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靜默陪君倚床榻

第35章:靜默陪君倚床榻

「一入宮門深似海,進了宮,又豈能事事如願。我也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強求的。可是感情是無法控制的,他是我從小到大就愛慕著的人,愛着他,已經有很多年了。雖然我知道,他娶我進宮只是因為我和千尋身上有着相似的影子,因為我和千尋是好姐妹。我不介意做千尋的替身,只要他對我好,心裏能念着我一點,我也就知足了。沒有想到的是,連這一點點念想都成了一種奢侈。為了那個女人,他可以連我們的孩子都不要,因為那個女人,千尋的忌日他都忘了。我不甘心,我要報復。」靈溪面容清悵地看着靜默無言的婢女,眼裏閃過一絲洶湧的恨意,眸子輕沉,蕭蕭地道,「落梅,我想你幫我,可以嗎?」

「嗯。」落梅聽着靈溪這一番內心剖白,亦是替那個為了這個男人犧牲了一切的女子感到忿忿不平起來,捏緊了拳頭,宛然一笑,「只要娘娘有需要,奴婢隨時都聽候差遣。除了小姐之外,娘娘是唯一一個還記得落梅的人。」

「既然不能在他的心裏佔有一席之位,那麼,我就要在這後宮里佔有一席之位,我要成為這後宮中的女主人,我要那些對不起我和千尋的人付出代價,我要拿回原本屬於我和千尋本該擁有的一切。」靈溪目光犀利冰冷地看向窗外的恬然月色,全然不似往昔那個柔弱嬌羸的溫婉嫻靜女子,澹然清潤的花容上帶着一種不可忽視的志在必得與驕傲。

落梅沒有說話,沉沉地看着靈溪,微微福了福身子,臉上露出一絲快慰的笑意:「奴婢等娘娘這一句話已經很久了,奴婢一定會為娘娘保駕護航的。」入宮多年,她已經看慣了後宮女子命運的無常。進了這蒼涼後宮,不進則退,不浮則沉,不榮則衰。

「如今皇上和皇后之間已經有了嫌隙,我要打鐵趁熱,徹底讓他們分道揚鑣。雖然皇上現在看起來對皇後用情至深,但是我知道,他心裏還是念著千尋的。你說,如果有一天千尋回來了,皇上會怎麼樣?」靈溪唇角勾起一絲詭異的淺笑,目光融融地看着落梅。

落梅有些錯愕地望着靈溪,旋即反應了過來:「娘娘想李代桃僵?可是二小姐已經和我們有多年不曾聯繫了,這些年來,都沒有她的消息。除非是二小姐,否則的話,怕是很難以假亂真的。」

「這正是我找你前來的原因。」靈溪會意一笑,緩緩地步至窗前,看着那湉湉冷月,凝然開口,「千覓在城外的水月閣中靜修。你也知道,如今我這個局面,要出宮一趟卻是很難的。而且我與千覓多年未見,說了她也未必信我。只有你,才能走這一趟。千覓與千尋感情要好,心有靈犀,只要跟千覓說千尋是含恨而死,千覓一定不會無動於衷的。」

「嗯,明兒個奴婢就出宮一趟。」落梅蕭蕭肅肅地看着靈溪,眸光一轉,「依目前的局勢,要對付皇后的話,似乎已經不成大礙了。可是那個淑妃,看起來絕非泛泛之輩。」

「這個我自然是清楚的。那個李漪瀾,我怎麼看着都覺得有些問題,可是又說不上來。先不急着解決她,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對付皇后。這一次,我一定要她輸得一敗塗地。」靈溪傲氣昂揚地抬了頭,目光清潤有神,帶着一種決絕的厲冽。

落梅有些驚詫地看着眼前這個瘦弱驕矜的如花美眷,那樣婉約如水的人兒,口中竟然說出這般擲地有聲的話來,想來一定是在愛情的道路上受到了極大的創傷。這平靜已久的後宮,因為這個女子的漠然崛起,勢必又會是一番殘酷的爾虞我詐。

翌日,輓聯高掛,柳黛音以貞德王妃的封號下葬。這一場盛大奢靡的富貴繁華來得快,去得也急。永雲三年,年僅十九的貞德王妃在剛剛嫁入王府不久,便因染上痢疾而辭世,成為京城百姓茶餘飯後一道無奈愁苦的談資。

即便是再大的恩愛榮寵,面對着命運的恩賜,任何人都無法逃避,上至帝王妃嬪,達官貴族,下到布衣百姓,市井小民。

貞德王妃安葬之後,傳言惠王思念成疾,卻是卧床不起,每日裏鬱鬱寡歡。這位大梁優秀風雅的王爺,德高望重的少年諸侯,不過短短的一年時間,連着失去了兩位至親,卻是讓那些民間仰慕其風範已久的人替他惋惜不已。

而就在貞德王妃下葬后的第二天,皇後娘娘離開了鳳儀宮,回了國公府靜心安胎,準備迎接那個未知的小生命。

晴朗清潤了數日的天氣忽而間也變得陰霾淡冷起來,彷彿也在為着這個青澀年華,姿容絕代的王妃的早逝而感到惋惜。一大早的,入秋以來的一場暴雨傾盆而至,瓢潑而下,霏霏淫淫,滌盪著這皇宮內院裏的肅殺陰森之氣。

午飯過後,天氣方是放晴了,宮中的樹葉在這一場狂風暴雨中亂空飛揚,灑滿一地,卻是忙活了一眾宮人。

漪瀾殿外,淑妃一身杏色雲錦流蘇裙,亭亭玉立地站了宮門之外,滿心歡悅地看着雨過天晴的皇宮,卻是比之先前要清爽怡人多了,漪瀾殿外那蕭條凄冷的榕樹如今看起來,也平添了幾分秋色與活力。暖和清雅的日光投射在漪瀾殿的琉璃瓦上,煥發出迷離斑斕的光彩。

「娘娘,東西都備好了,可以走了。」夕姑姑手挽籃子,畢恭畢敬地從殿內走了出來,眉眼之間帶着一絲愁色。淑妃仰頭看了看天,悠悠地吐了口氣:「一場大雨,天好像也清澈了不少。以往,這漪瀾殿都不怎麼見到日光,今兒個瞧著,卻是很美了,你看,還有彩虹。」一邊說着,淑妃指了指正東方的那一道凌空彩虹,絢麗奪目,帶着一種刺眼的妖嬈。

「紫氣東來,日光高照,想來這宮裏是要換上一番新貌了。恭賀娘娘,娘娘要時來運轉了。」夕姑姑潤潤一笑,順着淑妃的心思將話接了下去,卻是說到了淑妃的心坎上。

淑妃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笑來,驕傲地抬起頭,廣袖飄飄,身姿翩翩,更顯幾分裊娜風情,妙麗雍雅,纖纖素手指向東邊的鳳儀宮:「這座宮殿,遲早是屬於本宮的。本宮倒要瞧瞧,這個小賤人還能在那宮裏作威作福多久。」

「眼下皇后離宮回家靜養安胎,娘娘大可抓住這個好時機,趁著這一場及時雨,將皇上的心收服。」夕姑姑淡定安然地看着淑妃,融融地道。

「這個本宮自有主張。眼下這情形,本宮不宜冒險,弄不好的話,反倒是弄巧成拙了,暫且先靜觀其變為好。」淑妃面上閃過一絲不確定的彷徨,語氣裏帶了一絲蒼涼。和燁翰相處了也有一年之久,他的脾性自也是摸得很清楚的。

