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朕要給你整顆心

第23章:朕要給你整顆心

鄭萌見鄭磊與若爽甚是投緣,姐弟兩已然沒有了從前的嫌隙,自然也放心地將鄭磊留在宮中,陪著長姐說話解悶。因著鄭妍久病不見好,鄭磊一個人在府中也是落寞,如今進了宮,從若爽的身上得到了姐姐的關愛和疼惜。又有與他差不多年歲的容玉做伴解乏,他自然是樂此不疲,甘於留在宮中的。

初六的下午,陽光正好,墨荷領了一眾宮人在院子里踢毽子,卻是好不熱鬧活潑。雲茉搬了美人椅在門口,扶著若爽坐下,有說有笑起來。

若爽目光憐憐地看著鄭磊,心中對這個小弟卻是格外的疼惜,看他玩得那樣無憂無慮,心中亦是一片釋然。小孩子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明了了整個事情之後,鄭磊對她這位大姐也是分外的依賴起來。

「小孩子就是好,無憂無慮的,什麼都不用想。」若爽盈盈而語,一臉安和地看著庭院中嬉鬧的鄭磊。像他這般年紀的時候,自己又在做什麼了。跟著師姐妹們一起默記內功心法,一起蹲馬步,一起峰頂舞劍,彷彿只是在一眨眼的光年裡,歲月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流逝了,取而代之的是成長的陣痛。

庭院里宮人歡笑嬉鬧一團,若爽心滿意足地看著眼前這寧和靜好的情致,心情也跟著平和安穩起來,那些傷痛,那些悲惶,只是在午夜夢回的時候幡然想起。

少頃,便見了貴妃與淑妃結伴而來,裊裊娉婷的身姿,婉約婀娜,美人如花。紀靈溪一身青黃流蘇,素雅高潔,溫潤清致,一如她恬淡沉靜的性子。淑妃一身艷麗紅衣,高貴大方,華彩奪目,走到哪裡都是那般耀眼璀璨。

玩鬧的宮人一時間收斂了性子,紛紛向著兩位娘娘見了禮。素落與蘭香兩個丫頭跟著,手裡各捧了一些東西,卻是小心翼翼。

「臣妾參見皇後娘娘,皇后金安萬福。」兩位娘娘與若爽見了禮,這才施施起了身。

淑妃上前一步,關懷地道:「早前就聽說娘娘的病已經大好,妹妹與靈溪姐姐原本就想著來探望皇后的,只因皇上放了話,說是這幾天不讓我們過來,怕擾了皇后的清修,便一直不得空了。今兒個瞧見了皇后,卻是氣色如常,精神飽滿,可算是娘娘洪福齊天了。皇后現在身子覺得還好么?」

「多謝妹妹關心,本宮已經沒有什麼大礙了。兩位妹妹卻是有心了,這麼記掛著本宮的病情。」若爽黛眉一彎,含情一笑,一面起了身,素手一搖道,「妹妹屋裡說話吧。」

「姐姐這兒可真是熱鬧,真真確是有過年的喜氣勁兒了。瞧這宮裡的丫頭們,一個個都笑得跟花兒似的。也難怪皇上最近都不往我們那裡去了,常常來鳳儀宮,光是看著這宮裡的丫頭們就舒心。」淑妃笑意盈盈,有些感慨地看了庭院中的宮人一眼。

「反正閑來也是無事的,索性就讓他們自己玩著了。過年嘛,本就該熱鬧熱鬧的,你們說了?」若爽一面在美人椅上坐下,墨荷與雲茉各搬了一張椅子出來,伺候了兩位娘娘坐下。

「皇后賢良淑德,寬厚仁和,卻是咱們後宮的好福氣。娘娘的病好了,妹妹的心情也就踏實了,宮人們也跟著放心了。後宮依舊如前一般,安詳和睦,友愛憐惜。」貴妃薄唇微抿,嫻嫻軟語地道,不管是什麼時候,靈溪總是一副纖弱嬌小,楚楚可憐之態,讓人從心底里生出幾分憐惜來。

「是啊,這一關總算是熬過去了。這個年關啊,還真是多事之秋。皇後娘娘總算是鳳體安和了。太妃娘娘就不一樣了,原本想著還能好好過個年的,沒想就這麼走了。惠王也夠可憐的了,傷心過度,現在還躺床上了。他身子本就不好,再加上這麼一傷心,哎,還真不知道會是個什麼狀況。臣妾聽王太醫說,昨夜裡惠王又吐又嘔的,發著高燒了。」李漪瀾半怨半嘆,眉眼之間是落落寡慾的輕愁。

若爽面色一變,身子微微地顫慄了一下,有些緩不過勁來,懵懵地看著李漪瀾,一面拽緊了衣袖,原本精氣的雙眸也黯淡無光了下來。

雲茉淡淡地斜睨了李漪瀾一眼,悠悠開口:「不過奴婢今早聽說,惠王的高燒已經退了,無什麼大礙。終歸是皇親貴胄,先祖們定然會庇佑惠王的。」

「是啊,吉人自有天相,惠王平時樂善好施,仁義無雙,一定會福澤延綿的。想來太妃娘娘在天之靈,也會保佑王爺平安無事的。再說了,他身邊有柳女官照顧,康復起來是不難的。」靈溪微微一笑,一面端了茶盅,攏了袖袍喝起來。

「那也是,柳女官心靈手巧,體貼入微,王爺有她照顧,一定會身體安康的。先前就有傳言太妃娘娘有意要將柳女官許配給王爺,看來這一次,多半是真的了。只可惜,太妃娘娘卻沒有這個福分喝這杯媳婦茶了。」李漪瀾姍姍笑開,一面察顏觀色起來。

若爽面色無瀾,淡定自若地道:「若真能促成王爺和柳女官的好事的話,也算是了卻太妃娘娘的一樁心愿了。這事兒,本宮揀個合適的機會與皇上說說。」

「太妃娘娘剛入土不久,只怕一時半會惠王也沒有那個意思。我看啊,這感情還是順其自然得好,王爺未必就對柳女官有那樣的心思。柳女官也是一片好心誠意,外人這麼一傳啊,好像還真是那麼回事兒了。」靈溪淺笑嫣然,宛宛如水地看著若爽與李漪瀾。

李漪瀾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尷尬地看了靈溪一眼,只覺得與她氣場不合,八字不中。再看看若爽,依然一副風雅怡然之態,彷彿他們口中談論的那個男子於她而言不過是一個陌生人罷了。

「瞧瞧我們,閑扯起來就沒邊沒影兒了,倒是把今天的正事給忘了。」李漪瀾哎呦了一聲,一面輕拍了腦袋一下,遞了個眼色與素落,虔誠恭肅地道:「皇後身子雖是恢復了,但是還得注意保養才行。臣妾讓娘家人去了寧州一趟,采了些冬蟲夏草回來,可以補肺益腎,凝神靜心。等再過九月,皇後娘娘生下龍胎之後,再服用的話,效果更為極佳。」

若爽一臉愕然地看著李漪瀾,有些不解起來,一面望了望面色突變的雲茉,下意識地捂了捂肚子,心裡忽而間沒有了底氣。

靈溪抿唇一笑,有些感傷地看著若爽的小腹,曾幾何時,她的肚子里亦有過這樣一個小生命,還是一個成形的小皇子,眨眼間所有的希望都破碎得一乾二淨。而這所有的一切,都是拜眼前的這個女人所賜,這個佔據了帝王整個心胸的女子,這個害得他們姐妹反目,家不成家的女人。

