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弔死鬼

被牛車顛了大半個小時，莫羨的腰都快斷了，同行的女孩子應該還是未成年，個個都怯生生的模樣，但卻沒一個露出疲態，彷彿只有她一個人腰酸得要命。

下了車，莫羨就見到了傳說中的林家，還是舊式的結構，漆著暗紅的大門，青瓦白牆，大門兩端掛着兩個紅色大燈籠，幾條金黃色的長穗子在風中飄着，有幾個人開始掛紅色的綵帶，也有人在張貼雙喜，一派喜慶。

「六嬸兒，快快進來，人手缺的很！」站在門口的男人招呼了牙婆子一聲。

莫羨下意識看了他一眼，留着山羊鬍子，身上是深藍色的長袍馬褂，梳着蛇尾辮，眼下的青黑彰顯着他平時似乎沒能怎麼安眠。

「哎，林管家，我這不是帶人來了嘛。」牙婆子六嬸回頭，把她們喚了過去。

十個丫頭排成一列，就像物件一樣任人挑選，莫羨強忍着不適，為了穿回去，忍住！

「忘了說，小姐要親自選一個貼身服侍的丫鬟，到時候可是要隨嫁的。」林管家又加了一句，似乎誰被選中了就是天大的福氣一般。

莫羨心道：可千萬別選中她，她是想留在林家的，要是跟這林小姐去了夫家，說不定觸發事件就沒辦法實現了。想到這裏她不由又暗罵了那捉妖快行一頓，都來到林家了，半點反應都沒有。

「我瞧著這丫頭不錯，模樣夠清秀。就她吧。」一道清脆鶯啼女聲響起，莫羨下意識抬頭，台階上站着一個穿着月白色旗袍的高挑女子，上頭的芍藥花式紋樣被她艷麗的臉龐活生生壓了幾分顏色。

林家小姐是個十分好看的女子。

但莫羨現在要關心的可不是這個，「我？」她指著鼻子問。

「還問，不就是你！還不快謝謝小姐？」林管家對她的沒眼力見十分不滿。

莫羨微微皺眉，真是怕什麼來什麼，不過現在也只能接受安排了。

剩下的九個很快也被人領了去，整個林家都在為林家小姐，林秀秀的婚事忙碌著。

莫羨被指點着做了很多零碎的事，不過因為她是林秀秀的貼身丫鬟，面子有光了些，倒不用做太多的粗重活。這幾天她在林家這麼久，卻沒有察覺到半點不對勁，連妖氣都不曾發現半絲。

終於到了大婚當天，另一個陪嫁丫鬟春蘭跟莫羨按照往常一樣，準備進去叫林小姐起來換裝洗漱。

因為吉時是八點，所以她們就要五點叫醒林秀秀，天才蒙蒙亮，裏面的燈卻是亮着的。莫羨心裏有種不安的感覺，她就這麼一遲疑，春蘭就率先推門而入。

不多時卻傳來了一聲凄厲的叫聲，似乎受了很大的驚嚇。莫羨連忙舉起腳步跟了上去，見狀也不由往後退了兩步。

林秀秀死了，就死在那張雕花黃梨花木做的大床前，是弔死的，兩隻腳在半空中懸著，腳上有一雙紅色的繡花鞋。

「死人了！死人了！」春蘭受了不輕的刺激，半瘋癲的狀態一直在大喊，尖銳的聲音刺得莫羨的耳膜生疼。大半個林家的人瞬間都往這個方向涌動起來。

莫羨皺着眉，趁著人還沒來之前走近看了兩眼，林秀秀身上一早就穿好了紅色的嫁衣，這麼一看竟像是被血染紅般怪異的艷麗。

但她身上沒有傷，只是粉黛未沾的臉上透著黑紫色，缺氧而死，纖細的脖子間有很深的勒痕。

率先到的人，是林管家。

莫羨聽到有東西磕碰到的聲音，回頭一看，是林管家整個人癱軟在門邊，那雙開始有點發黃的眼眸里滿滿都是恐懼。

似是比見到死人更深一層的恐懼，至於是什麼，莫羨看不懂。

「快??????快派人告訴老爺和夫人。」他說完這句，徹底癱在了地上。

莫羨見過的鬼怪跟死人比見過的活人更多，她是最冷靜的那個，去到內屋告訴林老闆跟林夫人時，他們卻是一副完全不信的樣子。

「說什麼糊塗話！大好的日子，有你這麼咒自家小姐的嗎？！」林夫人氣到想一巴掌落在莫羨臉上，莫羨自然不會被打，靈活閃開。

既然事情已經開始，相信觸發事件應該也快來了。

林夫人胸膛劇烈地起伏着，倒是林源眉頭一皺，神情嚴肅地沉聲道：「先過去看看再說。」

兩人去到林秀秀的房間，屍體已經被抱了下來，直直躺在床上。

林夫人再不願相信，事實卻是擺在了面前，她小心翼翼地走上去，叫了兩聲：「秀秀，秀秀，起床了，今天可是你的大好日子。」叫到後面已經帶上了哽咽。

死透的屍體硬邦邦的，毫無回應。

林夫人忽然就軟倒在地，大聲嚎啕，撕心裂肺般哭了起來。

林家一夜之間喜事變喪事。

即便林家夫婦再怎麼悲痛，也只得辦起了身後事，也就默認了林秀秀自殺的行為。以林家在鎮上的地位，幾乎大半的人都上門弔唁。

黑壓壓的人群站了滿屋子，一個穿着黑色長袍的男人走了進來，大家都給他讓出一條道，他臉上的悲痛神色是除卻林家夫婦外，最為明顯的。

他是林秀秀的未婚夫，宋鶴華。還沒嫁過門，未婚妻就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屍體，任誰也承受不住這個打擊。