皇上與皇后的感情並非是朝夕之間的事情,想要介入他們,談何容易。以張燁翰那樣多疑不定的性子,即便現在成功地介入了他們之間,一旦他朝皇后回頭,自己又將淪為一個悲情的深宮棄婦,已經有貴妃這個前車之鑒在前面提醒著自己,李漪瀾是斷然不會犯險的。

皇后失勢,這巍巍後宮之中,有的是想取而代之的人。為主中宮,一朝為後,這是每個後宮女子翹首企盼和奢望的。她自然也有這個野心,只是她不想成為第一個眾矢之的。

「娘娘,咱們該走了。」夕姑姑溫言默默地立了李漪瀾的身後,一面柔聲地提醒道。李漪瀾面上閃過一絲清郁之色,嗯了一聲,蓮步姍姍,煢煢地領了夕姑姑出了漪瀾殿。

陰翳冷清的後山林中,落葉紛紛,鋪滿了上山的小徑,凄凄瑟瑟,無盡的蒼涼與落寞靡靡地漫開。這後山,平素卻是很少有人來的,一來這裏位置偏僻,二來陰氣極重。宮中的一些婢女犯了事,死了之後連個棲息之所都沒有,這裏便成了慰藉他們亡靈的地方。

後宮之中,每天消失的宮婢,犯事的太監時常有之,主子一個不順心不滿意便要了他們的性命。他們的屍體留存的便運送出了宮,屍骨全無的,有好心的宮人將他們的骨灰埋在了這後山林中,或是以他們生前所用的東西取代,插根樹枝,做上標記,也算是送他們上黃泉路了。一入宮門深似海,有人一朝得失,平步青雲,有人一生庸碌,到死連個墓碑都沒有。宮裏的爭鬥,宮裏的艱辛,何其殘忍,何其悲哀。

而這後山林中,埋葬得最多的便是從暴室里出來的宮婢,進了暴室,基本上就是屍骨全無了。

李漪瀾一臉的蕭清感傷之色,緩緩地在一處菊花叢邊站定,目光哀憐地看着那一叢菊花,一面蹲下了身子,小心地撥開花叢,卻是露出一塊玉制的墓碑來。

那墓碑極小極小,若非有心尋覓,一般卻是很難發現的。一場大雨過後,菊花殘,滿地黃花哀傷,亦如此刻李漪瀾傷婉憂戚的心境。涼風緩緩,撩起她紛亂的髮際,杏色的裙擺在風中輕舞飛揚。

夕姑姑一旁點了蠟燭,將籃子裏的紙錢取了出來,與李漪瀾並排蹲著,眼裏漾起濛濛的淚水來,深深地吸了口氣,喃喃地道:「小公主,夕姑姑來看你了。」

「鶯兒,姐姐不會讓你白白犧牲的,姐姐一定會為你報仇的。你在下面,好好地和父皇皇兄他們一起,替我照顧他們。」李漪瀾哽咽了一聲,一邊捏緊了拳頭,「姐姐對不起你,姐姐沒用,到現在還完成不了我們的復國大計。就連你的一個棲息之地,姐姐都給不了你。」

淚雨霏霏,伊人愁腸。曾經潑天富貴的嬌寵公主如今卻是這青山綠林中的一縷幽魂,這蒼涼土地下的一堆無名白骨,連一個像樣的墓碑都沒有。

山風皚皚,樹葉沙沙作響,像是一首柔軟綿長的安魂曲。李漪瀾靜靜地蹲在玉碑前,強勢凌厲,驕矜高傲如她,再也掩藏不住內心強大的悲痛,清淚汩汩而下,模糊了她雍容貴雅的花容月貌,心中默默地為這個來不及相聚的妹妹禱告祈求,希望她在另一個世界裏可以安享幸福,過上真正的帝王家的富貴榮華生活。

「娘娘,時辰不早了,咱們回吧。」夕姑姑悵悵地吁了口氣,敘敘而言。李漪瀾一邊站起身來,目光憐憐地看着那一塊玉碑,小心地將兩旁的菊花叢撫順攤平,深吸了口氣,「小妹,過陣子我再來看你,暫且先委屈你在這兒了,要不了多久,姐姐會接你回家的,你先忍耐一陣子,等著姐姐。」

主僕二人碑前一番悵然傾訴,方是折了身,準備返宮。忽而間起了一陣涼意,一股冷風簌簌地刮過。李漪瀾卻是忍不住打了個冷戰,咳嗽起來,一面緊了緊玉身,沉思的片會,李漪瀾目光一沉,緩緩地抬頭,迎向了那杉樹叢松之間翩然而出的清麗之姿,幽風陣陣,空氣中浮着淡淡的冷香,一如眼前如斯的清艷冰傲女子。

夕姑姑面色一陣發白,有些驚訝惶然地看向這個不速之客,一邊扣緊了手中的籃子。李漪瀾面色清幽寧和,安然若素地看着眼前的素紫衣衫的瀲灧女子,有些自得地揚起了唇角,浮起一絲悠魅的淺笑:「真巧,沒有想到會在這裏碰上你,你來這兒做什麼?」

「是啊,真是巧得很,原以為這樣陰翳凄涼的地方,只有咱們這些下人才會來的,沒有想到,淑妃娘娘也會有這樣的雅興,真是叫奴婢有些意外了。」雲茉隨和一笑,慢條斯理地道。

「怎麼,這地方就規定了只有下人才能來嗎?」李漪瀾自然是聽得出雲茉的弦外之音,昂了頭,「本宮也就是出來散散心罷了,有什麼好意外的。」

「散心?」雲茉故意頓了一頓,一邊看了看四周,「這樣的地方來散心還真是別有一番意境,娘娘的品味果然是非同常人啊。想不到,娘娘還有在這荒涼之地種菊立碑的嗜好,卻是不知道什麼樣的人,能夠得到娘娘這樣的悉心照料。」一面說着,雲茉緩緩地走向那一叢清菊面前,冷冷而語,「能夠從暴室里出來還能保留完整屍身的宮婢,卻是不多見的。沒有想到,像娘娘這樣心機深沉,用意歹毒的人居然還有這份善心來管理別人的身後事。何苦了,生前視人如草芥,生后又這般寬厚對待,奴婢還真是弄不懂娘娘在想些什麼。」

李漪瀾聽着雲茉的侃侃而語,臉上浮起淡淡的笑容,從容安然地看着雲茉,撇了撇嘴角:「不愧是皇後身邊的得力助手,本宮真是佩服你。本宮用意如何,與你有什麼關係了?別忘了,你始終不過是個小小的宮婢。況且,皇后現在都不在宮裏了,本宮還真不明白,你這樣緊咬着本宮不放到底意欲何為?」

「奴婢的確人微言輕,可是若讓皇上知道,身邊的淑妃是前來報復的前朝公主皇甫羽瑤,惡意在宮中散播謠言中傷皇后的人就是淑妃娘娘你,娘娘你認為,你還可以安享富貴榮華嗎?」雲茉不急不緩地看着李漪瀾,溫軟一笑,清新的身姿在山林里顯得分外的奪目滲人,於淡定安然中散發出一股懾人心魄的寒意。