「娘娘氣色看起來極是不錯,妹妹以為,皇后這回定然能夠為皇上誕下小皇子來的。妹妹也沒有什麼聊表心意的,自己親釀了一些酸梅子,嘗著還覺不錯,就是酸了些。皇后現在正是懷孕期間,想來特別愛吃這些酸的東西,一點點心意,皇後娘娘笑納。」靈溪一面說著,讓蘭香將做好的酸梅子呈到了若爽的跟前。

若爽微微一笑,命了墨荷將二妃送來的東西收好,一面感激地說著:「兩位妹妹有心了,多謝了。本宮現在身體有些倦,想床上休息一會,你們自處吧。」

「這樣的話,妹妹也不打擾娘娘清修了,我們告辭了,皇後娘娘好生保重身體,早日為皇上誕下龍子。」李漪瀾姍姍起身,謙謙行禮起來,裊娜地轉了身子,婉約雅然地與貴妃出了殿門,煢煢清麗的身影宛如天上疏缺的冷月,高貴端莊,雅意凝然。

青銅鏡前,素色的身影翩翩而立,目光悵然地看著鏡子里的如花容顏,纖纖素手緩緩向著自己的小腹摸了過去,落落的神色變得有些迷離起來,不可置信地搖了搖頭,只是一眨眼的時間,她的肚子里竟然孕育了一個小生命。

明晰澈朗的鏡子里掩映著一身素紫宮裙的雙八年華的少女來,冷冷清清地站了若爽的身後,面上的表情有些輕愁和哀婉。靜靜玉立,像是默默綻放的紫蘭,獨自花開獨自嬈。雲茉低著頭,一言不發地看著面色有些蒼白,神色略顯頹靡的若爽。

「為什麼不告訴我這些事情?我有了孩子,為什麼你們沒一個人說起過。」若爽昂著頭,清潤的明眸里閃過一絲薄冷,宛若春日的倒寒,迸發出絲絲的涼意。

「是奴婢不讓他們說的,奴婢想讓娘娘調理好日子,不被其他的事情煩擾。」雲茉淡淡地回應著,面色一片清和安寧。

「去太醫院取些紅花來。」若爽閉了閉眼,一邊捏緊了拳頭。雲茉面色一變,卻是站立不動,咬了咬唇,搖頭道:「娘娘,身子要緊,您為什麼非要跟自己過不去了。孩子是無辜的啊,你不可以這麼做。」

「他既然在本宮的肚子里,就還是本宮身上的一塊肉,本宮不喜歡這塊肉,想要丟掉他,也不行么?」若爽冷冷地哼了一聲,有些厭煩地拿起一張椅子,對著青銅鏡砸了下去,嘩啦的銅鏡聲響震動了整個鳳儀宮。

原本在庭院戲耍玩鬧的宮人們聽得屋子裡的動靜,也紛紛駭了一跳,墨荷與容玉相互看了一下,提了裙子,匆匆地進了內殿,卻見了雲茉與若爽二人相對而立,皇后的面色似乎不大好看,眉眼間有憤怒的怨氣充溢而出。

雲茉目光清然地看著碎了的銅鏡,悠悠地吐了口氣道:「娘娘,您這是何苦了?您心裡再怨再恨,也不該拿孩子出氣啊。他才一個多月,他什麼都不知道。娘娘,您怎麼忍心?」

「正因為他什麼都不知道,本宮才不能要他,免得他將來出生了只是一個可笑的悲劇。」若爽目光里泛著淡冷的幽黑色,轉了身過來道,「既然你不肯去太醫院,那麼本宮只好自己走一趟了。」說著,已經邁了步子便要出了內殿。

「娘娘。」雲茉面色一慌,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目光楚楚地看著若爽,「一日夫妻百日恩,不管娘娘心裡有多麼的難受,多麼的不甘心,這些都已經是事實了。您改變不了皇上是您夫君的命運,也抹殺不掉皇上對您的一番情意。娘娘如果真的不要這孩子,那麼娘娘的做法實在是太讓奴婢寒心了。您知道嗎?您昏迷的這些日子,皇上就在你身邊守了這麼多日子。為了治好您的傷,為了能夠讓您醒過來,皇上可以忍受切膚之痛,哪怕是丟了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娘娘以為不要了這孩子,您就可以和皇上撇清關係了么?不會的,永遠也不會的。早在您服下了皇上的天肉那一刻開始,您和皇上就註定了此生永遠都還不清了。」

「天肉?什麼是天肉?」若爽目光惑然怔忡地看著雲茉,只覺得心口一跳,呼吸變得窒息粘稠起來。

「天算先生說了,要讓皇后您安然無恙地醒來,必須讓皇上在風雪中站足八個時辰,再在伙房裡站滿八個時辰,以皇上的血肉做引,方能將娘娘的三魂六魄歸位。您,您能醒過來,也全虧了皇上不惜損傷龍體,用自己的血肉,將您救活的。」雲茉緩緩地吁了口氣,眸光中隱約有閃爍的晶瑩簇簇而動,聲音裡帶著幾分蕭瑟的孤涼。即便自己也曾厭惡過那個不擇手段的男人,可是面對他如此一番深情的舉動,她不得不感動,不得不佩服。

後宮佳麗三千,如花妖嬈美眷無數,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子,是呼風化雨的一方霸主,從來就只有女子爭寵取悅於他,卻沒有他為博美人一笑而傷筋痛骨的先例。

「什麼?你說我……我吃了他的肉?」若爽一臉震驚愕然地看著雲茉,只覺得心裡一陣難受,肚子里翻騰起來,一面捂了嘴,再也不復先前的斬釘截鐵和氣勢奪人,獃獃懵懵地望向殿外,神色黯然地摸了摸小腹,無力地閉上了雙眼。

張燁翰,你是存心要讓我背上一輩子的良心債,要讓我為你這樣的付出而感動么?你想要用這樣的方式來挽留我離開這裡的決心么?

天地之大,江湖之遠,我以為這個世上再也不會有任何事情可以勾起我內心的一絲悲喜,我以為自己這一輩子再也不會為別的男人流一滴眼淚。可是,可是為什麼聽到你這樣為我付出的時候,我的心,竟然有那麼一絲觸動,更有那麼一點難過與不安。

那個笑傲天下,雄心壯志的勃勃帝王,那個陰翳莫測,酷冷絕情的少年天子,竟為了自己,可以放棄他的水墨山河,錦繡江山,為了一個心裡沒有他的女人連生命也可以捨棄。

「娘娘,皇上對娘娘的關愛奴婢們都看在眼裡啊,他甚至為了娘娘能夠醒過來,甘願折壽十年。」墨荷謙卑地低著頭,眼圈亦是有些泛紅。她雖然不明白皇上與皇后之間到底有過什麼樣的誤會,但是那一個風雪交加的夜晚,那冷涼夜色中寂寂無聲,決然而立的少年華姿成了她記憶里一根不倒的標杆,頂天立地,氣吞山河。

