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你」不在（下）

她走到貼滿留言條和明信片的留言區，看著上面的留言條若有所思。留言條上的留言大都是情侶留下的，有海誓山盟的諾言，也有涓涓細水的情話，在諾言和情話的旁邊，大都畫下了兩個愛心；留言區上的那些明信片都是咖啡館的一些老朋友寄過過來的，有些是旅途中的風景，有些是站在風景前親密的情侶合照，在明信片上，寫著送給咖啡館和過客的祝福。

她將掛在留言區的一本牛皮紙質留言本取下來，翻開留言本，她很快進入安靜的閱讀裡面。我悄悄站到她身後，閱覽著牆上的留言條，因為心不在焉，我看得很粗糙，所有的文字都沒能進入我的大腦。拐走我相機的阿宇在一旁用心地拍攝咖啡館里的舊物件，時不時也對著我們拍幾張。

翻到留言本的空白頁面停了一會，葉露凝並沒將留言本放下，她在留言區下方的原木架子上取了一支黑色簽字筆，帶上留言本走到手繪牆旁的咖啡桌邊，在原木椅子上坐下后，她翻開留言本平放在咖啡桌上，拔掉黑色簽字筆的蓋子，在留言本上寫下了一些東西。隨著筆尖在紙上遊動，一曲帶著淡淡憂傷的音樂響起，隨即她臉上也露出她一直想要隱藏起來的憂傷。

雖然我很想知道她寫下了些什麼，但我還是選擇站在一旁拿起另一本留言本佯裝翻看，沒去打擾她。阿宇倒是活躍起來了，儘管他在旁邊不斷地更換位置和角度，但鏡頭始終是對著葉露凝的。

音樂結束后，相機的快門聲讓葉露凝反應過來，她趕緊停下筆，羞澀地用手將她的留言遮蓋著。阿宇笑了笑，舉著相機走開了。

下一曲音樂停止的時候，葉露凝也停下了她手中的筆，她合起留言本走回留言區。

「寫了些什麼？」我假裝隨意一問，卻是心馳旁鶩地翻著手中的留言本。

「這是個秘密。」葉露凝微笑著將留言本掛回留言區，但她的微笑並不坦誠，只是一道保護色。「走吧，時候不早了，你也該回學校了。」她刻意轉移話題。

「真不想離開這地方。」我說著，放下手中的留言本，偷瞄了一下葉露凝剛放下的留言本，心裡居然生起將它帶走的邪念。

「下次再來唄。」阿宇說著，走過來把相機交到我手上。

我朝他點點頭，收起相機，隨他們走出了咖啡館。

也許是因為達達熊咖啡館里散漫的時光讓我們心情放鬆了，走在路上，我們步伐並不匆忙，大家都閑散地逛著。又或許是我們心裡各自裝著的故事被翻開了，誰也不願匆匆收起。

緩緩的腳步走到了一家首飾店前，店裡的首飾並非金銀珠寶，而是清新脫俗的小手工，也有不少文玩，這讓葉露凝的腳步不禁停了下來。

「進去看看唄。」我說著，一步跨過門檻。走在前頭的阿宇又折了回來。

店老闆在櫃檯里編織著手工品，見我們進來，他只是抬頭說了句:「隨便看看!」然後低下頭繼續編織他的手工品。首飾店裡的首飾大都是手工編織的，看上去雖然粗糙，但極有復古風味，淡雅樸實，很符合文藝青年的審美趣味。

走到手鏈那一欄，葉露凝停住了腳，她彎下腰拿起一條手鏈開始上下端詳，手鏈是用棕色的繩子編織而成，兩頭可拉緊可放鬆；手鏈的前頭，包裹著兩顆粉藍色的珠子，珠子光滑透亮，倒映著葉露凝的臉。

端詳了許久，她突然擰著手鏈轉身來朝我問：「好看嗎？」

「嗯，喜歡這個？」我看著她問，但我的語氣透出了不該有的深情，而我並沒覺察。

「隨便看看而已。」或許是我語氣里的深情嚇到她了，她微微笑了一下，把手鏈放回到原來的位置，走到首飾店的另一頭。

我沒有跟過去，待她走開，我拿起那條手鏈走到前台。

十分鐘后，我們坐上開往她學校的公交車。

公交車途經阿宇的學校，他到站便下了車。很快，公交車也抵達了她的學校。下車后，她便將我領到她學校附近的校園包車站點。站點站著許多和我一樣去往廣州的乘客，他們有的低頭玩著手機，有的在和身邊的同學說著話，有的則是將要分別而依依不捨地互相擁抱著的情侶，這一幕，似曾相識。

