什麼，他沒有聽到。

等沈煙再次醒來，看到的是身為醫官的司瑤。

司瑤為沈煙診脈，她聲音平靜：「體虛，又淋了一夜雨……」

沈煙垂眸，不說話。

司瑤為沈煙開藥，室內陷入一片靜默。

就在沈煙以為司瑤該離開時，她道：：「我很意外，當時那麼多祭司繼任者，你作為普通人，卻被祭司大人選中，成為準祭司。」

沈煙不知道，他要回什麼。

司瑤：「我不甘心。」她雙瞳微紅，「不是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沈煙：「這並沒有錯。」

「有錯啊！」司瑤的聲音陡然加大，她憤怒尖叫的聲在這靜謐的環境中顯得格外突兀。

她深吸一口氣，平復頻臨崩潰的情緒：「那些繼任者，他們都為成為準祭司而努力，然而，祭司大人卻連機會都沒有給我。」

司瑤身體微顫，淚水從她的雙瞳流下，她像是在對沈煙說，又想是在自言自語：「我是好心的。」

她伸出手，抹了下臉，顫著聲音道：「我聽人說，民間絕大多數普通人都請不起治癒師，所以他們一生都要被精神域折磨，他們飽受痛苦，我想幫助他們，我是治癒師啊，我可以幫助他們的，我當時想，我當時只是單純地想我或許可以讓他們好受一些……」

司瑤：「我，我真的是好心的啊，可是為什麼會這樣呢？」

為什麼？

她的好心，釀成了一場大錯，聽雪亭事件死傷無數。

老祭司對她說，她是因，所以要承果。

她是有罪之身，因此無法繼承祭司之位。

所以，從一開始，她就從候選者中被刷下去了。

明明小的時候，她一直想入神殿，卻因遠行錯過了神殿招收神伺的時機，也錯過了能夠進入神殿的年齡，她本以為這一生都沒希望了。

好不容易有了新的希望，卻又一次被打破了。

她不甘心。

她曾聽祭司大人與一位神伺說起，如果沒有聽雪亭事件，她將會是是准祭司之一。

這是不是代表著，如果沒有聽雪亭事件，有朝一日，她或許有可能成為下任祭司？

沈煙從回憶中回過神。

老祭司曾對他說，如果沒有他，並且沒有聽雪亭的意外，司瑤確實適合成為下任祭司。

民間有傳聞，想要成為祭司，首先要擁有絕美的容貌，高潔的人品……

其實並不是，想要成為祭司，首先要成為神官。

每一任神官由祭司又或者老神官在主神殿內帶領，進行神官繼任儀式，在儀式中得到神的認可后成為神官，他們的名字會刻印在神殿的神碑上。

在成為神官后，這些神官中只有一位，被選中的人才有可能成為祭司。

神殿給予神官治療之力，給予祭司治療、占卜、預知等能力。

如大祭司所言，司瑤是下一任祭司候選人之一，卻在她進入神殿之前便被扼殺了進入神殿的資格。

這是前世司瑤心中永遠過不去的坎。

雪下得越來越大。

沈煙低頭，薄薄的一層雪覆蓋住了大地，再過不久……

就會有鮮紅的雪染紅這片區域。

如果，沒有這一場災難，司瑤不會落選。

沈煙想，他應該也能夠刻意地躲避入宮的宿命。

他不會見到三殿下，只要不見到他，或許能避免糟糕的未來。

未來是能改變的。

他要如何阻止這一場災難？

對司瑤說，請停止你的治癒，雖說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好心，然而這是一場災難的開端。