「皇上不讓奴婢們把這些事情說出來,他覺得這些事情都是他應該做的。可是奴婢們真的很感動,娘娘,皇上對您真的真的很好啊。」容玉的小臉蛋亦是有些酡紅,一臉激動地看著若爽,目光誠摯而熱烈。

「大姐,大姐,你為什麼不想要這個孩子,你把孩子生下來好不好,我要當舅舅,我想當舅舅。」鄭磊昂昂地邁到了若爽的跟前,一臉希冀地看著她,一邊扯了扯她的衣角,童稚的雙眸裡帶著篤定的渴望與期盼。

「你們都起來吧。」若爽長吁了口氣,素麗的清容上漾起一絲悠然淺笑,「本宮會好好的,好好的把孩子生下來,看著他平安,看著他成長的。」

雲茉幽清的面容上拂過一絲梨花淺笑,目光澄澄地看著若爽,一面握緊了她的手,眸子里沁出閃閃的清瑩玉水,有些激動地道:「娘娘想通就好,奴婢,奴婢也算是安心了。」

「這些日子,辛苦你了。本宮以後不會再自怨自艾了,昨日之事不可留,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本宮什麼也不想,只想等著孩子平安出世,然後看著他長大成人。」若爽面含笑意,目光祥和淡然。

這悠悠深宮裡,多少女子一心渴盼著懷上龍裔,享盡聖寵,母憑子貴。而自己了,竟為了一個不信任自己,一個違背諾言的男子傷春悲秋,要死要活,實在是可悲可嘆。

良夜幽沉,清風澹澹。惠王府中,依舊是一片霜白縞素,低迷惆悵。

一襲青黛色的少女小心地將門推開,目光凝然地看著榻上安枕的白衣少年。幾天的時間而已,這個清俊瘦削的男子比之以前更加的清減起來,瞳眸更顯憂鬱寥落,孤冷的神色看得讓人一陣心疼。

「王爺,該喝葯了。」柳黛音落落地看向惠王,這個澹澹如水,輕柔如風的溫潤少年。太妃的死卻是讓他受到了極大的打擊,但是真正讓他心碎的應是那個殺了他母妃的心愛女子。這些天里,惠王總是這樣懵然無神地看著天花板發獃,眉間的愁郁像是屋檐上的冰凌,尖銳而蕭冷。

惠王淡漠地看了柳黛音一眼,沉沉地吁了口氣,一邊支起了身子,可是渾身好像沒有一點力氣了一般,直直地便往床下摔過來。

「王爺!」柳黛音面色清苦地看著惠王,一邊扶住了惠王,紅唇輕抿,有些感傷地道:「太醫說了,您的高燒還沒有完全退下去,要好好靜養的。你想要什麼,想做什麼,告訴奴婢就成了。」

惠王無力地靠在柳黛音的肩上,目光黯淡渙散,苦澀地笑了一下:「沒有想到,沒想到,本王竟然連夠一碗水的力氣都沒有了。本王這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不如死了乾脆。」一邊說著,強撐了身子便要下床,柳黛音卻是攔著不讓,面色更顯慌措無助,搖了搖頭道:「王爺,王爺,您不要這樣子好不好。太妃娘娘已經去了,您請節哀吧。太妃娘娘在天之靈,也不想看到您這個樣子的啊。」

「母妃,母妃,哼哼哈哈……」惠王黯淡無光的眸子里閃過一絲輕嘲之意,聲音里已經帶了幾分哭腔,緊緊地扣著拳頭,清白的骨節簌簌作響,指縫裡滲出几絲嫣紅來,銀牙緊咬,面色漠冷而黯然。

「奴婢知道王爺您心裡的苦,您心裡的痛,可是人死不能復生,太妃娘娘已經走了。她生前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王爺您無病無痛,無災無難,您現在這個樣子,可叫太妃娘娘如何走得安心啊。」柳黛音眼裡沁出一行清淚,喃喃低語,一面拍著惠王的肩膀,柔和地安慰著。

「是我,是我害了母妃,是我害死了母妃。如果不是我一意孤行,如果不是我非要違拗了母妃的意思,如果我從來沒有認識過那個狠毒的女人,母妃就不會死,不會死,是我害死了母妃。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錯得太離譜了。」惠王情緒變得激動不定,凝玉般的清面上斂起幽幽的苦楚來。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無關風與月。感情的事情,誰也解釋不清的。也許,也許皇後娘娘只是因為太在意您了,所以才會一時失去了理智,並非有意要去謀害……太妃娘娘的。也許……」柳黛音一臉悲戚地看著惠王,面色憂惶而無奈,沉重地嘆了口氣。

「也許,哪能那麼多的也許,她若真的在乎我的感受,就絕對不會傷害我身邊的任何人的。都是我的錯,是我太天真了,我以為自己看得清楚她的心,其實我根本什麼也看不到。她那麼厲害,那麼有手段,我早該防備的,是我太傻了。如果可以,我寧願我們從來就沒有認識過。那樣的話,母妃就不會慘死在她手上。你說,我是不是這個世上最混賬透頂的兒子,最不孝順的兒子,為了一個心狠手辣的女人,害死了自己的親生母親。我,我真是混蛋。」惠王越說越激動起來,一面揚起了右手,狠狠地照著自己的臉頰扇了一個耳光過去,面色清愁而沮喪。

「王爺,王爺,您不要這樣折磨自己好不好?這一切都不是您的錯,是命運的錯,是那個女人的錯。您對她付出了百分百的真心,她卻這樣踐踏侮辱你的真心。是她不懂得珍惜,是她不知道好歹。王爺,您千萬不要這樣想自己,哪怕是您違拗了太妃娘娘的意思,太妃娘娘也從來沒有怪過您。她明白,感情來了就像洪水一樣,是不可抵擋的。在奴婢的心裡,王爺是這個世上最孝順的兒子,最善解人意,最溫柔體貼的人。奴婢永遠也不會忘記,王爺對奴婢的照顧。奴婢一定會盡心儘力照顧王爺,守在王爺的身邊,永遠也不會背叛王爺的。」柳黛音楚楚可憐地看著惠王,目光清潤而淡雅,眼中有靡靡的淚水奪眶而出。

那一天的御花園,那綠蔭花海間翩然而出的優雅高貴男子,那梨花般淺笑悠揚的清潤公子,那溫暖祥和的強健臂膀,那澹澹如水湉湉如月的眼神,連帶著那夏日的悶熱與躁動,都像是一股淙淙清泉,源源地注入了她的心間。

那個時候,她就將他浩淼如玉的身影牢牢地刻在了心中,夜深人靜,疲憊不堪的時候,只要一想起他,她就說不出的快活與自在。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他心裡念著的卻是另外一個已為人妻的女子,甚至為了能夠和她廝守,不惜與太妃娘娘翻臉。她不知道多嫉妒那個女人,甚至希望那個女人早一點死,她從來沒有想過,神女有夢襄王無心的無奈與痛楚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

論姿色,論才情,論謀略,她並不見得比那個女人差,可是偏偏的,命運就是如此諷刺無常。好在,如今一切都苦盡甘來,雨過天晴了。惠王和那個女人已然沒有了複合的可能,殺母之恨的仇怨成了他們之間一道永遠也彌合不了的傷口。