「露凝，這個給你。」我從褲袋裡掏出那條手鏈遞給她。

「你買了？什麼時候結賬的？」見到我手中的手鏈，她雖然面露驚喜，可她並沒有立刻伸出手。

我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帶著些許命令的語氣說了一句：「拿著。」

她伸手接過手鏈，放寬手鏈套在右手腕上，可是要想拉緊手鏈，需要兩隻手拉住手鏈的兩頭才可，單靠一隻手難以做到。

幾經嘗試后，她把右手伸到我面前，輕聲請求：「幫我把手鏈拉緊吧！」

雖然她的眼睛只盯著手腕上的手鏈，但她這突如其來的親密舉動已讓我血液驟然沸騰，沸騰的血液沖昏了我的靈魂，導致我的大腦一片混亂。但神奇的是，我居然木訥地抬起了雙手，兩手的食指和拇指小心翼翼地碰上手鏈，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觸碰到她柔弱的軀體，她就會猛然將手抽走。我的手心不斷地冒出汗水，我的大腦徹底短路了，無法向我的雙手發出下一道命令。

「抓住鏈子的兩頭······嗯，對，拉緊。」見我不知所措，葉露凝開始輕聲指揮，我的手在她的指揮下拉緊了手鏈。

「好看嗎？」她微笑著將手鏈又舉高了一些。

「嗯，好看。」說完，我咽了一下口水，沸騰的血液讓我口乾舌燥。

「你該上車了。」她看著我身後剛打開車門的大巴說。

「嗯···那我走了···拜！」我依依不捨地朝她揮了揮手，轉身走向正忙著擠上車的人流中。可是腳步越走越緩，最後我還是忍不住回過頭來多看她一眼，然而看到的只有她慢慢遠去的孤單背影，我明白，她的這份孤單並不是因為和我的離別。

上車后，我依然選擇靠窗而坐。隨著車窗外的風景不斷地往後退去，空虛猝不及防地朝我襲來，我腦子裡開始不斷地重播今天所發生的一切。為了止渴，我只好取出單反相機，打開顯示屏，翻看阿宇在達達熊咖啡館拍下的照片。很快，一張照片讓我停住了往下翻。照片里，葉露凝正在寫留言，而留言上的字也剛好露了出來，字雖是倒著的，但只要將相機反過來，再將相片放大，便可一目了然。只是，我要不要看清楚它呢？

儘管猶豫了一會，但我還是把相機倒了過來，不斷地將照片放大。隨著文字的不斷放大，我的心跳也不斷加速。最終，我如願地看清楚了上面的文字：

今天，拍了畢業照，你不在；

今天，來到達達熊之家，你不在；

今天，沒有向日葵

······

照片上的文字停住了，往下的文字並沒有被阿宇拍下。可是這些文字已經足夠讓我明白了她的孤單她的惆悵。也許我心底早就猜到了，只是不願意相信，而這些文字，卻讓我無處可逃，它們明明白白地告訴我，我和她之間，只是好朋友，縱使我在她身邊一路陪伴，也代替不了已經住進她心底的那個人，她心底的那份孤單不會是因為和我的別離，而是因為對那個人的思念。

「你」不在，我再痴情的纏繞，她也憔悴。我永遠也抵達不了的地方，「你」卻輕易地抵達了，可是為何這時候「你」卻不在？對她來說，我可以不在，但「你」不應該不在，為什麼？還有那向日葵，這不是我早就知道的嗎？她的Q名不就叫「向小葵」嗎？她不是和我說過她喜歡梵高的向日葵嗎？為何我卻沒有想起？我是忘了帶腦子了嗎？悔意讓我不由自主地舉起左手扇了自己一巴掌，這一巴掌聲音極其響亮，導致鄰座的女生偷偷瞄了我一眼，她像看到了神經病人一般，忙把臉轉到另一邊。

我調控一下情緒，收起相機，把頭靠在車窗上，透過車窗，我看到了一輛電動車颳了一輛奧迪的車門，車主正在吵鬧，交警正在調解，可是這一切都與我無關，我毫不關心，也毫無八卦之意。我現在的心情是心疼還是後悔我也說不清，一直打算抽身離開的我又再一次陷了進來。

唉，作孽啊，我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