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6章 顧司迦篇二
等到安曉北的父親安偉良下班回來,曾紅擺上碗筷,嘴裏頭還不時地抱怨煤氣費貴,水費貴,買菜也貴的話。
安偉良五十多歲,只是一個普通的修車廠工人,早年從南方搬到了北方,第一任妻子生安曉北的時候死了,一年後,挺著大肚子的曾紅就嫁入了安家。
安曉北明白曾紅話里的意思,使勁咽下一口白飯後,她問曾紅:「我上個月給的家用不夠嗎?」
曾紅馬上住了嘴,一個月五千多的家用,夠多的了,「夠是夠用了,可是你妹妹上學的學費還沒有呢,那得好幾萬塊錢啊。」
安曉北沒有作聲。
她大學四年都沒問家裏要過一分錢,甚至從高中開始,學費就有學校的獎學金贊助,剩下的書薄費和伙食費還有一部分是她兼職賺來的。
安偉良眼神黯然,「唉,要不,小茜就別讀大學了……」
「不行。」
安偉良還沒說完,就被曾紅一把打斷,「你想都別想,憑什麼安曉北能上大學,小茜就不能上大學啊?」
「這……這不是沒有錢嗎?」
「沒有錢?沒有錢你賣血賣腎也得給我把錢籌回來。」曾紅把飯碗一把扔下,氣吁吁地道。
安偉良連忙陪着臉說好話。
安曉北覺得吃到嘴裏的飯都是苦的,放下飯碗,安曉北拿着手機走出了家門。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安曉北聽着話務員的聲音,心裏頭很煩躁,「又在做手術嗎?」
三天後,安曉北接到了醫院的電話通知,要求她出席醫管局的聆訊調查。
安曉北打電話給梁海斌:「還有三天,不如我們去旅遊吧。」
「安安,我這段時間都很忙啊,等過一陣子好嘛?」梁海斌的聲音依然溫柔。
「那我們不去遠的地方,就去泡溫泉,去吃火鍋,好不好?」
「安安,抱歉!」
「那好吧。」安曉北噘著嘴巴,對電話另外一頭的男人說道:「那你要注意休息啊。」
「嗯,乖安安,等我忙完了,我們去D市看海……」
安曉北心滿意足地掛掉電話,拿起市郊地圖開始研究行程。
每天她都給梁海斌打電話,告訴他今天去了什麼地方,做了些什麼。
梁海斌的電話接得很快,只是言語很簡短。
安曉北以為,他還在忙,於是,很體貼地掛線。
第三天夜晚,安曉北踏着夜色才回到了家裏。
安偉良見到自己的大女兒回來,臉色有點不自然,「小安,回來啦?」
「嗯,爸。我回來了。」安曉北放下背包,看到沙發旁邊擺着一張按摩椅,本來就極小的客廳顯得更擁擠了,「這東西打哪來的啊?怎麼放我們家裏啊?」
「什麼打哪來的,是我媽跟我在大商場買給我爸的,一萬九千九百九十八,怎麼樣,划算吧?!」安茜一屁股坐在按摩椅上,展示著各種功能,「商場服務員說了,這可是意大利進口,全真皮,還保修……」
「家裏拿來那麼多錢?」
「咳咳……」安偉良咳嗽著拿起桌子上的杯子,卻發現杯子裏沒有水。
「這是用我以前單位發的錢買的。」曾紅從廚房裏走出來,手上還端著一大鍋湯水,「單位被人收購了,賠了一筆遣散費,這不看你爸上班辛苦,經常喊腰酸背痛嗎,就買來試試。」
安曉北一臉不相信,「遣散費?以前怎麼沒聽你說過?」
「唉,以前我以為那筆錢沒着落了,提來幹嘛。」曾紅勺了一大碗湯,遞給安偉良,「快嘗嘗,人蔘雞湯,燉了好幾個小時了。」
「很大筆錢嗎?」
「呵呵,不多,夠小茜上大學了。」曾紅難得的對安曉北露出了笑臉,「來,你也嘗嘗這湯。」
安曉北沒有再問下去。
翌日上午,在聆訊堂上,安曉北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繁地回答著檢察醫官提出的問題。回答完了問題,接着,就是輪到證人的上堂。
安曉北坐在自己的席位上,聽着那些昔日同事的口供,從開始的不敢置信,變到憤怒,到最後,是絕望。
她捂著自己的嘴巴,不讓自己哭出來。
「最有一位證人,安偉良。」檢察醫官傳召最後的證人上堂。