想到這裡,柳黛音心裡閃過一絲竊喜,一臉凝和清幽地看著眼前這個沮喪頹廢的少年,在他最困苦潦倒的時候,在他最崩潰傷心的時候,只有自己才有這個資格守在他的身邊。

失意的人都是那樣的脆弱和悲哀,而自己,會傾其所有讓他走出悲傷的陰影。她要讓他振作起來,她要讓他明白,這個世上,並非只有那個女人會為了他不顧一切,她要讓他知道,鄭若爽能夠做的,她同樣能夠做到,她的光環絲毫不黯淡於那個女人,她的才情美貌亦不遜色於那個女人。總有一天,她要讓他的眼裡只容得下她的倩影。

暗香浮動月黃昏,疏影橫斜水清淺。

迴廊上,兩個姿妍秀麗的女子煢煢而行,晚風馥馥地撩起他們的裙擺,輕舞飄搖,晃亂了過路宮人的眼睛。若爽一襲粉色蓮花裙,玉步纖纖,清雅的面容上斂了一絲澹澹的笑意,目光徐徐地轉過無邊夜色,看著天上的疏星點點。

雲茉手挽竹籃,面色清嚴淡冷地跟了若爽的身後,趨步徐徐,朝了龍霄殿的方向過去。

彼時,已經到了殿門之外,威武清昂的挺拔少年酷冷地守在門側,目光有些訝異地看著突然出現的皇后,怔怔地失神了片刻,越過皇后,目光凝然地落在雲茉的身上。

雲茉低著頭,秋水微瀾,雲淡風輕的眸子里掠過一絲悵悵的憂然來,心裡思忖道:「原來他沒有去魔窟,他還活著,真好。」

上官涼一面與若爽見了禮,若爽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從雲茉手中取過了竹籃,吩咐了她在外邊守著,獨自一人進了內殿之中。

疏星,斜月,殘風,雖是新春,但是冬日的清寒依舊不曾退散,幽幽地浮動在清朗冷涼的夜空里。柔潤清和的月光洋洋洒洒地轉過屋檐,盈盈地漏在一襲杏黃衣衫的雲茉身上,襯得佳人如玉,倩影翩翩。

雲茉低著頭,一臉的謙卑恭和,完全沒有注意到眼前這個昂揚而立的威武少年,清冷的面容上沒有任何的情緒。

上官涼目光炯炯地看著她,微微地抿了抿唇,那個活潑俏麗的女子如今已不復從前的青春飛揚,嬌俏可愛,站在眼前的她,宛若一泓靜靜的湖水,清澈幽冷,安然若素,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幽寒傲氣。

「皇後娘娘今天怎麼突然來這裡了?她不是病著的么?」上官涼微微地眯了眯眼睛,一時之間找不出什麼搭訕之詞,只得尋了皇后出話。

「病好了,自然就來了。皇後娘娘是皇上明媒正娶的髮妻,娘娘來看皇上,為皇上盡些心意,很正常啊。有什麼不妥么?上官大人這麼意外做什麼。若是淑妃娘娘來的話,大人應該不會這麼問了吧。」雲茉一臉淡冷地看著上官涼,驕矜地揚起玉唇,明眸里透出幾分輕嘲。

「你……」上官涼麵色有些尷尬,懊喪地看了雲茉一眼,輕哼了一聲,表情有些自負,「皇後娘娘素來與皇上生分,突然間對皇上這麼照顧,我有所懷疑也是很正常的,有什麼不對么?任何威脅到皇上的事情,我都要弄清楚才行。」

「是么?」雲茉哼哼一聲,有些不屑地看著上官涼,「奴婢不知道該說大人是忠肝義膽還是愚昧蠢鈍,以皇上那樣謹慎謀划的人,你認為他會任由了人威脅到他么?皇上可不是小羔羊,他精明厲害得很了。大人就一點也不覺得奇怪么?慈寧宮為什麼突然之間被皇上嚴加看查起來了,太后不垂簾聽政了,這些天,為什麼所有的妃嬪都不去慈寧宮請安了。大人一向都認為皇後娘娘要加害皇上,為何皇上不把娘娘也給囚禁起來,娘娘可是太後身邊的大紅人啊。」

「這……」上官涼蹙緊了眉頭,有些迷惑不解地看著雲茉,「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是想說,皇後娘娘是……皇上的安排?」

「原來大人才知道啊,奴婢還以為大人一早就知道了。不過現在明白,也不算太笨,就是笨得可愛了點。」雲茉噗嗤一笑,神采飛揚地看著上官涼。

「你……」上官涼麵色漲得青紫一片,有些懊惱地瞪了雲茉一眼,卻見得她笑得如此燦爛,宛若一朵盛開的玫瑰,心中不覺一怔,憨實地看著雲茉,咧了嘴笑道:「你終於和以前一樣開心了,我喜歡看你笑的樣子。」

雲茉懨懨地白了上官涼一眼,嘟起小嘴,哼了一聲:「我就是覺得笨豬突然腦袋開竅的樣子好好笑。」

「只要能夠讓你笑,我這頭笨豬無所謂。」上官涼的眸子里忽然騰起兩團熊熊的火光,目光灼灼地看著雲茉。

雲茉兩頰上立時潮紅一片,低了頭暗自竊喜,銀牙碎咬,飛了他一個大白眼:「二愣子一個,活該笨死你,懶得理你。」

內殿里,燁翰端坐了書案旁,疏朗的面色顯得幾分凝重,不時地蹙了蹙眉頭,有些煩亂地將摺子甩過一旁,沉沉地嘆了口氣。

橘黃的燈光靜謐悠然,燁翰穿了一件紅黑相間的袍子,更顯幾分成熟穩重,眉宇間有隱隱的哀愁散溢出來。

若爽提了籃子,步履徐徐地進了內殿,目光安和地看著那愁眉不展的英武君王。守在門口伺候的榮貴見了若爽,面上閃過一絲訝異,剛要開口說話,若爽已經做了一個噓的動作,淺淺一笑,蓮步悠悠地向著燁翰走了過去。

燈火闌珊處,伊人翩翩若仙,窈窕玉立的身姿宛若一道清麗柔和的弧光,靜謐安好,恬淡風雅。

「走開,別來煩朕。」燁翰低著頭,眼也不抬一下,瞳孔里射出來的冷光凝成一點,有些吃緊地看著那一本摺子,卻是左相大人呈上來的告老還鄉的請辭書。

若爽莞爾一笑,玉腰輕彎,小心地撥了一下燈芯,昏暗的燭光一時間亮堂了許多。「說了不要打擾朕的么?聽不到……」燁翰有些不耐煩地冷吼了一聲,抬起頭來,慍怒的面容在見到眼前的清衣麗影之時瞬間消於無形,轉而是一片難以置信的訝異之色。

這個從不曾踏足龍霄殿的女人,此時此刻,就這樣風姿超然地站在了他的面前。面含風情,眸若秋波,臉似弦月,澹澹如無聲的落雪輕盈。

「你,你過來做什麼?」燁翰有些茫然地看著若爽,低低地道。「皇上不希望臣妾來打擾么?皇上既然貴人事忙,那麼臣妾不打擾了。」若爽落落地看著燁翰,輕吁了口氣,將竹籃放了一旁,懨懨地轉過身子便要離開。