李漪瀾的面色一冷,身子一顫,眸子裏閃過一絲咄咄的怒意。一旁的夕姑姑聞言已經握緊了拳頭,正要出手,卻給李漪瀾按了回去。李漪瀾寧媚一笑,對於身份的敗露顯得不以為然。以雲茉這樣的本事,要查出她的真實根底來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你笑什麼?」雲茉面色幽冷地看着李漪瀾,有些不解其意。「本宮只是好笑,沒有想到皇後娘娘身邊的小婢女會這樣在意本宮,真是讓本宮受寵若驚了。你知道了又如何?有本事的話你去跟皇上說呀。」

「如今我已經完全確定了你的身份,當然是要告訴皇上的。」雲茉緩了口氣,已經蕭冷肅然地轉了身過去,便要向皇上告密。

「娘娘。」夕姑姑面色變得萬分的焦慮起來,便要出手阻止,李漪瀾唉了一聲,攔住了她,嬌媚一笑:「你想告密的話,儘管去告吧,看看到時候的傷心人究竟是誰?本宮就是前朝公主,又能怎樣了?不要忘了,你的心上人好情郎還是前朝的餘孽了。如果讓皇上知道,害得他與皇后失和的人就是上官將軍,你說,皇上會如何處置他了。哎呀呀,皇上那麼愛皇后,如今卻因為別人設計而兩地分離,不知道皇上是要將這些人凌遲處死還是五馬分屍了?」

雲茉冷清蕭肅的面容上閃過一絲憂慮來,身子略略一怔,昂揚的步子倏然間停了下來,香唇緊咬,纖纖十指緊握成拳,復又鬆軟了下去。李漪瀾一臉得意地看着有些搖擺不定,心神晃蕩的雲茉,微微地發出了一聲冷哼,妖嬈地撫了撫頭髮:「如今皇后都不在這宮裏頭了,你費了這麼大的心思纏着本宮,真是不知道你心裏在想些什麼。要想你的好情郎能夠命長一點的話,你最好識相點。」

「你這是在威脅我么?」雲茉有些惶惑的面龐變得淡冷起來,幽幽地轉了身子過來,目光輕軟地看着李漪瀾,「娘娘想要奴婢識相點,那麼娘娘是不是也該自重點了。如果你覺得拿上官將軍的性命就能要挾我的話,那麼你錯了。奴婢拭目以待,看看娘娘要怎麼在這宮裏崛起,奪得皇上的心。但願,娘娘不要撞南牆才好。娘娘是什麼人於奴婢而言,現在已經不重要了。不過,如果以後娘娘想對皇後娘娘耍什麼手段的話,也許以後,這裏也會是娘娘的長眠之地。」一邊說着,雲茉輕輕地嗤了一聲,羅袖涔涔一甩,宛然曼妙地轉過了身子,素紫黛青的身影消失在那樹海綠林之間。

待得雲茉走遠,李漪瀾自負驕矜的花容變得黯然陰翳起來,目光咄咄地看着那一抹遠去的幽幽芳華,一掌拍在一旁的樹榦上,震得秋葉紛飛,亂亂如雨,嬌媚的面容上閃過一絲決絕的陰戾與狠毒。

她向來清高自傲,睥睨天下,聰慧狡黠如她,即便是在這深深的宮闈里,她與皇后之間明槍暗箭地幾番交鋒,也未讓她有過什麼壓力。可是今天,面對着一個小小的宮婢,面對着這個淡涼如水的女子,她竟然有一絲莫名的恐慌,一股窒息的感覺狠狠地壓着她。

到底是皇後身邊調教出來的人,心思玲瓏,用心頗深。雲茉的這一番預警看起來似乎有些不大明智,可是於李漪瀾而言,她不得不顧及到這一顆隨時都有可能引爆的炸藥,而以後的行事,無形之間又變得阻撓重重了。

國公府中,若爽已經在家中安歇已有三日之餘了,臨盆的日子越來越近,腹部的隆起已經是愈加的明顯了。鄭萌自然是不曉得這些日子發生在若爽身上的事情,只見得她每日裏總是一個人鎖在房間里,愁眉不展,心情鬱郁,待要詢問之時,只換來她一句淡淡的無事。兩三日裏,雲茉也曾來過幾趟,卻只是匆匆一探便回宮了。

用過晚膳,鄭磊陪了若爽一起去了府中怡園,看望那個得了失心瘋的鄭家二小姐鄭妍。夕陽的餘暉竟然恬淡地灑在屋頂上,幽幽地泄落下來,氤氳成一片模糊清潤的橘金色,這樣安寧清謐的日子,也只有出了宮,才能享受這樣的溫馨與恬淡。

怡園裏,兩個婢女陪在鄭妍的身側,坐在石桌旁,桌子上面放着一些小玩意,鄭妍低着頭,目光獃滯地拿捏著一個小泥人,憨傻地笑着,那樣純真恬靜的笑容,那樣無憂無慮的眼神,她的世界裏,沒有勾心鬥角,沒有悲歡喜怒。

如果,當初進宮的是她,那麼今天,又會是一個怎樣的結局了,至少,他們的命運都會改寫,至少,如今的自己不會陷在這樣兩難的感情里鬱鬱寡歡。

鄭妍彷彿意識到了什麼,緩緩地抬頭,目光融融地看向若爽,咯咯一笑,一蹦一跳地迎了上來,一邊舉着手中的小泥人,嘻嘻而言:「好看嗎?好看嗎?」

「嗯,好看。」若爽默默地點了點頭,一邊輕撫著鄭妍的頭髮,深深地吸了口氣,「妍兒也很好看。」「嘻嘻,哈哈,好看,好看,真好看,妍兒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鄭妍咧嘴一笑,一面轉過了身子,蹦蹦跳跳地高舉著小泥人,一路飛跑起來,婉約妙麗的身影彷彿晚霞中振翅欲飛的蝴蝶,五彩晶瑩,翩翩若仙。

如花似玉的美貌,如夢似幻的年紀,這樣的她,正是大好芳華時,正是你儂我儂的情竇初開,可是在這一場皇權的爭奪中,無辜的她卻成了這一場政治爭鬥的犧牲品。若爽眼眶有些發澀,縱算宮廷再如何兇險無常,誰也不能去剝奪她追求幸福的權利。若爽有些唏噓地嘆了口氣,感嘆起命運的無常來。

可是,誰又能斷言此時此刻的鄭妍不快樂了?那樣無憂無慮的表情,那樣純真恬然的笑容,遠離了宮廷的是非,遠離了後宮的爾虞我詐,遠離了帝王的喜怒無常,這樣安然閑適地過着平靜怡然的百姓生活,淡泊明志,寧靜致遠,多好啊。

這一刻,她多麼的希望自己也像鄭妍一樣,沉醉在自己的世界裏,忘記了所有的煩惱,忘記了那些風花雪月的過往,忘記了那些月下盟誓的濃情蜜意,相忘於宮廷,從此孑然一身。

「大小姐,小少爺。」兩名婢女施施然地迎上前來,一面向著若爽行了個禮。原本見了面大家都是喚她皇後娘娘的,若爽卻是覺得不習慣,說是回了家一切按照家裏的規矩來,不許人叫她皇后,給她行禮。大夥兒也不好逆了她的意思,嘴上叫着大小姐,心裏卻還是對着這位當朝皇后存着幾分忌憚和敬畏的。

