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習俗

奇怪的習俗

肥饒的地中海東岸,那曾被稱為迦南和以色列的地方,如今已被羅馬人改名為巴勒斯坦將近四百年了。百年來,一代代猶太人背井離鄉,離開這神賜予的應許之地,而接踵而至的羅馬屯墾軍團士兵和他們的家屬們,以及數目龐大的商人、小販和農民們讓這片肥沃的土地依舊熱鬧非凡。

一片剛收割完小麥的田地旁,在那被稱為伯利恆的小城郊外,離開匈人王國許久、四處尋訪旅行的前匈人長老阿格里帕剛結束了對這座基督誕生之地小城的探訪,正準備啟程離開。

強大的羅馬帝國曾篤信以諸神和勝利女神為核心的多神信仰,這與目前現存最大的多神信仰,匈人七神教派不謀而合。在追求榮耀與狂放自由的多神年代,四處擴張的羅馬人不能容忍一個依附於羅馬的弱小部族鐵匠自稱救世主,他們釘死了那神子,並掀起了長達二百年的巨大的迫害基督徒狂潮。

但時代變了,隨著君士坦丁大帝的改信和狄奧多西敕令的頒布,對基督的崇拜又成為了這強大國家領土上人們最熱切的事情,而這位神子降生的小城伯利恆也因此得到了較好的保護。

隨著將近一年的深入探訪與考證,阿格里帕基本確信了自己的血統身份,本身不是匈人的這位長老的母系血統很可能來自於一個被冠以「科恩」姓氏的家族,一個因崇信異教邪神而被虔誠的猶太人趕出部族的古老家族。

在給路曜司令的上一封書信里,阿格里帕提到,科恩家族可能與上古時期以色列的尊貴支派,執掌祭祀的利未人直接相關。也正是因為他們執掌祭祀,因此在三百年前的羅馬人進攻中遭到了最嚴重的打擊,據說至今已無直系血脈傳承。

作為飽經滄桑的匈人長老,阿格里帕並不在意自己的祖上是血統古老尊貴的家族還是街邊乞食的流浪漢,但也許是那種來自血脈里的吸引和召喚,他還是漫步流浪在富饒和紛亂的迦南,尋找那些有據可查的歷史和虛無縹緲的傳說。

伯利恆的南郊,一個不知名的小村莊里,阿格里帕隨意找了幾個在此耕種的羅馬移民交談,並打聽這裡殘存的猶太人的訊息和一些傳說。

這裡的農民大多都是世代依附於總督府和安條克牧首的佃農,極少離開自己的田地和村莊,見過的外來人往往僅限於來收租的老爺和來收稅的稅務官,因此他能獲取的信息很有限。幸運的是,此地剛好有幾位來此經商的外地商人,他們提供了一些真假未知的傳言。

據說在巴勒斯坦以南的南方曠野里,有一座高聳入雲的山峰,據當地人和猶太人的經里講,它名叫西奈山。它橫亘在迦南南邊的曠野中,同時遮擋了大海與天空,從低平的北方遠遠望去,就像神靈墜落在地上的天國一樣。

而在這座刀刻般險峻挺拔的岩石山峰上,除了上古時期傳言的神在此賜予猶太人約法的傳說外,據說至今還生活著一些人。在更靠近西奈山的地區的鄉間傳說里,他們是「最後的利未人」,是一群被詛咒了的可憐又可怖的傢伙。

據說,他們開鑿山體,住在卑濕的山洞裡,日夜誦念奇怪不知所云的咒語或禱詞,以蝗蟲和青草為食,終生不敢離開西奈山。曾有一名他們的族人犯錯被驅逐下山,甚至迅速憂懼而死。村裡看熱鬧的一位見多識廣的老者聽到此處頗為篤定地說,這一定是杜撰的故事,因為沒人能在那種貧瘠的險峻岩石山上存活許久,更不用說是成規模的族群幾代傳承。

正講述自己曾聽到傳言的商人正準備辯解,話語突然被人群中不知何時出現的一個膚色黝黑、衣衫陳舊落伍的高個子男子渾厚的聲音所打斷,「不,這是可以實現的,只要他們承受的確實是神靈的詛咒,那隻不過是神靈怒火的某種投影罷了。」

包括站於後排安靜聆聽的阿格里帕在內,眾人的目光被這個在一眾白皙或微黃褐色膚色的人群中頗為顯眼的人的話吸引,隨即人群中就傳出一陣笑聲,有人訓斥這男子:「你這努比亞人(1),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你的主人呢?」