「不許走,朕不是那個意思。」燁翰慌地坐了起來,緊緊地抓住了若爽的手,一臉焦急地看著她,英朗的面容有些起伏不定,彷彿一鬆手,這個女人就再也無法觸及。

若爽緩緩地轉身過來,目光融融地看著燁翰,緩緩地落在了他的左臂上,深深地吸了口氣,一面騰出了左手,小心而誠惶地摸上他的臂膀,憐憐嚶嘆:「還疼么?」

「你,你都知道了?」燁翰釋然地吁了口氣,洒洒地笑了一下,微微搖頭:「就算再疼,只要能夠讓你醒過來,朕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也不怕。小爽,今天你肯過來看朕,朕,朕真的很意外,也很高興,非常的開心。」

「皇上這樣做,是想感動臣妾么?那麼如皇上所願,臣妾真的感動到了。皇上對臣妾這麼好,臣妾實在是無以回報。唯有這身子,如果皇上不嫌棄的話,臣妾今晚願意陪皇上。」若爽深深地吸了口氣,眸光靜靜無瀾,臉上的笑容有些蕭然而勉強。

「鄭若爽。」燁翰面色發白,狠狠地甩開了若爽的手,眼神裡帶著一股驕傲,緊緊地握著拳頭道,「你一定要這樣別有用心地把朕想得這樣不堪么?朕在你眼裡,就是這樣不折手段的人么?朕告訴你,朕可以算計世間任何的一切,但是唯有一樣是不會算計的,那就是你我的感情。朕若要你,必要你心甘情願,要你死心塌地跟著朕。你明白么?如果你今天晚上是來諷刺朕的,那麼很遺憾,你不會得逞。朕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你可以出去了。」

看著這個倔強清高的少年帝王,聽著他這一番情真意切的言辭,若爽哽咽了一聲,凄凄一笑,眸子里有涌涌的淚水澎湃,雙手環過燁翰的脖子,靠在了他的肩上,澀澀地道:「我知道你對我好,我知道你是真心真意想為我做些什麼,我真的很感動,可是我的心裡現在很空很空,我喜歡不上你,喜歡不上你怎麼辦?你這樣子對我好,你會失望的,我會讓你失望的。」

「我不怕失望,我怕的是絕望。如果你連看都不看一眼我,那麼我就真的是絕望了。小爽,現在你還能看我,還肯這樣和我說話,那麼我相信,我們之間還是有希望的不是么?沒關係,你現在不喜歡我,我可以等,直到你喜歡上我為止。」燁翰喃喃而語,輕撫著她的鬢髮,目光慈憐而溫暖。

這一刻,他放下了天下間最珍貴的身份,只是一個滿心想要討得心上人歡喜的痴情男子。

「如果我一直喜歡不上你,你也要一直等下去么?如果……」若爽輕輕地哽咽了一聲,目光幽靡地看著他。

「不會有那麼如果的,我不許有那麼多如果,如果的結局也只有一個,那就是你喜歡我。」燁翰一臉強勢地看著若爽,昂著頭,帶著志在必得的語氣打斷了若爽後面的話,朗如星辰的眼眸裡帶著一股清高的倔傲。

若爽微微低下頭來,苦澀地笑了一下:「我儘力吧。」清澈的深瞳里漾起一絲熠熠的波光來。經歷了那麼多風風雨雨,對於愛情,她已經有些抗拒了。今日或許還是山盟海誓的戀人,明朝也許便是拔刀相見的仇人了。亦如自己和惠王,他們一見傾情,生死相許,可是到頭來結果又如何了。

有些承諾她不敢給,也給不起,而這個帝王要的,卻是她滿滿的心。如今自己的心,已經是千瘡百孔了,她拿什麼給他。可是觸到他那篤定決然的眼神時,那些拒絕的言辭卻是怎麼也說不出口來。

她嫻嫻清幽地看著她,風雅意然,寧和如中天的闕闕幽月。

燁翰傲傲地昂著頭,疏朗清俊的面容上堆起一絲凝凝的笑意,緩緩地握住若爽的手,語氣輕軟安柔:「朕向你保證,朕會給你天下女子都難以企及的幸福,這一生,朕會和你不離不棄,這一生,朕最愛的女人是鄭若爽。」

「臣妾已經是天下女子都難以企及的身份了,皇上還要給臣妾什麼,臣妾可是受不起。」若爽淑然一笑,目光清和安寧。

「朕要給你整顆心,從今天起,朕就把這顆心交給你,一顆只屬於你的帝王之心。」燁翰神色端然地看著若爽,一面拉起了她的手,緩緩地放在自己的胸口處,目光融融,暖暖深情。

若爽有些恍然失神地看著眼前丰神俊朗的少年,那樣澹澹柔情的誓言,那樣灼灼熾熱的眸光,像是春日裡的一股清風,柔柔地拂過了她的心坎。

若爽輕吁了口氣,緩緩地別過頭去:「臣妾知道皇上近來國事繁忙,又為了臣妾的事情操勞憂心,這是臣妾特地為皇上做的鮑魚湯,皇上趁熱喝吧。」一面說著,若爽已經將竹籃揭開,裡面卻是盛了一盅鮑魚湯,香氣裊裊,馥馥繞鼻。

燁翰清朗的面容上閃過一絲微微的得瑟,目光藹藹地看著那一盅鮑魚湯,揚起薄唇,有些妖魅地看著若爽:「只要是你做的東西,朕都喜歡。」

「這可是臣妾第一次下廚,臣妾可不敢保證味道好不好,要是很難喝,你也喜歡么?」若爽嫣然一笑,脈脈地看著他。

「就算是毒藥,朕也照樣喝得下去,朕也會覺得這是人間美味。朕的右手有些使不上力,你喂朕喝吧。」燁翰眨著桃花眼,深情款款地看著若爽,面色帶著一絲略略的歡喜和挑逗。

「油嘴滑舌。」若爽噗嗤一笑,聽著他這樣一說,心裡竟有一絲淺淺的甜蜜涌了上來。一面俯下身子,端出了那一盅鮑魚湯,拿了湯勺輕輕地攪動了一下,芬芳的香氣四散飄逸,帶著一股醉人的香。

若爽舀了一勺,放在唇邊吹了吹,目光楚楚地看著燁翰,緩緩地遞到了他的嘴角,燁翰融融落落地看著她,溫柔似水,輕輕地張開了嘴,一口一口地抿了進去,面色變得凝重肅然起來。

若爽呼吸一滯,有些緊張不安地看著燁翰,一邊將那一盅鮑魚湯放到了桌上,有些沮喪地道:「看樣子是不好吃了,臣妾還是拿回去倒了。」一面說著,便要將它放回竹籃里。

燁翰一邊抓住她的手,搖了搖頭,目光泫然而澄明,漫漫而笑:「這是朕有生以來,喝過的最好的鮑魚湯。如此山珍海味,倒掉了豈不是太暴殄天物了。朕說過,只要是你的東西,朕都會視若珍寶。」

「皇上喜歡就好。」若爽澈澈而笑,面色柔軟綿和。

「朕想天天喝你做的湯。」燁翰深深地看著若爽,語笑嫣然。

「皇上不嫌喝得膩味,臣妾還嫌做得膩煩了。好的東西,不一定要時時見到,時時嘗到,留在心裡的味道,才是最好最彌足珍貴的。」若爽輕揚眉毛,意興闌珊地凝視著一臉滿足的燁翰。