「照顧二小姐可還習慣么?」若爽微微一笑,謙謙有禮地看着兩名婢女,和顏悅色地說道。這兩名婢女本是掖庭宮的婢女,因得若爽覺著國公府人手過缺,便調派了兩名婢女來國公府照顧鄭妍。

這兩名婢女卻是親生姐妹,原是在掖庭宮做些打雜洗衣的碎活,見慣了宮中的爾虞我詐,目睹著身邊和自己一樣的宮女就那樣寂寂無聲地消失在了世上,宮婢的性命有如螻蟻一般輕賤,主子的一個眼神便決定了一人的生死,多少讓人感到幾分唏噓。如今蒙得皇后眷顧,可以出宮,逃離了宮廷那個是非之地,心裏自然是對皇后感恩戴德的。國公府雖是官宦之家,卻一點也沒有達官貴族的做派,府中的下人彼此有說有笑,相互照料。這二小姐雖然痴傻,有時候卻是像個孩童一樣玩鬧,叫他們有些忙不上手,但卻是比在宮裏伺候那些反覆無常的妃嬪要強多了。

「還好了,二小姐安靜的時候就是趴在桌上睡了,瘋鬧的時候也就是這個樣子。」回話的婢女是姐姐靜心,雙手合放於小腹之處,一臉端然地看着若爽,又望了望跟在鄭妍身後一同嬉笑打鬧的妹妹靜安,凝然地笑了笑。

「你們習慣就好,起初我還怕你們心中不大樂意了。看到妍兒現在被你們照顧得這樣好,我也算是安心了。」若爽幽幽一笑道。

「大小姐說的哪裏話,能夠伺候二小姐是奴婢們的福氣,奴婢又怎麼會挑三揀四了。比起其他的那些還在宮廷里掙扎著的姐妹,奴婢們已經很幸福了。以前在宮裏的時候,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有時候還吃不飽。運氣差的時候,被宮裏的小主們責罵更是常有的事情,朝不保夕,哪像現在了。」靜心搖了搖頭,一面感慨地說了起來,見着若爽眉頭輕蹙,眼眸裏帶了一絲詫然,自知錯話,低着頭,有些顫顫地道,「奴婢,奴婢失言了,請皇後娘娘責罰。」

「何來失言之說,你說的本是宮裏的事實呀。一入宮門深似海,我也覺得就是這空氣,外頭的也要比宮裏頭的好上千百倍。在宮裏,根本就沒有什麼情誼可言,人人各懷鬼胎,暗地算計,你爭我奪。我也只有在家的時候,才能落得這般清閑。若是我也能如妍兒這般自由自在,無憂無愁,該有多好。」若爽隨和一笑,搖了搖頭,跟着一臉欣羨地看向了那隨風奔跑在夕陽之下的鄭妍,快樂如一隻降落凡間的精靈,清脆爽朗的笑聲在這府邸之間靡靡散開。

靜心幽幽而立,默默無言地看着眼前這個傷春悲秋的女子。為主東宮,一生榮華,享盡帝王的三千恩寵,這個後宮里最幸福,最至高無上的女人,也會有這樣無奈辛酸的感嘆,又何況是那些在她之下的妃嬪了。

晚風剪剪,伊人蕭蕭而去。在怡園裏小坐了一會,若爽便折身回了自個兒的住處。月上中天,又一個寧和平然的夜晚如期而至。夜色迷離,清朗雅緻。對月懷人,心中頗有幾分寥落凄迷之感。

隱約間,一陣恬然幽清的簫聲在夜裏娓娓地響了起來,如這瀚海夜空中一顆璀璨閃耀的星星,簫聲中帶着一絲悶悶的惆悵與孤寂,如泣如訴,滿是哀思,吹得這本是清涼的子夜更加的蒼涼落寞起來。

若爽從床榻上坐了起來,面上閃過一絲淡淡的憂鬱,這夜闌人靜的時刻,是誰一曲哀傷綿綿,吟唱無限相思與憂愁。自在飛花輕似夢,若爽隱約間覺得這樣靡靡清靈的簫聲有幾分熟悉,一面推了門,循着這簫聲漫漫而去。

西面的涼亭里,一襲磊落的如雪衣衫的男子卓然玉立,清韻俊雅,無邊風流,靠着廊柱,脈脈憂思的蕭音從他的唇間溢出,憂鬱的側身在冷涼傾月的沐浴之下,更添了幾分哀傷與冷清,一雙星眸里斂藏了無盡的失意與落寞。

若爽就那樣恬然似水地悠悠而立,目光敘敘動人地看着眼前這個溫雅含蓄的白衣少年,看着這個曾經讓她刻骨銘心,如今卻不知道要如何面對的雍雅男子。依然記得三月里他們如煙花一般絢爛動人的初遇,依然記得山澗樹林里他們真心相擁的依靠,依然記得那個迴廊雪夜裏倚梅看雪的溫馨浪漫,他們之間有着這麼多的過往回憶,卻終究只屬於過去,埋在了歲月的塵埃里,在時間的長河中漸漸風化。

她與他就這樣默默相對,靜寂無言,誰也沒有邁開一步。涼亭里,是失意蕭清的王孫貴族,涼亭外,是情場受挫的榮寵皇后,曾經的他們相愛過,是這個世上最般配幸福的一對。可如今的他們,命運讓他們擁有了各自的歸宿,一個剛剛喪妻不久,一個即將為龍誕子,只是這短短的距離,他們卻忽然失去了勇氣來縮短它。

若爽煢煢清立,洒然靈雅地望着燁澤,咬了咬唇,眸子裏的清淚潸潸而下,深深地吸了口氣,有些局促彷徨地看着這個溫潤清淺,沖淡如雪的落拓少年。

簫聲漸歇,餘音裊繞耳旁,經久不散,那一曲綿綿的蕭音,帶着他們又將往日的生死相許重新經歷了一遍。記憶沒有發黃,只是曾經的主角卻沒有了面對他們的勇氣。

燁澤步履緩緩地朝着若爽走了過來,丰神俊朗,清雅翩翩如謫仙,眸光明潤有神,一面掏出了手絹,小心地擦拭著若爽臉上的清淚。若爽清濛濛地看着這個貴雅不凡的王爺,咬了咬唇,熟悉的動作,熟悉的眼神,熟悉的身影,可是,卻找不回曾經熟悉的怦然心動。

「你,你怎麼會來的?」若爽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避開了燁澤有些熾熱的眸光。那樣的眼神,如今的自己已經承載不起這樣的重量。

「想你,所以就來了。」一如既往的雲淡風輕,這樣輕薄挑逗的話語從他的口裏說出來卻是別有一番肅然和誠摯。若爽亦是沒有料到燁澤會這樣單刀直入,聳了聳肩膀,一面岔開了這個有些尷尬的話題:「這幾天,過得還好嗎?聽說,你病得很厲害,身子不好,為什麼不在家裏好好療養,現在天涼了,瞧你,還穿得這麼單薄。」

