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話 封道大典（廿三）

這古樸的聲音，絲毫聽不出任何感情，更無法區分男女。

「這是在哪裏？蜀山劍閣，還是那個湖底．．．．．．」

少依凡不認為自己現在看上去像「已死」的樣子，身為死道鎮界使，哪怕現在還是個半吊子，對死亡也有着比大多數修行者更深層次的認識。

「重要嗎？」

同樣的聲音反問，彷彿來自腳下這塊懸空島嶼一樣的劍，又好像是四面八方那數千「懸空劍島」同時傳來。

「轟隆轟隆」的劇烈聲響接踵而至。

沒來得及說出「很重要」的少依凡，親眼目睹距離自己不遠的兩個懸空劍島轟然崩塌，四分五裂的碎塊像星點一樣緩慢墜落。

這時，少依凡才意識到。

自己所在的這方空間，除了能夠看到的淡黃色琥珀，和數千個懸空劍島之外，舉目之處都是無垠的深邃，猶如沒有任何光亮宇宙深空，可感覺尤為不同。

不知為何，直覺告訴他：很久以前的這裏，不似現在這般模樣。

這些遮天大劍的數量，也遠遠不止現在的數千，而是數萬，數十萬．．．．．．它們像廣袤宇宙中的無數星辰，簇擁在中央那把劍的周圍。

它們也能像生命那樣繁衍，也會如凡人那樣喜怒無常。

它們，就像一個從遠古流傳至今，卻已經沒落的「家族」，整個家族都由「劍」組成，所有的一切又都圍繞「劍」而得以延續。

情難自禁。

此時此刻的少依凡心裏，竟然升起些許敬畏，些許同情，些許悲愴。本來打算說出口的「很重要」，也在心念斗轉之間，不那麼想說了。

誠然，這重要嗎？

「既已開門，那就見山吧。與其說是你『喚』我來此，倒不如說我也沒多少選擇。

我如今就在這裏，煩請抓緊時間。」

索性少依凡直截了當，既然對方讓自己先看上一遍「陰陽域」全貌，又表現出不會對自己不利益的樣子，那自己就乾脆一些，是福是禍都得過。

然而，出乎少依凡意料的是，對方竟然對自己口中的「時間」嗤之以鼻。

「時間？哼！就算它親自來，又能怎麼樣？在老子這道祠內，該有的自然會有，不該有的一樣也不會多。」

少依凡第一次從這個聲音里聽出一絲絲情緒。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這種近乎排斥的「嚴重」不滿，居然是針對自己口中的「時間」！