圍坐的幾個老者和善地笑了,幫忙打著圓場,「這位先生,且讓這努比亞人說說看,也許他的主人是個知道這個傳說的有文化的人呢?」

那皮膚黝黑的男子對被眾人嘲笑和揶揄不以為意,接著說:「那些人是真正的利未人血脈後裔,他們曾是神所揀選的祭司。主的殿陷於羅馬人之手后,他們背棄了主,遭到了主的神罰與詛咒。他們被懲罰永生不死,這並非是長生不老的幸運,而是永生永世的詛咒。

「他們被囚於西奈山,永遠不得離開,永遠作無盡的苦役,開鑿那永不停歇生長的山體。一月中的一半時間,他們虔誠懺悔,努力服苦役,珍惜彼此,善待他人;而其餘的一半時間,他們將化為主的怒火,墮落的污穢,殘忍而嗜血,離開西奈山,以人的靈魂血肉為食...」

一個年輕農民念過幾年教會學校,覺出其中不對,打斷了這男子的話:「努比亞人,你能識得幾個字?你這些話怕不是從哪裡看的什麼猶太典籍或律法吧?」

皮膚黝黑的男子似乎並未因講述被打斷而惱怒或詫異,還露出了一個不易被察覺的狡黠的微笑。「是的,這來自於一個至今仍活躍在羅馬上流社會的高貴家族的隱秘歷史記載,我聽我的,我的主人說的,在脫離了猶太部族后,他們如今的姓氏是科恩。」

聽到這個單詞,後排的阿格里帕不自覺地微微顫抖了一下,就像是他與這個姓氏有血脈里的宿命般的聯繫一樣。

男人清了清嗓子,接著說,「似乎那個被逐出西奈山這些被詛咒者的人因離開了那片土地而終於擺脫了詛咒,而科恩家族在私下裡是承認祖先可能來自於曠野荒漠的。」

那年輕人不依不饒,「努比亞人,你還沒有說清楚,這真的是詛咒嗎?他們為什麼會有這樣截然相反的善良和邪惡習俗?懲罰他們的存在究竟目的是什麼?他們又是怎麼在貧瘠荒涼的山上生存這麼多年的?」眾人似乎忘記了這人可能的奴隸低賤身份,他們的思維似乎都被這男子刻意引導了,他們都想知道這個假設為真的故事的真實面目是什麼樣子。

瘦高但精壯的黝黑男子挑了挑眉,「這當然是詛咒。活生生的□□是幻象,真實的他們的□□早已磨滅消失,而他們的靈魂和精神都被囚禁在『千面之神』的體內,承受永恆絕頂的痛苦。在歸屬善良的一半的時間裡,一半的人作『千面之神』的祭品,供另一半人在墮落時撕咬、啃噬和吞食,而逐漸累積的瘋狂與劇痛會讓他們在下一個周期里更加痛苦、絕望和噬殺。

「當永恆的痛苦中,死亡變成一種恩賜,那永生當然是一個詛咒。在光與暗、救贖與罪惡、懺悔與絕罰之間,他們為神作工,併發泄和釋放一切污穢。

「據說有時,得到那位神祗恩賜的少數利未人會出現在周圍的地方,以永生作為誘惑蠱惑他人加入『兄弟會』』,而一旦有人同意,就會即刻變為那位存在的祭品,靈魂永拘西奈山。人類說,這樣的地方就是神靈為人類準備的『地獄』,但這樣的懲罰並無道理和公平可言,也許,這些殘酷的事情只是祂們無聊時的遊戲。」

這男人說著表情逐漸生動而唏噓,彷彿將那種宛如真實的痛苦與絕望帶到了伯利恆的這些普通人之間,讓阿格里帕和其他人都有了一些感同身受的悲傷和絕望,同時為這其中暗含的恐怖韻味不寒而慄。

作為匈人的長老和遠近聞名的學者,阿格里帕其實對巴勒斯坦、埃及和東羅馬地區的各種傳說和故事並不陌生。特別是在研究早已四散流離的猶太人的歷史時,他就已經發現,上古時期的猶太人歷史存在很多的疑點。

他們侍奉的那位神祗的狀態似乎很奇怪,體現出了殘暴、嗜血和瘋狂的一些特質。而至遲到第二聖殿被毀(2)時,這位非常古老的神祗就像同樣遭遇了重創一樣,隱去了存在,不再回應祈求和降下神罰。最後一次有人聆聽到公開的神諭,正是在西奈山上。若這些歷史確為真實,那這個努比亞人的故事很可能存在真實的成分。

傳說往往是經過扭曲和加工的某種真相,將其解構和還原后通常就可以得到部分掩藏在迷霧中的真相,儘管這真相有時會讓人們很難真正接受。

片刻沉默后,阿格里帕打破了沉默,微微舉了一下手,「先生,你剛剛提到了也許是科恩家族先祖的被詛咒者,可是他不是憂懼而死了嗎?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樣的神靈一樣的詛咒真的可以如此輕易地擺脫嗎?」