燁澤輕軟一笑,聽着若爽避重就輕的回答,仰起頭來,看着那一輪脈脈皎月:「過得不好的又豈止是這幾天,和你分開之後,我的日子就沒有過好過。」

空氣彷彿在這一刻凝滯了,若爽有些詫異地看着燁澤,白衣翩翩,緩帶輕衫,依然是眉目如畫的傾城男子,只是他的眸光,已不復曾經的清澈與暖和,憂傷與愁郁填滿了瞳孔。一年多的生離,一年多的委屈,那個如玉的少年依然還是曾經的模樣,可是卻找不回彼時的心境了。

若爽低着頭,深深地吸了口氣,悵然地望向他:「是我不好,錯怪了你,錯怪了你這麼久,對不起……」一面說着,眼中的蒙濛霧氣再一次擴散開來,一個誤會,造就的是兩段不幸福的姻緣。

「你沒有對不起我,從來就沒有對不起過我。知道嗎?在我心裏,天大的委屈也比不上你好好地活在這個世上來得重要。只要你能活着,要我放棄什麼都可以。」燁澤輕撫著若爽嬌嫩的面容,喃喃溫語。

「你越是這樣說,我心裏就越難過。為什麼,為什麼我們好好的會弄成今天這個樣子。如果那個小年夜裏,我們一起離開了這裏,該有多好。不會有這麼多的無奈,不會有這麼多的誤會。」若爽搖著頭,淚水漫漫而下。

「好在現在還為時不晚,一切都已經雲開霧散了,不是嗎?」燁澤釋然一笑,一邊捉住了若爽的肩膀,深情款款,「我答應過你,要帶你去浪跡天涯,要和你去看塞上牛羊的。小爽,你願意跟我走嗎?走得遠遠的,離開這裏,忘記這裏所有的是非,從此以後,我們絕跡於宮廷,相忘於江湖,安謐于田園。」

若爽只覺得鼻子一酸,眼角越發的酸澀起來,一邊捂住了嘴,放開了燁澤的手,淚眼飛花地看着燁澤:「太遲了,太遲了,燁澤,我們已經回不去了。如今這樣殘缺的我,哪裏還能再奢望和你浪跡天涯,塞上牛羊。燁澤,忘了吧,忘了我們曾經的一切,就當是做了一場夢吧。」

「怎麼會回不去,你既然已經知道了我的苦衷,知道了我的身不由己,難道到現在,你還不能原諒我嗎?所有的一切都是皇上設計的,他拿你的性命要挾我,我能無動於衷嗎?夢,夢有那樣真實嗎?不是回不去,而是你根本就不想回去,是不是?」燁澤有些激動地看着若爽,語氣中帶了一絲凌厲的斥責。

「要是可以回去,你以為我不想回嗎?可是發生的事情已經無法改變了。如果是以前的我,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跟着你走。可是現在,我怎麼走?我懷着哥哥的孩子跟弟弟私奔,你要我情何以堪?更何況,我還是一國之母,我能走得了嗎?皇上能這樣罷手嗎?燁澤,不要傻了,不要天真了,他可以拆散我們一次,也可以分開我們第二次。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我們能夠走到哪裏去。」若爽自嘲地笑了笑,一邊抹了抹眼角的淚水,這一場愛情的追逐戰,她是徹底的輸家,輸掉了曾經擁有的幸福,也輸掉了心。

「只要我們真心相愛,這世間,一定有容得下我們的地方。小爽,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我已經決定了,今生今世,我再也不會把你從我的身邊放開了,除非我死。」燁澤緊緊地握著若爽的手,目光溫情而纖柔,「相信我,我們一定可以重新開始的,一定可以找回屬於我們的幸福的。我們經歷了這麼多風雨,我對你的情意,難道你還不清楚嗎?這個孩子,我會待他如親生的一樣。再給我一次守護你的機會,可以嗎?小爽?」

面對着這個男人這樣步步緊逼的追求,面對着他溫軟灼熱的眼神,若爽的心裏卻是充滿了犯罪感,她能告訴他,曾經那個和他海誓山盟的女子早在小年夜的那個晚上已經被他一劍殺死了,站在他面前的,只是當今的皇后嗎?即便知道了事實的真相,她對燁翰依然是那樣留念。這幾夜入她清夢的人只有那個欺騙她,傷害她的男子,沒有燁澤。

一時之間,若爽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在她的內心深處,那一份最純最萌的愛戀依然是那樣芬芳甜蜜,一如眼前的初戀男子一般清雅怡人。可是,那個陪伴了她一年,給了她無盡關懷和寵愛的男子,亦是不能叫她割捨的,縱算燁翰有着千般的不好,也無法改變他們同床共枕數個日夜,恩愛甜蜜羨煞後宮的事實。

若爽緩緩地抬起頭,目光幽幽地看着眼前的如斯少年,緩緩地推開了他的手,咬了咬唇,苦澀地笑了一下:「燁澤,對不起,我現在心情很亂,實在是沒有心思想這些,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不知道要怎麼做才行。為什麼,為什麼我們會弄成今天這個樣子,如果這一切從來都沒有發生過,該有多好。」

燁澤的身子顫了一下,一臉受傷地看着若爽,唇角漾起一絲無力的笑容:「我明白了,在你的心裏,始終還是皇兄比我重要。你不但懷了他的孩子,還愛上了他,哈哈,哈哈,張燁澤,你以為自己是什麼,你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嗎?你以為誰離開了你,就活不下去了嗎?你真是天下第一大傻瓜,第一大傻瓜,讓出去的東西現在又想要回來,哪有那麼好的事情,噗……」一邊說着,燁澤卻是急火攻心,眉頭一緊,直覺胸口一悶,兩眼發黑,一口熱血從口裏吐了出來,瘦削清雅的身子往側一倒,昏死了過去。

「燁澤,燁澤……」若爽面如白紙,驚慌失措地喊叫了起來,一面扶起了燁澤,卻覺腹部一痛,似乎是動了胎氣。一些下人聞得西苑的風聲,紛紛趕了過來。見着眼前這般情形,亦是不敢多做他想,急急地將若爽扶了起來,又遵照了若爽的吩咐,將燁澤安置在了客房這邊,請了鄭萌前來為他醫治。

若爽在房間里稍作了一番調息,便迫不及待地來了西苑探望燁澤的病情。整個晚上,國公府卻是忙碌一團,對於這位突然出現在國公府中的溫雅王爺,下人們心裏雖然有所疑惑,卻也不敢議論過多的是非。畢竟,一位是當朝的皇後娘娘,一位是名動京城的王爺,隨便的閑言碎語都能掀起京城的一番大動蕩。

若爽卻是不避嫌這些,身子安穩了一些之後便守在了燁澤的床邊。鄭萌給燁澤施了針,又讓他服了一些葯,這才算是了事。此時此刻的燁澤,正恬然安淡地處於昏睡之中,房間的燭光隱隱綽綽地照耀着他俊美容顏,更顯幾分蒼白孱弱。

「爹,他怎麼樣?還好嗎?」若爽有些忐忑不安地看着鄭萌,小心翼翼地問道。鄭萌吁了口氣,一邊捋了捋鬍鬚,緩緩地站起身來:「他的身心受到了極大的重創,剛才是急火攻心,觸發了舊疾。惠王體質偏寒,本是容易犯病的人。這些日子沒有好好地調理身子,導致染上了風寒,且憂思成疾,脈象有些不穩。」