安偉良穿着新簌簌的白襯衣,黑色西褲,緊張兮兮地從門外走進來。
安曉北驚愕地看着自己的父親做到證人的席位上,原本已經沉降到最低點的心臟開始一陣陣地發冷。
安偉良的視線只與安曉北相碰了一下,就急忙錯開。
「是的,當時小安,在外面喝了酒回來。」安偉良斷斷續續地述說着捏造的事實,「第二天早上的時候,她還直喊頭痛……」
安曉北僵硬發冷的手指控制不住地顫抖,發白的嘴唇被牙齒咬出了鮮血。
聆訊結束后,安曉北被立刻停職,並且吊銷執業資格,具體吊銷的時間還未定。
而病人家屬那邊,則表示會追究安曉北的民事責任。
安曉北從醫管局出來,恰好遇到了安偉良與曾紅,以及另外一名穿西裝的男子。
男子正把一張支票交到曾紅的手上,回頭見到安曉北,公式化地露出了一個笑容。
安曉北沒說話,杵在那裏,獃獃地看着男子與自己父親後母打招呼離開。
「為什麼?」安曉北不解地問自己的父親,「為什麼要作偽證?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安偉良一臉為難,看着安曉北,眼神裏面也很是憂愁,「小安,我……」
曾紅一扯他手肘,看了看人來人往的過道,「小安,你父親他也是大義滅親,你不要怪他啊,來,我們有話回家慢慢說……」
「哈哈哈,大義滅親……」安曉北痛得放聲大笑,「好一個大義滅親!」
「小安……」安偉良看着安曉北的樣子,心裏頭慌了,「對不起……」
安曉北搖著頭,眼裏含着淚水,轉身跑出了醫管局大門。
顧司迦站在二樓,遙望着安曉北倉促逃離的背影,溫潤的眸子裏掠過一抹不忍。
副院長是他小叔那邊派來的心腹,目的就是為了能把他拉下馬,進而奪取這棟醫院的掌控權。
在顧家,有個不成文的條例,只有擁有了醫院的掌控權,才能名正言順進而掌握顧家的一切。
畢竟醫院的事務紛繁複雜糾紛又多,如果能擺平所有的事情,能力自然是有目共睹。
那個病人本來也是救不活的,只是苟延殘喘多活幾天而已。
顧司迦早就布好了局,等副院長入套,沒想到小叔也是個厲害的,金蟬脫殼,居然把責任都推到了安曉北的頭上,就這樣讓副院長順利逃脫了。
只是可惜了安曉北的一手好技術。
倪威仰頭咕嚕咕嚕喝完了大半瓶可樂,順着顧司迦的目光看過去,抬手拍了拍好兄弟的肩膀,弔兒郎當地邪笑,「卧槽,那個女人都跑得沒影子,你還瞧什麼瞧?怎麼,憐香惜玉不忍心她背黑鍋?」
顧司迦回過神,搖了下頭,「沒有,就覺得她有點面熟。」
「嘖嘖,你從來不對女人正眼瞧上一眼,居然會覺得安曉北面熟?不過,她身材火辣,短髮雪膚,確實長的夠味。」
顧司迦沒有理會倪威的黃腔,皺着清冷的眉頭走向一旁打開電腦看今天的行程安排。
……
安曉北一路跑着,跑過了通惠河,跑過了北二環,最後,拐進了東街,停在了同濟醫院門口。
氣喘吁吁,渾身乏力的安曉北坐在了醫院花圃邊上,慢慢調整著呼吸。
有護士走了過來,「小姐,你怎麼樣?要不要幫你叫擔架?」
「謝謝,不用看。」安曉北站了起來,「我自己進去找醫生就好。」
安曉北小腿軟軟地進了醫院,熟門熟路地找到了醫院手術科,「你好,請問梁海斌醫生是不是在做手術啊?」
安曉北在辦公室沒見到梁海斌,於是問梁海斌的同事。
同事看安曉北的眼光有點奇怪,好像有點憐憫的樣子,「梁醫生今天休息!」
「哦,好的,謝謝!」
安曉北出了醫院大門,打梁海斌的手機,卻是提示關機。
二十分鐘后,安曉北從計程車下來,站在了梁海斌租住的小區外頭。
梁海斌的工資其實比安曉北的還有低上一兩千塊錢,只不過畢業以後,他還在從事兼職工作,所以,他才能在這個中高檔小區租下了四十平米的一房一廳。
安曉北勸過梁海斌,讓他不要再做兼職,可每次總是被他用「要賺錢養老婆」的話搪塞過去。
走出電梯,安曉北掏出了鑰匙。
剛打開了大門,就聽到屋裏頭傳來一陣陣男女的調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