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陳圓姬遺書諫藩邸 吳三桂易服祭明陵

第十六回 陳圓姬遺書諫藩邸 吳三桂易服祭明陵

第十六回陳圓姬遺書諫藩邸吳三桂易服祭明陵

三桂之子那時雖為駙馬,但朝廷不過藉此約束三桂之心,實則常害怕其父子間互傳消息。事事關防吳駙馬,因此其馳報三桂之信,也為其妻所得,呈諸朝廷。幸其信尚勸三桂勉盡臣節,是以朝廷也不過問。

吳三桂未嘗不悉朝廷用心,已事事提心弔膽。那一日夏國相獨進藩府,拜見三桂道:「我得京中消息,知朝廷有撤藩之意,不過以大王兵權在手,未敢便行。大王將何以處之?」吳三桂道:「古人說得好: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現在天下太平無事,安用吾輩耶?!」夏國相道:「大王之言是也。丈夫貴自立,如果不能俯首降心,自當早為之計,此則大王所知矣。」三桂笑道:「孤之得幸全者,只恃此兵權未去。若一旦解去兵權,孤與卿等這顆頭顱,誰復能保全耶?人以為孤為沉緬酒色,實則欲藉此韜光養晦以釋朝廷疑心。」

夏國相道:「大王若於十年前行之,天下唾手而定。若行諸今日,須計萬全方可。」吳三桂道:「當借兵入關之際,孤已與耿、尚二王歃血盟誓,孤若有舉動,他必能相應。但輕舉妄動,實為敗事根本,須待人心憤激然後行之,否則事必無濟。」夏國相道:「惜雲南戰馬羸弱,或不濟用。」吳三桂道:「卿言極是。近來戰馬病斃也多,川馬又力弱,難以為用,現在孤有養子王屏藩、王輔臣,方任陝西鎮,可令他選西馬之最健的,歲進三千匹,繞道由西藏至滇。孤現在諸事只是托卿與馬寶二人任之,孤只是不改常度,以緩朝廷之心。若稍遲一年,吾軍準備也妥矣。」自此三桂只是日在野園中,與諸姬環戲。

那時圓圓方多病,三桂新得一愛姬喚作蓮兒,年方十七,姿容艷麗,態度幽閑,尤精文墨,字體矯勁,詩文尤膾炙一時。三桂特納之,與寵圓圓無異。每於夏日,三桂攜之共游荷花池,蓮兒立於九曲橋邊,三桂比為出水芙蓉。三桂又搜羅滇中名士,置於幕府,每於公暇,以幅巾便服召諸名士宴會。及酒酣之際,三桂親自吹笛,宮人依次和答,高唱入雲,即令蓮兒與諸名士為詩,互相唱和。座中無不興高采烈,即大呼求賞。不多時,已見珠玉金帛羅列滿前,宮人互為爭搶,三桂相顧大樂,並先取以贈蓮兒。蓮兒得之只是存箱,絕不耗用。

三桂問其故,蓮兒道:「妾自承恩寵,凡好吃好穿都大王所賜,妾得此額外賞賜,也何所用?姑積存以待大王留餉戰士。」三桂聽罷,更為欣慰。自此賞賜宮人,也不復如前揮霍,因為蓮兒一言所動,因此留有用之財以充軍實也。

蓮兒見宮人只是奢侈酣樂,頗不以為然,獨與圓圓相得,每呼圓圓為姊。自圓圓病後,蓮兒不離左右,且為親侍湯藥,圓圓謂蓮兒道:「吾留此席以待妹久矣,但風流有限,君王沉溺於安樂,後事尚不知何似。妾將就木,或不再見凄涼境況也。」言罷而泣。

蓮兒道:「吾君性情嚴厲,妹子承寵未幾,不敢亂進言。吾姊隨大王於患難之中,以至今日,寧不能一言?妹子日見君王與夏國相、馬寶三人密語於園中,意日來必有事故,不過不敢過問。姊隨侍大王已久,豈忍坐視?或借一死以感動大王,固未可知。且姊有遺言,也足使妹子等得為後來借口,以進諫大王也。」

陳圓圓也覺此言有理,便令準備筆墨,特揮一函,以告三桂。並囑蓮兒道:「此信必待吾死後方可呈發也。」蓮兒領諾,於是扶圓圓於病榻中,移就案旁,圓圓乃濡墨寫信。

那時圓圓以春風無力之身,既經久病,又勞文思,已是氣喘聲顫,粉汗如珠而下。蓮兒為之調護備至,費時頗久,其信始成。

這夜圓圓死去。

侍者奔告三桂,三桂聽得大悲,乘夜前往圓圓妝台,撫屍大哭,轉身命令在商山寺旁挑選風水好的地方,安葬圓圓,並徵集工役數百人,大興土木,數月後,大工始成。

自圓圓死後,三桂後宮不下千人互謀爭寵,唯三桂獨寵蓮兒。三桂留連酒色,日事笙歌,所有政事都交給夏國相及馬寶。三桂又有二女,乃擇部下少年有勇謀的人,招為東床快婿。其長女許配郭壯圖,次女即配與胡國柱,因此郭、胡二人,當時實與夏國相及馬寶同掌事權。一面催王屏藩、王輔臣速送戰馬,以備舉兵。三桂又借言籌劃邊防,令人增募兵卒,大有待時而舉之勢。