「舊疾,什麼舊疾?」若爽身子略略地怔了一下,有些困惑不解地看着鄭萌。

「是癆病。」鄭萌閉了閉眼,渙然地嘆息了一聲。「什麼?」若爽恍如晴天遭了霹靂一般,有些呆木地看向床上安然清躺的白衣男子。這個純凈甜白的少年,這個輕盈如詩,溫柔如畫的男子,年紀輕輕就得了這樣的病。忽然間,想起了那個與世無爭,恬靜如水的太妃娘娘,永遠的那樣雲淡風輕,那樣的閑適宛然,彷彿一陣風就能吹走一般,這個純凈溫潤的少年,大約是遺傳到了他母妃的孱弱與舊疾吧。

「怎麼會了,他看起來挺好的,我也從未覺得他有過什麼異樣和不同呀,怎麼會得了癆病。這種病,看起來不是很沒有精氣的嗎?可是他……」對於這箇舊疾,若爽卻是有些接受不過來,搖了搖頭。

「這病是娘胎裏帶出來的,王爺出生帝王之家,醫理上自然是不會有所虧待的。從小就在藥材里浸泡著,自然不會如尋常人那般明顯。再加上他常年習武健身,發病的次數便也減少了,看起來,似乎已經完全地康復了。依據我的推測,王爺的癆病在他十歲的時候就已經差不多完全根治了。可是這種病有複發的後遺症。從今年年初開始,這病便開始慢慢地復甦了。我想,這病的引發應該是跟去年年底王爺的那一場大病有關。也難為他了,連着失去了太妃娘娘和惠王妃,他在精神上卻是受到了很大的打擊,以後不能受大的刺激了。否則的話,會變得跟妍兒一樣,也許還要更嚴重,連行動和思考都會成問題。」鄭萌嘆了口氣,連連地搖了搖頭,一臉探究地看着若爽,「也不知道今天晚上,他怎麼會急火攻心了,以後是再受不得這樣的刺激了呀。」

若爽面色蒼白泠然地看着床榻上靜靜安躺的白衣男子,右手有些局促地抓了抓一旁的床幔,深深地吸了口氣,緊緊地咬了咬牙,目光中滿是溫憐與疼護。這個讓人心碎着迷的男子,這漫漫的一生,一直都在為別人活着。那個雲淡風輕,秋水微瀾的翩翩少年,那個梨花淺笑,如遇春風的溫雅男子,身上竟然背負了這麼多的無奈和痛楚。

城郊之外煙花三月里的驚鴻初遇,寂寞宮廷里的眉目傳情,迴廊雪夜下的海誓山盟,西山涼亭外的真情告白和捨命相護,這些溫暖的悸動,乾淨恬然的美好,宛如昨日的剪影,歷歷在目。如果他們從來就沒有開始過,他亦不會像如今這般萬劫不復吧。

最初的相遇,不一定是為了最後的相守。如今的自己,該拿什麼去接受這一份熾熱深沉的愛了。看着這個怡然入睡的男子,想着方才院落里他嘔血的那一幕,若爽的心便一陣抽抽的疼痛起來。她一定是深深地傷到了他吧。

若爽悵惘地吸了口氣,晶瑩的淚水在眼眶裏打着轉,如今落到這個局面,那些拒絕的話卻是再也沒有勇氣想起。也許,也許燁澤的日子已經不多了,自己有什麼理由去拒絕一個愛自己如生命的男子的痴情絕戀了。

盛世繁華中,他們的愛情就像迷人季節里的一場璀璨煙火,流光十色,五彩斑斕,短暫卻刻骨。在這漫漫的人生路途中,她跟燁翰的時間可以是一輩子,可是燁澤了,也許連一年的時間都不到了。

鄭萌看着有些左右為難的若爽,低低地吁了口氣,一面拍了拍若爽的肩膀:「小爽,你我父女分離多年,不管在你的心裏是怎麼想我這個做父親的,但是身為人父,對兒女的關心是永無止境的。我不知道你和王爺之間有過什麼,但是我看得出來,他很緊張你,你也很在乎他。如今你這樣的身份,一定要好好思量清楚才行,否則的話,不但抱憾,還會惹來殺身之禍。」

「嗯,我明白。爹你放心,我會好好處理這件事情的,斷不會連累家門的。」若爽嗯了一聲,心中泛起一絲難言的苦澀。若是從前,她不會顧慮那麼多的,如今的自己已經落葉歸根,鄭氏一大家族的人都與她的命運緊緊相連,一步走錯,滿盤皆輸。

「什麼連累家門,你是我的女兒,只要你覺得自己幸福,就一定要努力去爭取,不要想那麼多,知道嗎?不管怎樣,跟着自己的心走才是真的,時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吧,孩子要緊呀。」鄭萌儒雅一笑,溫潤慈憐地看着若爽,一邊握了握她的手。

若爽嗯了一聲,一面緩緩地起了身,目光悠悠地在燁澤的身上掃視了一圈,這一時半會,估計他也是醒不過來的了。若爽有些糾結地撫摸了一下小腹,唇角漾起一絲無力的笑容,曾經是那麼的渴盼著這個孩子的出世,可如今,她的心裏卻是說不出的五味雜陳。

若爽蕭蕭地轉了頭,緩緩地隨着鄭萌出了客房,看着天上的傾月怡然,眸子裏閃過一絲憂愁,皇宮裏的那個男子,如今又在做什麼了。所謂的月下盟心,卻終究抵不過平淡的流年。那個說過永不放手的少年天子,他真的要放棄他們之間這一段好不容易經營起來的愛情了嗎?

燁翰,為什麼,為什麼都這麼久了你都不來找我。是,我生氣,我生氣你騙了我這麼久,可是難道我不該生氣嗎?身為帝王有君主的無奈,可是作為夫君,是不是該把姿態擺低一點了。只要你向我認錯,只要你肯來這裏接我,我一定會跟你走的,玩弄了我之後,你就這樣棄之不顧嗎?還是你根本已經不想要我了,也是,你是皇上,後宮三千任你挑選,現在我這個樣子,拿什麼資本去和那些年輕的妃子競爭。今夜的你,一定在漪瀾殿裏和她共度良宵吧。

想到此處,若爽的心裏卻是有些慪火起來。倔強地昂了頭,施施然地回了自己的房間歇息去了。

幽月同在,彼時的皇宮裏,月色牙袍的男子又是另一番心境。寒星淡淡,冷月殘殘,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鈎,小樓昨夜又東風,尋尋覓覓,卻已經沒有了佳人明眸淺笑在燈火闌珊處。燁翰悵悵地吁了口氣,雙手負后,一人獨行在這霏霏夜色里。

已經三天了,若爽離開皇宮已經有三天了,她的離開,連自己的心也跟着帶走了。幾經波折,幾番風雨,他好不容易盼來的愛情曙光,隨着燁澤的出現再一次沉入無邊的黑暗裏。他早就明白,早已料到,只要燁澤還存在這個世上,他和若爽之間永遠橫亘著一道越不過,跨不了的鴻溝。

