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平安歸來

張海濤回到三道口派出所的時候，已經臨近中午，他沒去辦公室，而是直接去提審張永江。

大江已經在這兒靠了一天，隨着時間越來越久，他的心也越來越沉。當他看到審訊室進來的是一個陌生警察時微微一愣。

待看清他的肩花后，心裏爆了句粗口。

「至少是指導員級的啊，難不成鬧大了？」

讓大江意外的是，除了眼前這個看起來面帶煞氣的警察之外並無旁人。

「張永江是吧。」

張海濤大咧咧地坐在他對面。

「是。」

「我是三道口派出所的副所長，我也姓張。」

「呵呵，本家。」

「別跟我套近乎。知道自己什麼事兒么？」

「知道，撞人了。」

「那你知道蓄意駕駛機動車撞人是什麼情況？」張海濤瞪了他一眼，喝問道。

大江抬頭一怔，旋即搖了搖頭說：「不是故意的，之前不都說了么，剎車失靈了。」

「張永江！車輛鑒定結果出來了，是人為損壞的制動系統導致剎車失靈，你還不老實交代？」張海濤一拍桌子厲聲道。

聽到這話，大江的眼睛猛然睜大，大喊道：「不可能！我就指著這輛車賺爺爺的治療費，怎麼可能故意破壞它！」

嘴上喊著，心裏卻在大呼僥倖，如果不是當初兄弟都算好了警察會怎麼誘導他，僅憑他自己怕是真的全撂了。

沒錯，張海濤就是在詐他，他十分確定車子的制動系統是大江自己破壞的。

「呵呵，還不承認？你給你的車買的保險，第三者責任險是多少額度的？」趙海濤忽然笑了。

「一……一百萬。」大江咬了咬牙，如實道。

「你這車保險，今年年初上的保險，當時只有交強險。而你在四天前卻給車上了全險，第三者責任險更是高達一百萬，我這麼和你說，任何一個正常車主，哪怕是二十萬左右的新車，上的三者險也不過五十萬，你那輛破車總共有兩萬塊錢？你買了50倍車價的三者險？」

「我爺爺在醫院躺了快兩個月還沒醒，那個姓李的賴著醫療費不給，我還有個奶奶要養，沒有辦法只能出來幹活，如果我不把保險買的高一點，一旦我再有個意外，我奶奶怎麼辦？她有錢陪給人家嗎？！」

大江毫不示弱，幾乎是喊著反駁道。

聞言張海濤眉頭微蹙，大江的解釋雖然牽強，卻也說的通，而他想表達的更深層次的意思，則是李向鵬賴掉醫療費這個事實。一時間，他又有點兒猶豫了。

「跟我說說你爺爺的情況，抽煙么？」

見大江點頭，張海濤從口袋裏掏出一包一支筆，拋了一根給大江，走過去給他點上。

深深地吸了一口煙，大江開口道：「我是我爺爺奶奶帶大的……」

大江的身世即便是張海濤這種鐵血刑警，聽了也是暗自嘆息。

這小子身上有案底，全是打架鬥毆倒也沒有更嚴重的違法行為。

從這點上來看，這個年輕人有孝心卻是好勇鬥狠的莽夫，說他趁著夜黑風高去捅了李向鵬報仇張海濤絕對相信他乾的出來，而眼下這事兒說大江自己策劃的，張海濤可以肯定他沒有這個腦子。

最關鍵的一點，是那剎車系統怎麼就那麼巧在最關鍵的時候失靈了，這是張海濤唯一想不通的地方也是最為關鍵的證據。

不能證明剎車是認為損壞那就不能定他蓄意撞人的罪名，保險公司就得照章賠償。

不用硬的，張海濤緩和了態度跟大江聊著天，倆人一根接一根地吸煙，讓小小的詢問室里煙霧繚繞。

聊了有一會兒，張海濤嘆了口氣道：「你這事兒，我可以肯定你是在給你爺爺報仇，但現在是法治社會，你要考慮到這麼做到的後果。」

「張所，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講，我可沒故意撞人，是剎車失靈了。該負的責任我會負，該賠償的款我不也賴，反正有保險公司。」大江莽撞歸莽撞卻也不傻，這是什麼地方？倆人方才聊的好似推心置腹的老友，可對方是什麼人？這裏又是什麼地方？

大江無所謂的態度把張海濤氣樂了，說道：「可以，還不說實話是么？」

「我說的都是實話。」

張海濤知道，這小子就是滾刀肉，沒有確切證據之前，還真拿他一點兒辦法沒有。

到底是一查到底還是到了點兒就把這小子給放了？張海濤暗自思量著。進入21世紀，國內刑偵科技水平在穩步提高，國內所謂破不掉的「懸案」已經極少。如果真要集中大量警力和耗費大量的精力，張海濤相信一定會尋出蛛絲馬跡。