前廳的人在弔唁，後房的莫羨卻被林老闆吩咐了跟另一個丫鬟給林秀秀整理儀容，春蘭已經被嚇得半瘋，只能讓另一個稍微有點膽識的丫鬟綉錦一起幫忙了。

看着綉錦解開林秀秀身上那幾個盤扣都手抖個不停，莫羨就覺得她這膽子大概也是裝出來的，她看不下去了，就按住她的手。

「我來給小姐換衣服，你先把她的鞋子給脫掉吧。」

不知為何，莫羨看到那雙繡花鞋就覺得心裏堵得慌，就像一團綻開的血，可是血怎麼可能會變成這樣呢。她想着趕緊換掉。

屍體已經開始僵化，衣服是有點難脫的，然而等莫羨艱難地把林秀秀的衣服都換好之後，綉錦還在那裏脫繡花鞋。

「莫羨，你那邊好了嗎？能不能過來幫我一下？」綉錦心頭亂跳，不知道是不是中邪了，為什麼小姐的鞋子總是脫不下來？

莫羨聞聲，也只得去幫忙，而就在她的手觸上繡花鞋的瞬間，原本緊閉雙眼的林秀秀猛地坐了起來！

那張黑紫到看不出原本面具的面孔跟綉錦和莫羨打了個照面，兩人均是一震。

莫羨胸膛里的一顆心直直往下沉，可能是有妖怪作亂，她一把將綉錦推開，「快走！」

綉錦快要被嚇瘋了，尖叫聲不受控制地從口中衝出，刺耳又凄厲，讓人心頭髮慌。

林秀秀一雙凸出的眼珠子帶着紅血絲，死死盯住莫羨跟綉錦，忽然就咯咯笑了起來，笑得滲人。

那隻塗了蔻丹的青蔥手指緩緩上揚，指著兩人，聲音就像鋸子鋸木般讓人起盡雞皮疙瘩，「你們，通通都要死！」

綉錦嚇得一口氣堵在喉嚨，死活叫不出來，活生生地被嚇暈過去。

莫羨飛快起身，將綉錦軟趴趴的身體拖到一邊。又把手機掏出來一看，是滿電的，似乎來這邊就沒耗過電，但APP上一點動靜都沒有，這妖物都出來了，怎麼還不發佈任務？

莫羨心頭就像有一窩螞蟻在亂爬，亂得跟團麻似的。

就在她萬分焦慮的時候，床上「死而復生」的林秀秀已經穿着那雙艷麗詭異的繡花鞋下了地。

莫羨下意識往後退去，看見硬邦邦的林秀秀朝自己走來，腦海瞬間一片空白。

她以前抓過鬼，抓過妖，但就沒抓過這麼猛的「詐屍」啊！

林秀秀已經在一步步逼近，她的身體僵硬，動作卻不慢。莫羨手忙腳亂地從背後拿出捉妖袋子，她沒對付過這種，也不知道這些設備對她有沒有作用。

莫羨掏出幾張空白的黃色符紙，再捏了幾顆攜帶型的暗紅色硃砂豆，暗紅的液體染在手上，她飛快在符紙上畫了一個符咒。

幸好還是有一點法力的，金光一閃，莫羨直接把符咒往林秀秀的命門一貼。

原以為會有點湊效，誰知就像一掌揮了過去，只輕輕地打中了她硬邦邦的黑紫色臉龐，其餘的一點效果都沒有。

林秀秀在頓了一下之後，動作迅速地往莫羨的方向移動過來，距離她已經不到兩米。

莫羨往袋子裏又伸手，匆忙掏了一下，然而已經來不及了，林秀秀那張臉已經直接貼到了她的鼻子前。

她所能聞到的都是一股子開始腐爛的味道，莫羨很想吐，但心裏更絕望。

這下子真的要完蛋了，還回什麼現代，能保住小命就很不錯了！

莫羨乾脆閉上眼睛，靜靜地等候着被吃掉的命運。

然而林秀秀忽然一動不動，整個人直直往後倒去，那股陰寒而難聞的氣息暫時遠離了莫羨，後者手腳冰涼，屏息著一動不動，聽見聲響才睜開了水盈盈的雙眸。

硬邦邦的屍體直挺挺躺在地上，那雙死凸出的眼睛也閉了過去。

莫羨握緊了拳頭，手心緊緊拽著一把銅錢，她現在手指顫抖到根本沒辦法用紅繩把銅錢給串成劍。

不過現在看這情形，林秀秀是暫時死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