一年快樂的日子竟然是這樣的短暫,時間如梭,歲月綿綿。燁翰沉重地吁了口氣,仰頭看向天上的皎然清月,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人,國公府中的她,此時此刻思念著的人又是誰了?是燁澤吧。自己的所作所為已經全都被她知曉,她一定恨死自己,怨死自己了吧。是,這一場愛情追逐戰中他耍了手段,用了心機,那也是因為太在乎太緊張她了,因為擁有了來之不易的幸福,所以才這樣小心謹慎地不想失去。

隱約間,一陣妙麗婉約的琴音於這良夜中沉沉地彌散開來,空靈而飄逸,幾許相思,幾許柔情,幾多感傷,在這幽涼的子夜裏,顯得分外的撩人。原來,這繁華奢靡的宮殿裏,這清涼沁人的幽夜裏,不能入眠的並非只有他一人。

昭陽殿,紅燭透過紗窗,散逸著冷情慘淡的光芒,隱隱綽綽,迷離的燈火下,是玉人瑤琴輕撫的曼麗身姿,輕攏慢捻抹復挑,大珠小珠落玉盤,燈火搖曳,人影晃動,琴音不絕,無盡閨愁與哀怨噴薄而發,彷彿在控訴著後宮的浮沉榮寵,時而又在緬懷着青梅竹馬的默契,一會又似佳人耳畔的喃喃哭泣。

夜風徐徐,房門豁然間被吹了開來,清冷月色下,荷衣惠帶的明黃天子浸潤在蒼涼幽夜下,翩然玉立地看着房中清淚兩行,情到深處的伊人如玉,清香麗人。靈溪彷彿意識到了什麼,淚眼蒙蒙地抬了頭,有些錯愕地看着門外站着的俊武少年,英朗闊闊,貴氣逼人。

眼前的男子彷彿在夢裏出現,那麼虛無那麼飄渺。琴音驟斷,這樣的月桂之夜,這樣的沉沉思愁,清冷孤寡了經年的昭陽殿,已經有多久沒有這個英偉豐岸男子的足跡與氣息了。

「臣妾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靈溪步履悠然地迎上前來,目光融融淺淺地看向燁翰,施施然地行了一禮,瘦弱嬌羸的身姿在涼涼清夜裏散發出一種病態的美。

燁翰有些無奈地笑了一下,一面扶起了靈溪,滿臉歉疚地看着眼前受寵若驚的女子,這座宮殿,連自己都忘了是什麼時候來過了,而這宮殿裏的女主人,多少個日夜在渴盼著自己的到來。

「皇上,怎麼會過來的?」靈溪小心翼翼地問道,眸子裏閃爍著晶潤的光澤。

「聽到琴聲,所以過來了。沒有想到會是你在這彈琴,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燁翰吁了口氣,慵懶地回著話。

靈溪的臉上浮起一絲淡淡的苦楚,澀然一笑:「黑夜與白天,於臣妾而言,已經沒有什麼區別了。總歸都是一個人在這裏過,晚睡與早睡不外乎如此。」一面說着,靈溪方是覺得此言有些唐突,連連地行了一禮,「臣妾失言了,望皇上恕罪。」

「是朕的錯,朕委屈了你,冷落了你這麼久。」燁翰有些歉疚地看着靈溪,輕輕地拍了她的肩膀一下,喟然而嘆。

靈溪一臉平靜地搖了搖頭,娓娓地轉過身子,廣袖飄飄,衣袂飛飛,霏霏夜色里,映襯著此間的秀麗風姿,恬然素雅。

「燕草如碧絲,秦桑低綠枝。當君懷歸日,是妾斷腸時。」靈溪緩緩吟誦,目光憐憐凄凄,悵悵一嘆,「相比於其他那些從未得見君王面的妃嬪,臣妾已經很幸運了,豈敢輕言委屈了。這些日子,臣妾想了很多很多,該是你的,就是你的,強求不得。皇上與臣妾之間的並非男女之間的愛情,只不過是普通的朋友之情罷了。既無情,臣妾又何必動情了。臣妾知道,在皇上的心裏,只有皇后和死去的千尋。」一面說着,靈溪忍不住蕭然落淚。縱使她明白他們之間已經是千山萬水的疏離,但是那些璀璨的過往,短暫的快樂,在記憶里卻是永恆的。

「對不起,靈溪,朕沒有想到會傷你這麼深。你就是這樣,永遠的與世無爭,雲淡風輕,一點也沒有變。是,朕的心裏,現在只容得下皇后一人,再也裝不下其他人了。靈溪,你出宮吧,去尋找屬於你的幸福吧,這後宮,本不該你進來的。」燁翰有些頹清地低着頭,握了握拳,幽幽而語道,目光里滿是溫憐與惜愛。

靈溪的身子一顫,有些揪痛地看了燁翰一眼,漸漸地歸於寧和安然,自嘲一笑:「一入宮門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何況,我的蕭郎一直都在這宮裏,離宮,你讓我離到哪裏去。事到如今,我已經心如止水了,哪裏還奢望去尋找自己的幸福?從我入宮的那一天,從我失去孩子的那一天,幸福這個詞,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樣遙不可及。如果有一天,皇上能夠把星星摘下來給我,那時,我一定會離開的。皇上大可放心好了,臣妾會安分守己,不會擾到你和皇后的恩愛情深的。」

這經久之後的月下談心,穿廊過院的相逢,瑤琴引思的再見,換來的卻是他的一句離宮再嫁。那一句離宮,讓靈溪原本千瘡百孔的心變得更加的殘破。她愛他十年,可是他愛自己卻沒有十秒。

燁翰一時間默然無語,寂寥清惘地看着她,聽着她的這一番刺心的肺腑之言,心中亦是思緒萬千,解散六宮,原來也不是自己說做就能做的。平靜若水,淡冽如蘭的靈溪且是這樣的反應,遑論其他妃嬪了?

帝王家的一生一世一雙人原是這般的艱辛與無奈,看來,他與小爽之間的這條路還有很艱辛漫長的一段。

燭影搖紅幾許溫柔纏綿,瑤琴寄託多少空閨思愁。她有夢想的儒雅夫君,他有心間的明月清風。本是不愛的人,卻在皇權的漩渦里,成了一對錯配,開始了彼此的折磨。

她愛他,甘願入這寂寥深宮,歷經血雨腥風。他娶她,只為拉攏人心,緬懷故人情意。帝王家的恩愛,本是天地間最不牢靠的。偏偏的,她卻願意為了他的愛而畫地為牢,自吞苦澀,一步一步泥足深陷。

靈溪目光淺淺地看着燁翰,方覺自己的語氣有些過了,自失地笑了笑:「皇上不愛臣妾沒有關係,可是臣妾既然進了宮,為了妃,總歸是皇上的人。臣妾的餘生,就在這寂寥清冷的昭陽殿裏了,臣妾已經無處可去了。皇上就當發發善心,不要趕走臣妾可以嗎?」一面說着,眼中又是幾許清淚緩緩。

女人的眼淚是男人最致命的武器,即便是在不愛的人面前,燁翰那些拒絕殘忍的話再也說不出口來,只是諾諾地看着靈溪,良久無語。沒有了愛情,她不過是想在這深深宮闈里尋覓一方可以讓她清修棲息之地。皇宮這麼大,難道還容不下一個小小的她么?