「是的,充滿智慧的先生,據我的,我的主人說,即使是古老顯赫的科恩家族,對這位被詛咒的倒霉蛋和幸運兒先祖也是諱莫如深。記載只含糊地提到,在被利未人放逐后,先祖在西奈山頂懺悔哀求,得到了顯現真身的最高古老神靈的寬恕,讓他在憂懼而死後詭異復活,而事情的真相早已湮滅在厚重的歷史中。

「在此我想提出我個人的一點疑問,那就是這樣的詛咒真的有辦法消除嗎?從西奈山離開的,真的只有那個改姓為科恩的傢伙嗎?那至高至大的古老者的意志,真的會因為蟲豸一樣的人類的可笑哀求而改變嗎?」

貌似中年,頭皮光禿髮亮的黝黑男子此刻就像學院里的學士們一樣,循循善誘地講述著許多歷史隱秘或模糊傳言,而阿格里帕也並未被對面的男子的話所引導,彷彿這裡不是伯利恆的農田,而是雅典的學院講堂。

不像飽經滄桑的阿格里帕一樣神色不驚,人群中許多年紀不大的農民和幾個年輕的商人被這恐怖故事一樣的講述嚇了一跳,冷汗岑岑地冒出來。

之前席地而坐的幾位老者彷彿才意識到自己被這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努比亞奴隸搶了風頭,有些惱怒地說:「去去去,別說瘋話了,人死了就是死了,沒死就是沒死,既然那人活著出來,就說明至少他已經擺脫了詛咒,你別在這裡蠱惑我們的年輕人,回去找你的主人吧。」

紛亂爭吵間,那黝黑男子彷彿十分和善似的,沒有計較他人的貶低與謾罵,只是微笑。而站在原地的阿格里帕彷彿渾身血液都變得冰涼,感官都漸漸遲鈍。

這位老者在塞格德居住半生,看著路曜司令和阿提拉王子長大,對匈人的社會和信仰諳熟於心,自己也是七神的虔誠信徒,此刻當然知道這位黝黑男子在提及的很可能與什麼有關。

殘暴、嗜血、瘋狂,似乎狀態不好...喜愛人類的獻祭和所有負面情緒...突然消失且不再回應人類祈求...與西奈山有關...

在塞格德的七神教會典籍里,曾記載過一位邪神,祂疑似是充滿惡意的高位存在,自稱是來自古老年代的唯一最高神祗,酷愛血祭,喜怒無常。據說祂是古代北方德魯伊等原始信仰中的血腥祭祀指向的神靈。七神教會認為祂是非常危險的恐怖存在,曾著力打壓,這被廣泛認為是匈人擺脫野蠻走向進步的標誌□□件。

但由於這位又被稱為「地獄之神」的存在提倡血祭、鼓勵慾望,因此被一些對教會和王廷不滿的刺客、小偷等奉為自由和復仇的象徵,暗地裡崇拜和祭祀。奇怪的是,這位神祗並無典籍與教會,敬拜祂唯一需要注意的是應向聖地獻祭,但聖地究竟在何處則爭議頗多,有人認為它就是每個人的內心慾望,另一些人則認為它是每一個邪惡污穢的地方。

但這些異教崇拜者最廣泛的觀點,以及許多被匈人七神教會查獲的邪惡獻祭上的瘋狂低語里,必然會提及一個地名。

這個地名是,西奈。

而在阿格里帕清晰的記憶里,縱橫王國數十年的匈人第一女子,商會的裴麗爾夫人以及她為數不少的部下,似乎就在暗地裡崇拜一位與七神明顯不同的罕見神祗,祂有時被人稱為「最高神」。

但祂的另一個更廣為人知的尊名是,「古老者」。

圍在田地附近的人群因老者的吩咐逐漸各自散去,蒼老感又增加了幾分的阿格里帕獃滯了片刻,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行囊,邁步向正南的方向走去,進入了一片森林裡。

高個子的黝黑男人並沒有離開,站在原地,看著阿格里帕離開的背影,勾起了嘴角,「有趣。」

注1:彼時羅馬和周邊國家大多是白皮膚和發黃皮膚的人種,但少數來自努比亞地區的黑人也時常出現,因此羅馬等地的普通民眾時常用努比亞人來代稱黑色皮膚的人。

注2:公元前515年,被波斯王居魯士解放的猶太人在故土聖殿廢墟上建立了第二座聖殿,該建築於公元70年猶太人大起義時被羅馬將軍提多焚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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碼字總覺得不順,最主要的是在關聯科恩家族和古老者這兩條線上感覺有點生硬。不過接下來的部分我基本想好怎麼去過渡和引入關鍵情節了。感謝在2021-02-2523:11:15~2021-03-0223:51:5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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