不會有人相信。

或者說，這裡的普通人會將他撕碎，這是他們好不容易才等到的機會。

要怎麼辦？

如果是前世，他進入神殿後不久覺醒治癒天賦，他的治癒天賦很強，因過強的治癒能力，他能夠通過淺顯治癒的方式為一片區域內所有人進行中、重度治癒。

按照時間來推算，他治癒天賦還沒覺醒，這個時候的他僅僅只是普通人……？

他是，普通人嗎？

按照時間推算，他似乎想當然地把自己當成了普通人。

沈煙閉上雙瞳，他的感知力瀰漫，覆蓋住這一片區域。

在感知力下，他清晰地捕捉到了肉眼看不到的一切，一片片飄落的雪花，從司瑤指尖流瀉出的音符，每一個樂音都帶著司瑤的治癒力，安撫傾聽者的精神域。

他……

還看到了幾個人，頻臨崩潰的精神體。

是的，不是一個，而是諸多人，至少十人以上，在這些人之中有一人尤為明顯，那是一位十一歲左右的小少年。

小少年衣著華貴，容貌精緻可愛，和他頻臨崩潰邊緣的精神域不一樣，他唇角微彎，面上的笑容天真無邪，從表面看，他彷彿絲毫沒有被精神域帶來的疼痛所困擾。

明明此時的他應該極為痛苦。

少年身旁站著一位黑衣男子，二十歲左右，身材頎長，舉手投足間都是貴氣，他在笑，眼神卻非常冷。

以男子和小少年為主，這是四人隊伍，兩位成年男子，一位女子，以及小少年。

在沈煙的感知下，另外三人的精神域處於輕度和中度精神域紊亂狀態，只有小少年的精神域極糟糕，時刻在爆發的邊緣。

女子看向小少年，擔憂詢問：「小公子，您的精神域……」

小少年面上笑容加大，笑起來極為甜美，他用稚氣未脫的聲音道：「可兒姐姐，我對我的精神域很清楚，我會控制住我自己，」頓了下，他又道：「我對司瑤姐姐一直很好奇，今天能見到她我好高興。」