「那些話,就當朕從來沒有說過。靈溪,你很好,可是朕也希望你明白,你留下來了,朕也只是以朋友的情誼留你下來的,沒有其他的感情。朕不想騙你,現在朕的心裏,只有小爽一個,說朕自私也好,殘忍也好,朕都認了,身為帝王,這是朕的無奈。」燁翰動情至性地看着靈溪,言語澹澹,卻有着一種不容拒絕的威懾力。

「我明白,從今以後,我會將皇上當成朋友看待,就像小時候一樣,我,千尋,還有皇上。所不同的是,如今的千尋卻是現在的皇后。」靈溪一臉平靜無瀾地看着燁翰,嫣然一笑,似乎對於這一段感情已經釋然淡開了。

千尋,這個許久不曾提及的名字,這個年少記憶里一抹溫暖的純白色,在這幽幽夜色里回味起來別有一番滋味。燁翰吁了口氣,聳了聳肩膀,輕輕地嗯了一聲。

「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到無花空折枝。皇上,珍惜眼前人啊,不要再讓皇後走千尋的路了。有些東西一旦失去了,一輩子都會追悔莫及的。雖然我不知道皇上與皇后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娘娘現在有了身子,快要臨盆了,這個時候的她,是最需要人在身邊支持鼓勵她的。一個女人,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有一個疼愛自己的夫君。」靈溪溫暖一笑,恬然若水地看着燁翰,嫻靜安雅如一朵淡冽芬芳的秋菊。

但凡女子,誰不渴望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這話面上是因皇後有感而發,何曾又不是自己的真實寫照了。入宮兩載,還來不及憧憬愛情的美好,這個男人就這樣殘忍直白地為她的感情判了死刑。

「朕明白,謝謝你的提醒。明天,朕就去接她回宮。」燁翰清朗風雅一笑,明潤有神地看着靈溪,寬撫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時候不早了,歇著吧。」言畢,輕擺衣袍,颯颯地轉過了身子,丰神岸郎的英豪身影與屋外的蕭涼夜色融為一體。

靈溪默默無言地看着門外漸行漸遠的清冷身影,悵然地喟嘆了一聲,美麗哀愁的面容上閃過一絲陰狠的毒辣,雙手重重地拍在琴身之上,叮地斷弦之音劃破清寂幽冷的昭陽殿,亦如她此刻悲憤難擋的心情。靈溪緩緩地站起身來,清幽寂滅的眸光如烏沉黑夜裏的兩道閃電,決絕而蒼涼。

晨光柔婉地透過窗欞,恬然安謐地照在床榻上,安然入睡的白衣男子一如既往的清俊溫雅,明潤寫意。

若爽一襲幽藍色的滾雪細紗,煙霞雲錦逶迤長裙,身子雖不似從前那般弱柳扶風,姿態纖纖,豐腴中卻添了一分沉靜溫婉的氣質,連帶着身上的晨光,也變得輕柔婉約起來。

片刻光景,白衣男子濛濛地抖動了一下睫毛,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有些迷離地看着眼前的一景一物,那一抹明媚清晰的光亮深深地映入了他的瞳孔。燁澤清郁的面龐上閃過一絲驚喜與訝異,看着眼前這個蔚然如風的女子,眼神如水溫柔,神色那樣憂愁,寫滿了關切與憐愛,一種滿足感油然而生。這樣踏實安心的感覺有多久不曾有過了。恍惚中,似乎又回到了那一段傾心相許,相知相愛的日子。

若爽淺淺一笑:「醒了?」燁澤嗯了一聲,潤潤地點了點頭,目光藹藹地看着若爽,低低地道:「你一直都陪着我么?」

「剛來不久。」若爽娓娓地道,「擔心你的病情,所以過來看看你。見你睡得這麼安穩,我也就放心多了。洗漱的東西都已經備好了,你可以起來用了,待會一起去吃早飯,爹為你做了一些葯食,對你的病情應該很有幫助的。」

「多謝伯父的一番好心了。我是不是很沒有用,堂堂男子漢,身嬌肉貴的,一點小小的風雨都經不起。」燁澤有些自嘲地說着,簇了簇眉,一面又咳嗽了一聲,「幸而你沒有跟了我,否則的話,我真的要耽誤你一生了。小爽,謝謝你還能不計前嫌地對我這麼好。」

「不要這麼說,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才是。如果不是因為我,又怎麼會害得你舊疾複發,都是我的錯。如果可以,我寧願我們從來沒有開始過。那樣的話,你依舊是高高在上,舉世無雙的王爺,你和黛音,也會有一段美滿的姻緣。」若爽吸了吸鼻子,目光憐憐地望着燁澤,一邊握住了他的手,然然一笑,「好在雨過天晴,所有的一切都過去了。相信我,你的病一定會好起來的,爹爹也說了,這病不是無葯可治的。你打娘胎里就有這樣的病,這麼多年都沒有複發,可見很有希望的,不是嗎?讓我們充滿一些期待,多給未來一些幻想。」

「我未來的幻想里,可以有你么?」燁澤澹澹然地看着若爽,目光溫存而飽含希冀。若爽沉默了一陣,清澈一笑:「只要你願意,自然是有的。」

「真的嗎?」燁澤有些欣喜地看着若爽,緊緊地握着她的手,「你沒有騙我嗎?小爽,我不要你的憐憫,我不要你因為我的病情而同情我,我不想勉強你。如果你真正愛的人是皇兄的話,就回到他身邊去吧,畢竟,他能給你的我永遠也給不了你。我也看得出來,皇兄的確是對你用了心的,要不然,也不會使了這麼大的手段。」

「用了心又怎樣?我這一輩子,最討厭的就是被人欺騙,何況他的欺騙是犧牲了那麼多無辜的人,我不會原諒他的。我和他已經結束了,沒有可能了。他連太妃娘娘都下得了手,你還要為他說話?」同樣是生長在帝王家的人中龍瑞,為何一個可以費盡心機不折手段,一個卻是溫潤淡淡謙謙有禮。若爽心中卻是說不出的愁苦,有些忿忿然地說道。

「不管怎樣,他始終都是我的皇兄,是我的手足,他可以對我無情,但是我不能無義。身為帝王,總有他的無奈吧。皇兄從小就失去了母妃,我能理解他想要得到你的心情,不管他對我做過什麼,我都不會怪他的。就算我恨他,母妃也活不過來了,又有什麼意義了,倒不如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我想,這也是母妃的心愿吧,她一定不想看到我和皇兄反目的,之前因為你的事情,母妃就很犯愁了。雖然,我們錯了一年,可是現在,等着我們的還有一輩子,不是嗎?可見,好心還是有好報的,兜兜轉轉了這麼久,老天還是憐惜我的,又把你送回我身邊來了。」一面說着,燁澤輕輕地撫摸著若爽的秀髮,無限溫情地看着她,釋然開懷地吁了口氣。

聽着燁澤這樣心平氣和的說辭,若爽心中卻是五味雜陳,不知何味。這樣仁厚恩義的皇室子弟,在帝王之家實在是少有,李世民雖是一代仁君卻還是雙手沾滿了兄長和胞弟的鮮血才坐上那個帝王寶座的。這樣寬宏大量的男子,本該是女子最牢靠的幸福良人才是,可是為什麼,聽着眼前男子的溫言和語,自己心裏想的卻是另外一個欺騙自己的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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貢品皇后:暴君圈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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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靜默陪君倚床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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