「是啊,留在心裡的那一份味道,才是最難以忘懷的。小爽,你知道朕心裡最美好的味道是什麼嗎?」燁翰喃喃而語,低低地念叨著,疏俊的面容上閃過一絲歡然,眼底悠悠地浮起一層暖氣。

「是什麼?」若爽有些懵然地看著燁翰,饒有興緻地道。燁翰寧和一笑,臉上的笑意更暖更深,緩緩地執了她的手:「是我們第一次相擁而卧的那個夜晚,是你身上輕輕的,淡淡的茉莉香。那一個夜晚,是朕睡得最安穩踏實的一晚。朕喜歡你那種冷清的性子,喜歡你滿不在乎的態度。即便朕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你也總是那樣淡然自若,有時候朕常常會想,要怎樣的男子,才能讓你正視一眼。」

看著眼前這個英武闊朗的少年,聽著他將那些悠悠過往信口說來,望著他談笑從容的俊雅風姿,若爽的心裡閃過一絲淡淡的凄惻,那個相擁而卧的夜晚,如果不是他此刻的提起,她幾乎已經不記得了。

若爽微微地揚了揚唇,落落地看向他:「臣妾還記得,那一晚,皇上還哭了。臣妾想知道,皇上是真的傷心得哭了,還是故意做戲給臣妾看的。」

「你以為呢?」燁翰笑得有些曖昧,面上的魅惑更重,「假作真時真亦假。」

「臣妾以為,皇上卻是在臣妾面前做戲罷了。天算先生早已經是皇上的人,皇上定然不會因為先生投靠了太后就傷心難過成那樣的。」若爽一臉坦然地看著燁翰,莞爾一笑。

「你總是這樣冰雪聰明。」燁翰輕輕地捋著若爽額前的劉海,目光里閃過一絲凝重來,沉沉地嘆了口氣,「雖然哭卻是顯得矯情了些,但是朕的確是有些難過的。朕從登基以來,就沒有做過一件帝王該做的事情,朝廷上的任何大小事不過是經了朕的耳朵而已,完全沒有其他的權力了。朕難過自己的名不副實,朕恨外戚專權和垂簾聽政,朕討厭受制於人的感覺,朕想自己來主宰整個朝廷。」

「如今也算是雨過天晴,苦盡甘來了,現在兵權大半已經落在了皇上的手裡,應是可以施展皇上的抱負了。」若爽微微地欠了欠身子,盈盈如水地看著他。

「天晴了,以後就不會下雨了么?眼下,就有一場大雨要下了。」燁翰的神色變得肅然清冷起來,目光越過燭台,落在了牆壁上的那一副山水畫上。黛青山巒,水墨山河,卻是大梁的整個疆域,無邊秀麗風光,盡在天子眼中,可就是有那麼一星半點的地方,刺得他眼睛有些生疼。

「皇上是指左相?他想告老還鄉?」若爽目光潤和地看著燁翰,若有所思地道。

「告老還鄉是假,趁亂起兵是真。若真讓他離開了京城,去了汴州,那汴州還不是他的天下了。可是朕又實在是找不出什麼理由駁了他。最頭疼的是,拓拔野已經撤兵了,北疆的邊患已經安定下來,傅雲不日就要班師回朝了。」燁翰重重地吁了口氣,神色略顯蒼涼疲憊,新年還未過完,朝廷的風起雲湧已經是壓得他有些緩不過氣來了。

「皇上是擔心飛將軍返而不歸,直接帶了大軍與左相在汴州會和,密謀起兵。京師雖有大半的兵權已經落在了皇上的手裡,可是比起飛將軍的關寧鐵騎來,還是遜色了很多。而且皇上也不放心左權到時會站在哪一邊,是么?」若爽寧婉一笑,眸色輕輕軟軟。

「知朕憂慮者,莫若皇后。」燁翰微眯了眼,目光祥和輕暖地看著若爽。

「如此看來,此事的癥結所在還是飛將軍。皇上是擔心飛將軍迫於父命而變節,跟著他一起反皇上是不是?」若爽緩緩地拿起桌子上的奏摺,淡淡地掃瞄了一眼。

燁翰點了點頭,眸底的蒼涼又濃郁了幾分:「傅雲是個孝子,前日里傅天已經派了手下的線人密送家書出去,朕不得不防。他欺騙過朕一次,說真的,此事干係重大,朕對傅雲沒有很大的信心。」

「皇上對飛將軍沒有信心,那麼對長公主有信心么?」若爽宛然一笑,施施地看著燁翰。

「你的意思是……」燁翰眉間的憂鬱一點點逸散,有些振奮地看著若爽。

「飛將軍可以為了長公主不惜連自己的性命都不要,若飛將軍成了長公主的駙馬,皇上的姐夫,那麼此層憂慮是否可以削減一些了?皇上可以下一道聖旨,就說飛將軍護國有功,賜婚於長公主,歸來之日,便是成親之時。若是皇上還不放心的話,那麼一切就要看長公主如何為皇上分憂解難了。孟姜女可以千里追夫,哭倒了長城。相信以長公主那樣巾幗不讓鬚眉的人物,定然可以比孟姜女做得更好。」若爽柔媚地笑了笑,橘色的燈光映照著姣好花容,更顯得天然麗質,沉魚落雁。

「朕怎麼沒有想到皇姐這一層,太好了,小爽,你卻是給朕解了個難題,你真是我的解語花。」燁翰燦爛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明亮的眸子如天上的星辰一般熠熠生輝,璀璨耀人。一邊說著,已經激動地將若爽抱了起來,開懷大笑,摟著若爽轉了好幾個圈。

那樣快活的笑聲,那樣釋然的表情,那樣清澈的眼神,純真乾淨如一個不諳世事的孩童。若爽目光迷離地看著這個少年天子,好看的唇,劍刻的眉,精雕的眼,飛揚的笑,在這個朗朗的子夜裡,凝成了她心底里的一絲甜蜜的悸動。

只是那時的自己,卻是刻意迴避著這種情不自禁的蠱惑,刻意忽略著那種很久便生根萌芽的情愫。原本,她該拒絕這個男人如此溫暖的靠近,可是為什麼,她的心裡竟渴望著這一種甜蜜的溫暖了。

晚風拂拂而過,院前的幾株寒梅搖曳舞動,落英繽紛,亂紅如雨,紛紛擾擾。靡靡的夜色里,閃過一絲星亮的幽寒來,房門輕開,一身褐色貂皮大衣的男子閃進了房間,手中匕首緊握,目光森冷幽寒地看著安躺在床上的素凈男子,一面揚起了手,便要向著床頭一個閃身撲過去。

驀地里,一隻纖纖玉手騰空而出,扣住了男子的手腕,黛青花影一閃,已經將高大威猛的男子推出了門外。

「你想做什麼?」柳黛音目光清冽地看著眼前的高偉男子,她的親哥哥,北魏的新主拓拔野。

「殺了他,留著這個王爺,將來於我們而言是個禍害。不要忘了,他在滄州有十萬兵馬,必須儘快斬斷大梁皇帝的後路。」拓拔野眸子里是咄咄的殺意,咬了咬牙,一臉的決絕。

「他絕對不會是我們的禍害,阿哥,如今他這個落魄樣子,根本成不了什麼氣候的。」柳黛音面色一滯,清目幽幽。

「正因為他還沒有成氣候之前,所以才要先解決了他,免得他朝成為我們的大患。黛音,我以北魏新皇的身份命令你,殺了這個男人。」拓拔野捏了捏拳頭,聲音酷冷而殘毒。

柳黛音身子一顫,不卑不亢地凝視著拓拔野,凜凜地昂著頭,一臉的蕭冷和倔強:「阿哥,如果你真要殺了他的話,就先殺了我。否則的話,有我在的一天,任何人都不能動他一根汗毛。」