名喚可兒的女子猶豫了下，又問：「小公子，你之前說的話是真的嗎？」

小少年眨眨眼，如墨的大眼看似天真無邪，他疑惑詢問：「什麼？」

女子：「您真的抓來了好幾位重度精神域紊亂的戰鬥師到這裡嗎？」

小少年眉眼彎彎，道：「自然是真的！我十分期待司瑤姐姐接下來的反應，嘻嘻。」她笑容純真，卻令人毛骨悚然。

沈煙瞳孔驟然收縮，所以，前世聽雪亭發生的災難並不是意外嗎？

忽然，與小少年站立在一起的黑衣男子朝著沈煙所在的方向看來，他眉目含笑，笑容卻冰寒刺骨：「看來，有人在窺視我們。」

沈煙立刻將釋放的感知力盡數收回。

只有實力足夠強，才能夠感知到感知力的窺視。

這是神殿神職者才會的，前世老祭司親自帶領神殿眾人一同學習，這一批學生中，沈煙是得最好的，甚至遠遠超越了老祭司。

沈煙額頭冒出細密的汗珠，而清沐仍舊緊緊握住他的一隻手臂。

沈煙另一隻手伸出，一片片降落的雪花似乎受到了牽引，圍繞著他的之間打轉，之後又隨風四散。

沈煙確認了。

他重生回來時，他本以為一切回歸原點，卻並不是，他帶來了他前世所擁有的能力，無論是感知力，又或者是治癒力。

這一刻，沒有人注意到沈煙。

所有人都在全神貫注地傾聽著司瑤為他們彈奏的治癒曲，這是他們之中絕大多數人精神域得到治癒的唯一機會。

他們被樂音所吸引，並沒有注意到，圍繞沈煙旋轉的雪花有些詭異……

琴聲是司瑤傳遞自己治癒力的媒介，而隨風翩翩起舞的雪花則是沈煙釋放治癒力的媒介……

沒有人注意到，短短片刻，圍繞聽雪亭人們所在這一片區域旋轉飄舞的飄雪數量遠遠超過其他區域，他們知道的只有一點。

今日這一場聽覺盛宴讓他們感到身心舒暢，比他們過往任何一次都感到舒適。

與此同時。

男子和小少年彼此對視一眼，隨後，他們目光落在了司瑤身上。

小少年看著司瑤的目光炙熱，他墨黑色的雙瞳微紅，眼白密布紅色血絲，看起來森然可怕。

女子道：「這絕不是淺顯治癒！」

四人中衣著侍從服的男子道：「是中度治癒！」

小少年臉頰染上紅色，搭配他微紅的雙眼，看起來有些詭譎，他道：「好遺憾！」雖說遺憾，但是他看起來卻很是興奮。

小少年道：「我的精神域在被治癒中！」他發出輕靈的笑聲：「我的精神域都能被治癒，那些被我強行帶來的精神域處於重度紊亂狀態的人，他們的精神域也在被慢慢治癒吧？」真遺憾，那些人大概不會進行血腥屠戮了。

女子愣了一下，她目露震驚。

別人不清楚，她卻比任何人都清楚。

小少年從他覺醒異能天賦時就沒有契合的治癒師，而他的精神域又比絕大多數戰鬥師的精神域要弱，如果找不到契合的治癒師，他註定活不久。

可是，他說，他的精神域在被治癒中？

一場範圍式的淺顯治癒，他的精神域在被治癒？

這讓女子無法置信。

不過，她自己清楚，她的精神域處於中度紊亂情況，但是在這一場樂音中，她的精神域確實在被緩緩治癒，雖說這個速度有些慢。所以，小公子說的，很有可能是真的。

小公子陷入重度紊亂的精神域，真的有可能在這一場聽覺盛宴中被治癒。

黑衣男子看向小少年，詢問：「你確定？」

小少年點點頭，道：「嗯，雖說治癒速度很慢，但是……」

忽然，小少年彎成月牙狀的雙瞳睜大，瞳孔劇震，腥紅雙瞳滿是不可置信。

不僅僅是小少年，小少年身旁的男子、女子……

以及在這片區域的所有戰鬥師都感覺到了。

他們睜大的雙瞳滿是震撼。

這一刻，發生了什麼？

飄雪旋轉飛舞，之後又墜落，僅僅是一瞬間……

真的，僅僅只是一瞬間……

不是錯覺，是真實。

之前在以極緩慢速度治癒的精神域，瞬間，被完全治癒了。

是的，完完全全被治癒了。

這是只有最契合的治癒師為他們進行中度，甚至是深度治癒才可能做得到，這樣也才擁有可能性而已。

但是，這一刻，他們的精神域的的確確被完全治癒了。

這對他們而言並不現實，堪稱奇迹。

人群中，有人道：「我想，我好像在白日做夢。」樂聲飄雪交織的一場白日夢。

人群中一位男子喃喃：「真巧，我好像也在白日做夢。」

小少年一張小臉通紅，他仰頭看向男子，一隻手握住黑衣男子的衣角，他的指甲泛白：「哥！」

男子輕聲回應：「嗯。」

小少年：「第一次，我不疼了。」

是的，第一次，從他覺醒為異能戰鬥師后，他時刻遭遇精神域紊亂的痛苦，這是他自五歲後到現在，唯一一次沒感覺到能夠將人撕碎的痛苦。

他的精神域前所未有的輕鬆。

他道：「哥，你帶我來這裡，就是為了找到契合的戰鬥師，我已經放棄了，但是，好像找到了！」

男子輕輕撫了撫小少年的頭髮。

小少年兩頰小酒窩若隱若現：「真的找到了！」像是想到了什麼，他興奮地滿臉通紅，面色表情羞澀而靦腆：「司瑤姐姐，她與我的契合度應該有十成，否則不可能僅僅只是淺顯治癒就能讓我痊癒，她與我天生一對。」

這一刻，與小少年一起的三人想，他們是不是天生一對，他們不清楚，他們知道的是，其實他們和小少年一樣，他們的精神域都在之前那一刻被完全治癒了。

小少年甜甜一笑：「哥，我們什麼時候去下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