那也就是說，這個聲音的主人，自信擁有抗衡「時間」的能力，甚至完全不將其放在眼中。

而且對方那一句「在老子這道祠內」，簡單的七個字，包涵著太多少依凡尚無法理解的信息。

「老子」，是不是意味着對方是個男的？

「道祠」，會不會是類似於家族祠堂一樣的東西。

一時間，少依凡仿若忘卻了自己為何會置身此處，縱然心中太多「道理」，此時正在漸漸變得模糊，像一鍋雜亂無章的粥。

少依凡越是想儘力理清頭緒，越會被千頭萬緒的想法所困擾。

片刻后，少依凡有些近乎抓狂，不斷在自我否定與找尋的過程中迷失。

這時。

那個聲音再度響起。

「哎，若不是在你身上感覺到熟悉的氣息，又豈會將境界如此低微的你帶到道祠里來。」

「散！」

唏噓之後，簡單的一個「散」字，讓少依凡逐漸恢復清明，不再被諸多事理所累，不再為太多情理所難，也不再跟無數「道理」糾纏。

再次擁有清醒意識的少依凡，心中一陣后怕，剛才令自己陷入掙扎的那些，究竟是什麼？

不似任何力量，不是任何道法，更不會是法寶神通手段，幾乎就是在不知不覺中，產生對自己永不停歇地質疑。

「前輩．．．．．．剛才．．．．．．」

心有餘悸的少依凡，仍舊對剛才的一切無法釋懷。儘管有可能冒着再次迷失自我的風險，他還是想問出心中的疑惑。

否則，道心何在。

聲音再次響起，卻明顯比之前要弱上一些。

「前輩？也罷也罷．．．．．．當這一回前輩又何妨，風燭殘年之輩，何必還在乎這些『小道』侵擾。

你且走近些，老夫有話要說與你。」

聲音落下，只見少依凡一臉茫然，像個孩子一樣不知所措，哪裏還有「劍魄」內的高手風範。

懸空劍島上的少依凡，發現自己根本不能瞬移，不能御空，陣法之道也完全不聽自己使喚。

且不說「走近些」是要往哪裏走，現在的自己根本就走不出這座懸空劍島。

聯想之前聽到、經歷的種種，少依凡心中能想到的只有一個字：道。

道有大小，也有強弱。

這個聲音之前說過，這裏是一處「道祠」。不僅自己心中認知的情理、事理、道理在這裏都會混亂，就連自己能夠駕馭的力量，彷彿在這裏也受到強大的干擾。

甚至可以說，是一種道與道之間的排斥。

對方自信到足以讓「時間之道」無法踏足此地，想必自己通過修行其他「道」而掌握的渾身解數，也就沒有太大用處了。

思至此。少依凡顧不得其他，毫無節操的一面再次爆發。

「前輩，小子才疏學淺，實力不濟，實在不知前輩您身處何處，我要如何才能過得去？」

「老夫倒是忘了，你修行的那些道法，在道祠內怕是百能存一。

事已至此，老夫就再破例幫你一把！」

聽這聲音里的意思，好像他從來都沒有幫助過誰，反倒這樣的幫忙似一種恩賜。

沒等少依凡有其他想法，腳下的懸空劍島驟然加速，臨近淡黃色琥珀時，直接撞在琥珀外圍的一圈劍島上。

少依凡連滾帶爬，有些狼狽地摔在距離琥珀最近的劍島上。

此時，身後再次傳來「轟隆轟隆」的聲響。只見少依凡最初落腳的懸空劍島，像承受不住劇烈撞擊，先化作碎塊，再變成光點，而後憑空消散。

起身，抬頭。

近距離看到淡黃色的琥珀，又豈止萬丈。少依凡已經想不出用什麼樣的概念，去衡量它的龐大。

可是，琥珀中間封存的那柄劍，依舊如之前看到的一般大小。

不論何種方向，何種角度，何種距離，看上去都只有一個成人高矮。

「前輩，為何這些懸空的劍島會不斷消失？」

那個聲音沒有立即響起，好像經過了很長「時間」的思考，才慢慢悠悠道來。

「怎麼，這麼快就認不出它們了么？」

少依凡一臉錯愕，忙不迭地搖著頭。

「它們就是你在蜀山劍閣試煉所挑選的劍魄，真正的樣子。」

儘管驚訝，少依凡心中也有一定猜測。此時更不會輕易打斷這個聲音。

「的確如你所想，我就是劍閣的主人，也是劍道之魂。以這種方式示人，是第二次吧，應該也是最後一次了。」

聲音里儘是滄桑，仿若有太多悠遠的故事，卻不知道從何說來。

隨着聲音的斷斷續續，一塊拳頭大小的淡黃色石塊，從琥珀上極不起眼的一個位置上脫落，慢慢漂浮到少依凡面前。

少依凡恍然，心中少了幾分猜疑，卻多了幾分不安。

親手接觸過這塊石頭的他，明白這渾然一體的琥珀，不會輕易掉下一塊碎石。

除非．．．．．．

「呵呵呵，不錯，你心中所想，也正是我想告訴你的一部分。

雖然我對時間不屑一顧，但是時間對你卻不同。

這道祠內雖然沒有時間之道，可不代表道祠外它影響不到。

老夫就長話短說，有什麼疑問你可隨時發問。」

聲音剛落。

少依凡就有些迫不及待，既然對方並無惡意，他又是那種不喜敲竹杠的人，不如自己先「直奔主題」。

「前輩，既然您就是劍道之魂，想來這劍閣試煉也接近尾聲了。

難不成還有什麼特別獎勵交給我不成？

比如什麼『大道傳承』，天才地寶，又或者讓我幫您完成心愿之類的．．．．．．

那您可能看錯人了，小子我不太喜歡麻煩，更對這些天上掉餡餅，不知道有沒有陷阱的『好事』，沒有一丁點興趣。」

當那個聲音再次響起時，少依凡才知自己有點一廂情願，對方根本不屑於這種套路。

「你這小子倒也有趣，想的多不見得是壞事，至少再以後面對更多「大道」時，還有退路。

老實告訴你，我這裏什麼都沒有。沒有衣缽傳承，沒有神兵利器，更沒有彌天道法。」

略作停頓，似乎是覺得少依凡沒有疑問，那個聲音才又繼續。

「讓你來，是為了當面跟你道聲謝！」

少依凡吃驚地瞪大眼睛，依舊禮貌地沒有打斷對方。

「老夫知道你是如今青月宮的少宮主，按理說，我也該尊稱你一聲『少宮主』。

可自我化道之後，便再也不是月神族人，沒有肉體，沒有血脈，沒有生命，成為了純粹的『劍道之魂』。甚至很多後輩的月神族人修道時，也會選擇修行劍道，奉我為祖。

這些都是后話。

你進入劍閣試煉，因為沒有劍胚，而選擇以『心』為胚，以心為劍，又以心為魄，直到拔除了我道體內殘存的詛咒之道。

你一定有所疑惑，我究竟為何而感謝你。

說簡單些，你不光替我清除了潛藏在劍魄內的詛咒之道，還帶走了我磨合無盡歲月，仍然束手無策的『心道』。

只不過如今殘存的『心道』，被我像孕育珍珠一樣，打磨成了『心劍』。」

聲音的主人似乎想起了很多往事，說到這裏不再繼續。

反倒是少依凡，聽的一頭霧水。

「前輩。小子還是不懂，這什麼心道、詛咒之道，還有您這劍道之魂，又與青月宮之間有什麼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