那三桂陽則放棄政事,陰則準備興兵,宮內唯蓮兒頗知一二。三桂並囑蓮兒道:「孤若有所謀,慎勿令福晉知道。以她兒子猶在京中,朝廷已招為附馬,怕福晉以愛子之故,必阻孤所為,是誤孤大事也。」蓮兒領諾,都不敢以三桂之心輕泄。

不提防,章京玉順早窺伺三桂舉動,已密奏京中。京中自提議撤藩不果,早已特派使者赴滇偵察。那日三桂聽得朝廷派使者來滇,以為遣使到來的用意,只欲窺探自己的舉動,已令部下各員,如使臣到來,須小心周旋。不料朝廷之意,以遣使巡邊為名,若使臣直至雲南,必啟三桂疑心,乃令使臣由貴州繞道,先行入川,然後由川入滇,復同時派出使臣多名,並巡各省,以掩三桂耳目。京中各大臣,認為三桂視雲南為己國,命官置吏不由朝廷,不久必然為變,不如令三桂移鎮別省,如三桂肯從,便無反心,倘三桂聞命不肯移鎮,便是反形已露,不可不防。朝廷也以為然,那時是清康熙十一年。

三桂在滇蓄志反正已久,日日令馬寶、夏國相、郭壯圖、胡國柱等訓練兵馬。那時所慮,只是糧餉不足。三桂早已招徠商賈,資以藩府資本,使廣通貿易,借興商之名,以充實府庫。又因遼地產參,利盡東海,唯其餘藥材多出巴蜀,便嚴禁私采,以官監之,由官收其材而賣之於市,違反的人處死。於是滇川精華盡歸藩府。

那一日,使臣已由四川入滇,三桂特令部下諸將往接,自己也出郭相迎。忽又聽得朝廷已特派使命,奉詔諭到來,新使將已到境。三桂聽得大疑,自忖:來使以巡邊為名已至滇省,如何又有一使到來,究是為何?一面與心腹將士相議,一面又發部下往迎新使,一同到了館驛中。新使開讀詔諭,命吳三桂移鎮關東。三桂接了詔諭,仍不動形色,即向新使說道:「這是朝命也,安敢不遵?候部署各事,即奏報起程日期。」

三桂回藩府後,即召夏國相、馬寶商議此事。三桂道:「朝廷此舉,只欲調虎離山。孤遵命也死,不遵命也死。孤若死則卿也難獨生。為今日之計,只宜於死裡求生。」夏國相道:「但不知人心如何。不如以詔諭發表,看人心如何,然後計較。」馬寶道:「人心若不以大王移鎮為慮,又當如何?」夏國相道:「滇中官將為大王心腹者十之八九,且與大王相依為命。現在不過藉此詔諭以振人心。」便以移鎮之詔告示部下,果然全藩震動,都以為三桂一去,諸將都不能保全,無不怨憤不已。那時兩使都不知其用意,以為三桂既已受命,因此唯催三桂起程,三桂也唯唯答之。

及過了多日,仍未起程,兩使乃官居都督,偶爾也欺辱其將吏。那時將吏紛紛向三桂告狀,三桂更激言道:「他奉朝廷使命,不可抗也。現在本藩移鎮關東,即是與諸君生離死別,諸君自孤去后,也未必獨存,朝廷疑忌既深,所以至此。」諸將都憤然道:「我等隨大王出生入死,乃有今日,朝廷既不念前功,反加猜忌,我等寧死,斷不能受辱也。」言罷,都力請三桂不可移鎮。

三桂知人心已動,那一夜即在藩府中置酒高會,與諸將大宴。酒至三巡,三桂道:「現在將與諸君別矣。三桂以一武夫,得為朝廷建立大功,皆諸君之力所致。孤不忍舍諸君,即諸君也不忍舍孤也。現在當與諸君更盡一杯,以表離情。」說了,復親自向諸將輪流把盞。

當三桂說時,諸將已人人感動。至此諸將已都明了其意。凡三桂平日心腹之人,也都已約期待變。及使臣更催迫三桂,三桂即復會諸將,名為勸行,實則激變。三桂見諸將已從己意,即擇日祭拜明陵。並下令道:「如祭故君,須以故君之衣冠往拜也。」諸將也唯唯聽命。

到那一日,即與諸將一起到永曆陵前。三桂先服明朝衣冠,自夏國相、馬寶以下,都一律穿戴明裝,共至陵前。三桂含淚對諸人道:「孤今日不得已之苦衷,尚難向諸君細述。孤今日易服祭拜先陵,都為諸君所目睹。人不可忘故君,也不可忘故國也。諸君早早做好準備。」諸將都為應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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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三桂演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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