「你……」拓拔野一臉氣憤地看著柳黛音,緩緩地收了匕首於衣袖之中,拳頭緊握,慍怒的面色在朗朗的清夜裡更顯幾分蕭離,漸漸地轉成黯然和落寞。這個為了國家,為了民族,為了他們拓跋一族興衰的倔傲女子,這個從不違拗自己命令吩咐的妹妹,今天卻為了一個中原的男人和他怒目相向。

「黛音,你清楚明白自己在做什麼嗎?不要忘了,你是匈奴人,他是漢人,而且,你還殺了他的母親。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他早晚有一天會知道的。跟他在一起,你會很痛苦的。聽阿哥的話,及早抽身,不要把自己陷進去,而殺了他,是對你最好的療傷方式。」拓拔野沉沉地吁了口氣,語重心長地看著柳黛音。

柳黛音目光泫然,懵然了片刻,旋即恢復了一臉的清傲:「我很清楚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麼。阿哥,這輩子阿妹都沒有求過你什麼,今天阿妹只求你一件事,放過惠王,他那麼與世無爭,那麼乾淨清澈。我愛他,就算哪一天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被他殺死,我也心甘情願。如果沒有了他,以後的日子我都不知道要怎麼走下去。阿哥,我並不堅強,我也是個小女人,我也渴望幸福和安定,就請你滿足我一次,好嗎?哪怕這是一場夢,我也毫無怨言,因為,從離開了草原開始,我已經很久沒有做過夢了。不要打碎我的夢,好嗎?」

拓拔野絕狠厲冽的面色漸顯悠然,眼中的肅殺之氣一點點殘退,多了一絲溫和的清憐,顫顫地伸了右手,輕輕地撫上柳黛音瘦削的薄肩:「阿音,你這是何苦了,不值得的,真的不值得的。」

「阿哥,我知道你關心我,可是我也希望阿哥你可以衷心地祝福我,行么?這是阿音自己的決定,阿音從來沒有這樣喜歡愛慕一個男子,惠王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他只會是我唯一的一個。」柳黛音目光柔婉而低迷,燕燕地抿了抿嬌唇,緩緩地跪了下去,一副楚楚可憐之態。

拓拔野輕輕地哽咽了一聲,堅硬的面龐鬆軟下來,目光悵然寥落地看著柳黛音,輕吁了口氣,一面將她扶了起來:「傻丫頭,你也是我唯一的妹妹啊。做阿哥的又怎麼能忍心自己的妹妹受委屈了。阿哥知道你性子倔,決定了的事情是改變不了的。既然現在你認定了他,那麼阿哥也只有祝福你了。」

「阿哥,謝謝你的體諒,謝謝你的成全。」柳黛音破涕為笑,一臉感激地看著拓拔野,兄長對她的祝福,亦是她一往無前的精神動力。

「你都為我們北魏做了這麼多,連你唯一的小小心愿都不能滿足的話,我還算什麼阿哥,算什麼英主。」拓拔野虛懷一笑,硬朗的面容上斂著一絲呵護。

「阿哥,你一個人在這裡要多加小心,萬事保重。阿音,阿音可能有一陣子不能幫到你了。」柳黛音輕輕地蹙了蹙眉,有些難言地看著拓拔野。

「怎麼了?」拓拔野的神色跟著肅然莊嚴起來,不解地看著她,「為何如此說?」

「惠王想離開京城,初十就回滄州,我得陪著他。也許,也許以後不會回京城了。阿音,阿音以後也就一直留在滄州了。在外漂泊了這麼多年,我想安定,想有個家,也想像平常的女子一樣相夫教子。」柳黛音面上帶著安和的笑意,輕輕軟軟,閑適雅意。

「很好啊,很好。」拓拔野的面色一怔,略略地笑了笑,一面點了點頭,目光藹藹地看著柳黛音,「你也是該休息了,等一切穩定下來,阿哥再找個機會去滄州找你。」

「阿哥不怪阿音這麼自私,阿音很高興。」柳黛音笑若輕柳,濛濛地看著拓拔野,「阿音不在你身邊,阿哥你要好生照顧自己。千萬要小心左相和皇甫一族的人。」

「嗯,放心吧,我自有分寸。好了,時間不早了,我該走了。你也早點休息吧。」拓拔野點了點頭,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泫然地轉了身子,眼底有一絲冷郁的蒼涼浮了起來,面色更顯決絕和酷漠。

柳黛音目光凄凄地看著那融入清朗夜色中的魁梧身影,瀟瀟地嘆了口氣,低低地喟嘆了一聲:「阿哥,對不起,我真的很累,真的很累,真的很想休息了,不要怨我。」一面說著,已經背轉了身子,眼角已經濕了一大片。

漪瀾殿。

春日的明光雅雅地映照著漪瀾殿,湉湉地鍍上了一層五彩柔光,朦朧寫意,風情旖旎。和風瑟瑟,吹得人心曠神怡起來。內殿里,李漪瀾嫻雅地坐了美人椅上,目光落落地看著走進宮來的黛青女子,唇角勾起一絲淺笑。

「奴婢拜見淑妃娘娘,娘娘金安萬福。」柳黛音雙手扣於小腹處,施施地行了禮。

李漪瀾鳳目微斜,冉冉地吁了口氣,伸了個美人腰,慵雅地道:「這一聲奴婢可真是折煞本宮了,過不多久,相信柳女官便是飛上枝頭變鳳凰,是雍容尊貴的惠王妃了,到時候,咱們可是一家人了。」

「娘娘是天上星月,奴婢不過是螢火之光,怎能與皓月星光爭輝了。」柳黛音謙遜地笑了笑,目光憐憐地看著李漪瀾。

「螢火之光,可就是你這小小的螢火之光,還能燃起熊熊大火了。本宮可不敢小瞧了你這螢火之光,哪天把本宮這漪瀾殿給燒了,本宮還犯著糊塗了。」柳黛音懶懶地抬了手臂,晃動著纖長的手指。

「娘娘太高抬奴婢了,奴婢可沒有那個本事。奴婢不過是個小小的宮人罷了。」柳黛音目光微微,安寧輕柔地看著李漪瀾。

「聽說惠王初十就要回滄州了,皇上也允了他。到時候,你定然也是會跟著的吧。那麼卻不知,本宮和你之間的協作還做算么?要知道,你和惠王能有這個結果,本宮還是出了力的,若非那天本宮派了人通知惠王,說是太妃娘娘身體有恙,只怕今天在滄州過著神仙眷侶生活的就是皇后和惠王了。柳女官這麼做,是要拋下本宮一人么?你若離開了京城,本宮還怎麼與你合作?你這可才是真真的過河拆橋呀。」李漪瀾徐徐一笑,眉黛之間已斂了一絲淺淺的慍色。

