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九章 活得不如傻子
把那些東西交給武三叔，歐陽振華就打開手機電筒，頂風冒雪朝夜色之中走去。
武老爺子和武三叔在後面大聲喊話，歐陽振華從始到終都沒再回頭。
歐陽振華是武家送出去的孩子，沒有學過武家的多少東西，只在小時候得到了一點醫藥學方面的啟蒙，後面都是歐陽振華自學成才。
他沒要過武家的任何東西，也不想和武家這個豪門家族扯上任何關係。
如果不是武佳華突然出現，歐陽振華都打算一直隱瞞自己的身世秘密，不再對外人提起。
武佳華意外出現，這秘密沒法再守下去，歐陽振華也索性把話說清楚了。
歐陽振華也清楚，沒有武家那重身份，他很可能還會失去僅有的一點東西。
不過歐陽振華明白，自己其實從來就不曾擁有過，過去的那些，都不過是夢幻泡影。
如今事情告一段落，歐陽振華有幾分孤單，幾分落寂，卻也多了幾分輕鬆。
從此塵埃落定，他終於可以去做一個隨心所欲的流浪醫生，不用隨時擔心有人在背後使壞，也不用去考慮那些和他本來就沒關係的豪門恩怨。
走到竹林鎮附近的分叉口，歐陽振華看着前面的兩條路，不由得有些猶豫起來。
他不知道自己是應該直接去竹林村那邊那棟房子，還是該先去一趟竹林鎮。
十二歲那年，他的養父母雙雙出事，之後他的外公外婆，也算是爺爺奶奶，都因為喪失這唯一的兒子，鬱鬱而終。
養父養母，爺爺奶奶，親生父母，全部都不在人世，歐陽振華早已經沒有家，他根本就沒地方可以去了。
竹林村那邊，有他找武興華借錢買的一棟小房子，可那也只是房子。
沒有家人的房子，也就是一個落腳點，根本不能叫家。
歐陽振華倒是沒忘記，竹林鎮還有黃曉蝶等着他。
可歐陽振華內心卻很矛盾，他不知道自己還該不該去見黃曉蝶。
這並不是說歐陽振華不喜歡黃曉蝶，一日夫妻百日恩，他們相處時間不短，就算原本只是普通的友情，相處這麼長時間，雙方也早已經有了很深的感情。
黃家和武家差不多，是個保守而固執的千年大家族，歐陽振華是不想讓黃曉蝶為難，因為他清楚得很，沒有武家那重身份，黃家基本上不可能答應讓黃曉蝶繼續和他在一起。
他知道黃曉蝶很執著，甚至可能因為這事和黃家徹底鬧翻。
可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越發為難。
歐陽振華自己已經失去了太多，他不希望看到黃曉蝶為了他，和黃家人徹底鬧翻。
在歐陽振華看來，愛情會因為時間的推移而逐漸變淡，而血濃於水的親情，卻是永遠沒法改變的事實。
夜來風急，飛雪漫天，坐在路口處的歐陽振華身上落滿雪沫，很快就變得如同冰雕一樣。
歐陽振華就那麼坐在路邊，任由風雪落在他身上。
他真的很累很疲憊，根本不想動彈。
長到這麼大，歐陽振華經歷了太多事情，失去了很多東西，也受過很重的傷，幾次都差點死在野外，可他從來沒感覺這麼累過。
這種由心而生的疲憊，讓他一根手指都不想動。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所謂的親人在背後搞鬼，武老爺子千里迢迢過來，目的也是為了拿回那一份在歐陽振華眼裏狗屁都不是的股份。
就連當日，歐陽振華的親生父母出事，武老爺子也沒離開江海，沒去親眼看一眼。
骨肉親情，還不如一串數字，這樣的結果，讓歐陽振華覺得很諷刺，也很搞笑，同時也讓他徹底絕望。
之前歐陽振華憋了很多話在心裏，可是看着武老爺子落寂的樣子，他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口。
不管怎麼說，那個老人還是他名義上的爺爺。
而如今，那個叱吒風雲的老人已經兩鬢蒼白，到了垂暮之年，歐陽振華不忍心再去打擊這個為了所謂的家族利益，捨棄了太多東西的可憐老人。
歐陽振華不在乎老爺子怎麼抉擇，因為歐陽振華已經得到消息，那個人在連夜乘飛機潛逃。
那人參與了太多機密研究，根本不可能逃得掉，等待那人的不會有太好的下場。
或許是莫名墜機，又或許是意外擊斃，最好的結局可能就是秘密被捕，在黑牢裏孤獨終老。
其實不管哪一種結果，都是差不多，反正也就是武家又少了一個人。
武老爺子苦心經營的家族，最後剩下的，也就爺孫兩三人，還有一個支離破碎的集團。
至於武三叔有沒有那能力去整合，武興華有沒有那能力去重振武家，那都是武家的事情，和歐陽振華沒啥關係了。
歐陽振華現在什麼都不在乎，他就想睡一覺，漫天風雪也吹不走他內心深處那種疲憊。
可歐陽振華卻睡不着，不是因為風雪太冷，而是因為他一眯上雙眼，腦海里就是那一片被燒成瓦礫的房子，沈欣悅臨走之際那凄美的笑容，還有那汽車墜崖的殘骸。
那一片瓦礫奪走了歐陽振華的童年，讓他一夜之間變成了一個沉默冷酷的大人。
那一抹凄美的笑容，讓歐陽振華感受到了，什麼叫心碎的感覺。
至於那汽車的殘骸，沒給歐陽振華帶來太多的驚訝，因為這是他預料中的事情，也因為他的神經已經麻木。
從那時候開始，他就不知道自己還能為什麼而活着，他拚命的告訴自己，人應該為未來而活，可到頭來，他卻依舊活得如同行屍走肉。
回想這半生，他忽然自嘲的笑了起來。
這半輩子，除了童年的那些日子，最快樂的時光，竟然是變成了傻子的那一段。
只有在什麼都想不起來的那段日子，才能真正無憂無慮，每天吃飽喝足就能開開心心。
然而笑着笑着，歐陽振華的眼角就有淚水滑落。
因為他忽然覺得，這人生太過諷刺，自己活得竟然不如一個傻子！
天色漸漸明亮，歐陽振華才知道，自己竟然在這漫天風雪之中坐了一晚。
撐著有些麻木的雙腿站起身，看着東方出現的那一小片青天和那輪剛剛滾出山頭的紅日，歐陽振華忍不住微微搖頭嘆息，「雖然半輩子活得不如傻子，可這路還是得走下去，但願下半輩子，能夠像傻子一樣活着，不再有那麼多恩怨情仇，愛恨糾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