可問題是這值得嗎？一般要集中大量警力的案子，要麼是高層發話，這個高層是指市委以及以上級別，要麼是社會反響惡劣，比如持槍、連環殺人、強姦、涉毒等大案要案。

哪怕張海濤明知大江的案子裏頭疑點重重，可為了一個撞人不賠醫藥費的老賴，耗費大量警力去識破張永江的設計再將其「繩之以法」？平常社區里的治安還管不管了？上頭安排的任務還做不做了？

怎麼看都不是一筆劃算的買賣不是么？

而就在這個時候，「咚咚咚」有人敲響了詢問室的門。

「進來。」

「張所，外面有兩個帶着相機自稱濱海日報的人，說要來採訪。」

進來的是昨天給大江錄口供的年輕警員。

「採訪？採訪什麼？」張海濤愕然問道。

「採訪小小年紀為爺爺籌醫療費，出意外被超時扣留的少年。」瞥了大江一樣，那年輕警員沒好氣地說道。

「卧槽！」

如果這個時候張海濤還不明白大江背後有人給他出謀劃策，那他可就真白活了！

方才一直想不通的事情也瞬間理了個通透。

這小子背後有人啊！

難怪他搞的這一切看起來都那麼滴水不漏，我道怎麼一個成天打架鬥毆的小混子能有這種腦子？

記者是楊林喊去的。

當日報社的人一聽這個消息。

那被楊林塑造的，自小由爺爺奶奶帶大，因為爺爺交通意外重傷住院，肇事者不負責任賴掉醫療費，小小年紀的他不得不扛起家庭重任的好少年形象躍然紙上。

因為一個交通意外，他撞了人，因為對方動用社會關係施壓，導致少年被超時羈押的事任誰聽了都氣憤難當。

這個社會怎麼了？

一個酒後駕駛的肇事者賴掉醫療費，警察不管。怎麼一個為了給爺爺籌集醫療費而努力工作的孩子撞人之後，明明是意外卻要超時羈押？

你跟他講法律，他跟你耍流氓，你跟他耍流氓他跟你講法律？

記者聽完楊林聲情並茂的敘述，敏銳的職業嗅覺告訴他們，這個素材絕對有看點。當即兵分三路，一路去醫院探望大江的爺爺，另一路去大江家實地考察，最重要的第三路則是去三道口派出所看看大江放出來沒有，順便了解一下案情。

當然，楊林很賊，他以一個鄰居、一個旁觀者的身份爆料，並未提及大江所撞的那個人正是之前的老賴！

他知道所有人都有一個先入為主的心理，當一個形象塑造起來之後，想要改變除非有重大的顛覆點。而大江所做的這件事，不管從那個角度上來講，想要顛覆實在太難。就好像83版的《射鵰英雄傳》，即便是現在看來也依舊是經典中的經典，而其後任何版的翻拍，總會拿出來跟之前的比較，得出的結論除了特技好點之外，實無亮眼之處，而這其中沒有「先入為主」的概念？

楊林並不擔心，哪怕最後記者們知道了他所撞的人是當初的那個老賴，用一個「天道輪迴報應不爽」解釋一下不是更有新聞看點嗎？

想採訪大江那是不可能的。

面對記着的相機和錄音筆，張海濤打着官腔。

表示因為案情複雜，所以張永江的扣留時間為24小時，之所以會有人覺得超時，是因為來派出所的時候，就已經是昨天下午了云云。

至於案情中最關鍵的車輛鑒定報告，張海濤則明確告知，已經確定是制動系統老化造成的。不明確不行，他很清楚這些無冕之王的能量，根本糊弄不過去，如果他不說而後來被這幫人查出來，保不齊在報紙上怎麼說他們。

「那就是說這的確是一起意外了對么？」

記者的這種問話方式，讓張海濤感覺很難受，即便他知道裏頭肯定還有事兒，可他還能說什麼？被撞的又不是他兒子，還特么的是個老賴！

想到這裏，張海濤索性點頭：「的確是個意外，只是裏頭的巧合比較多罷了。」

「巧合」什麼的，那肯定是記者們的最愛啊！

當張海濤告知記者大江撞的那人就是之前老賴的時候，倆人都是一臉的驚奇。

如果楊林在這裏，估計肯定得說「明天的報紙有的瞧了。」

可惜的是，張海濤絕對不會讓這篇報道見報的，一旦見報了他就真沒法跟孫華健那邊交代，而且鬧大了他相信大江這邊也肯定不好過，所以，跟大江溝通了一下之後，便是他對付記者的時間了。

報社的關係市局宣傳部也有，打個招呼的事。張海濤卻不會直接拿關係來硬壓記者，表示這本來就是場誤會，警方沒有超時扣留張永江，案情也已經明了，更不會故意偏袒某一方。

大江被放了，但臨走的時候，張海濤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聲跟他說道：「背後有能人啊。小子，這件事了了之後，找個方便的時間給我說說你是怎麼弄的可好？」

大江笑了笑，說到：「有機會，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