「奴婢雖然離開了京城,並不表示奴婢與娘娘的合作就此結束了,還是可以另找他人代替的。奴婢有個哥哥,馬上就要進宮當差了。淑妃娘娘宮中不正是缺了個守殿的侍衛么?」柳黛音嫣然一笑,目光謙謙地看著李漪瀾。

「看來柳女官是留有後路了啊。也罷,既然是柳女官的哥哥,本宮自然也是無異議的。不知柳女官的哥哥叫什麼名字?」李漪瀾目光里閃過一絲凝然,悠悠一笑。

「柳中野,等到時候進了宮,奴婢會寫好引薦信交給他,娘娘到時候看了便知道。」柳黛音回道,眸色安和清亮。

「如此甚好。柳女官近來想必為了照顧惠王是費了不少心思了,本宮也不多留你了,本宮祝你一路順風,和惠王可以花開並蒂。」李漪瀾面色無瀾地看著柳黛音,亦不再多問下去,懶懶地擺了擺手。

柳黛音福了福身子,淺然一笑,清然地轉了身子過去,纖瘦窈窕的身影在春日的明光里恍恍惚惚,淡雅凝意。

李漪瀾緩緩地從美人椅上坐了起來,笑意融融的神色緩緩地凝成了一股清漠與幽絕,握了拳頭,眼裡帶著一絲蒼鬱的冷傲和些許的恨意。

「主子,這個柳黛音究竟是什麼來歷,奴婢已經派了外面的人去探查她的底細,可是她好像就是一張白紙一樣,真是奇了怪了。偏偏她知道我們的事情這麼多,真是不簡單啊。為防不測,主子,要不要解決了她?」屏風後面的素落清清冷冷地走了出來,眼底是一片泛寒的騰騰殺意。

「先別這麼做。」李漪瀾一面擺了擺手,略略地沉思了一番,「至少在這一刻,她還不會是我們的威脅。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要強,雖然這所謂的朋友只不過是暫時的利益所趨。本宮現在倒是很有興趣見一見她那所謂的哥哥,妹妹都這麼狡詐精滑了,那哥哥應該也差不到哪裡去了吧。」一面說著,淑妃的唇角勾起了一絲漓漓的輕笑,目光蕭然地看著庭院外的明光粉影。

素落見得李漪瀾如此,也不好多說什麼了,默默地退到了一邊。

「對了,消息給鬼尊放出去了么?」李漪瀾面色浮起一絲薄涼,目光清冷地看向一旁的素落。

「一切都辦妥當了,主子放心。」素落嗯了一聲,輕輕地吁了口氣,面上閃過一絲得色,「相信過不了幾天,鬼尊就能夠來京城的。」

「真是料不到,當今皇后居然是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倒是讓本宮先前低估了她。皇上還真夠厲害,韜光養晦了這麼久,連一向精明謀划的太后都被他給騙了過去。也不知道,太后她老人家如今在慈寧宮閉門不出的日子好不好過。」李漪瀾捏了捏拳頭,清傲地揚起頭,眸色添了幾分凝重。

「如今太后被囚,左相兵權被削,看樣子傅家是要失勢了。皇上,不像我們想象中的那樣簡單啊。至於皇后,就更加深不可測了,能夠殺得了鬼面先生,定然不是什麼泛泛之輩了。不知道鬼尊來了,能幫我們除掉皇后么?」素落目光憂憂,有些擔心地說道。

「無論如何,皇后一定要除掉,本宮決不能讓這顆絆腳石擋了我們的道。」李漪瀾面上閃過一絲憤恨之色,咬牙切齒地說道。她苦心經營籌謀才想出了這麼一條路,決不能讓那個女人壞了她的大事。

慈寧宮。

硫瓦粉牆,亭台水榭,巍巍宮闕,往日威儀肅穆的慈寧宮已沒有了平日的高高在上,目空一切。曾經那個榮光萬丈,權傾梁朝的女人如今不過是這巍峨宮廷里的一隻籠雀。

半生榮寵,強勢犀利如太后那樣精明的女人也終究抵不過時間的利器和後來居上的爾虞我詐,落了個晚年凄涼的下場。

自燁翰派了兵層層將慈寧宮看守起來,往日里拜宮朝謁的名流貴婦,高官夫人沒有了平常的趨之若鶩,在皇上的崛起之日終究門可羅雀起來,後宮的妃嬪也免了對太后的請安問禮,這座龐盛高雅的宮廷,在流年的洗禮中,漸漸地失去了它的恩寵,漸漸黯淡了它的光澤。

慈寧宮外,若爽一身紫紅流蘇小夾襖,下身系著翠綠銀黃鑲邊的褥子,耳著明月鐺,髮髻上斜斜插了一根銀白鳳羽釵,蓮步輕輕,緩緩地在慈寧宮的殿門外站定,目光幽若而安和。曾經,每每來到這裡,她總是那樣的小心翼翼,心中總是斂著一絲不安和緊張。

世事變遷,風水流轉,那個權傾一生的大梁太後於新年裡黯淡沉寂了下去。統領了三十餘載後宮的女子在這個正月里漸漸地沒了稜角,那一層榮耀權力的光環終究在皇權的傾軋中漸漸褪成煙灰色。

雲茉對守職的幾名侍衛說明了來意之後,侍衛這才放了行,主僕二人方是依依地進了慈寧宮。雖是初春,但是慈寧宮裡卻瀰漫著一種清冷的氣氛。

若爽施施地進了內殿中,摒退了看守內殿的兩個宮女,留了雲茉在外邊把風,信步姍然地掀了帘子,進了太后的寢卧。

側首,便見了太後端坐在床頭,面色蕭漠而恍惚,手中拿了一串佛珠,細細地拂動,口中念念有詞。多日不見,鬢角白髮又多了起來。很難想象,那個伴隨著大梁王朝走過了三十餘載的女人,如今卻像個平凡婦人一般抄佛念經,朝廷的風雨同她無關,後宮女子的命運亦與她不再牽扯,當這兩樣視若珍寶的東西全都失去的時候,她的生命便只剩下了一片荒蕪的蒼白。

太后的身子略略地怔動了一下,手中的佛珠掉了下來,散落了一地,目光寂冷地看向了盈盈而立的若爽,面上閃過一絲狠毒的凌厲來,咬了咬牙道:「小賤人,你還有臉來?」

「臣妾給太后請安,太后金安萬福。」若爽不卑不亢地看著太后,平靜無瀾,淡若秋水,剪剪的雙瞳里是清澈無瑕的明光,「臣妾很久沒有來給太后請安過了,一來是臣妾身體不適,二來因為是年關,後宮中很多事情都需要臣妾打理,今兒個算是抽了個空,便過來瞅瞅太后了。」

「是啊,真是貴人事忙啊,如此說來,哀家還要感謝你百忙之中來給哀家請安問好了。哼,假惺惺做什麼,你這個歹毒的小賤人,枉哀家一心一意想要栽培你,沒有想到你聯合了小皇帝一起來哄瞞哀家,你可真是會做戲啊。哀家看人無數,到頭來敗到你的手裡了,哈哈,真是可笑,可笑啊。」太后的情緒顯得有些激動,連日的禁足閉宮,防範看守,讓她非常的壓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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貢品皇后:暴君圈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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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朕要給你整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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