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話 封道大典（廿一）

從鐘乳石上滴落的液體，如劍嘯一樣扎入湖面，卻不會帶起漣漪。

看着距離自己很近的幾塊石台，少依凡始終沒有動。

只有他明白，自己只是無意間被帶至此地，而非受到邀請。若表現的太過放肆，勢必會招惹不必要的麻煩。

「晚輩，西華山少依凡，誤入此地，無意冒犯前輩，請前輩莫怪！」

抱拳作揖，態度懇切。

身後幾人也瞬間明白少依凡的意圖，躬身行禮，沒有報上各自的山門和名號。

幾息時間后，少依凡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仿若剛才不過是一個人的自言自語。

微微皺眉，少依凡心念斗轉：難道真是自己多慮了？可這種時刻被一雙眼睛盯着的感覺，始終沒有消失。

他依舊平靜地站在原地，沒有動用任何術法，也沒有焦躁不安。

其他人雖然不明白為何被突然帶到這裏，但都相信少依凡不會無的放矢，更不是輕浮之人。

安靜地等待，足足過去一炷香時間。

正當少依凡打算重複一遍剛才的話時，從狗烹鼻腔里發出的低沉警告聲，示意眾人有什麼正在靠近。

少依凡神念外放，就要在這看似並不大的洞內鋪開，卻發現整個人如同被無數劍鋒所指，而且緊貼著身體外圍。

「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我家主人有請，還望各位小友莫要多疑。」

聽不出聲音從何處傳來，可又清晰到如同就在耳邊。

奇怪的鐘乳洞，奇怪的湖，奇怪的聲音．．．．．．

可當一切都出現在眾人面前時，也恰恰說明此次劍閣試煉正在以不同於以往的方式接近尾聲。

「霧，難道是霧！」

少依凡心中猛然生出一個念頭，似明白為何自己神念無法外放，而剛才的聲音卻如餘音繞梁。

一直沉默的滿兒，腳丫子在石台上又踩了幾下，幾步走到少依凡近前。

「凡哥哥，雖然不知你之前有何發現，更不知為何匆匆進入此處，但剛才那個聲音分明不是擁有獨立意識之物發出的。

它就像這個洞穴的一種記憶，記憶著此前聽到過的最後一句話。」

不光少依凡一陣錯愕，就連老生陸長生，也是頭一次聽到這番見解從這個「小丫頭」口中說出。

在陸長生眼中，似乎滿兒就是少依凡嬌慣着的「妹妹」而已。

「如果真是洞穴自身的記憶，那為何它記住的，不是我們之前說過的話，而偏偏是『後生可畏』這一句？」

倒不是陸長生想要故意刁難滿兒，而是聰明反被聰明誤的他，被一部分屬於「人」的思維束縛，自然想不通一些事。

少依凡摸著下巴，思忖著，好像有些明白了滿兒的用意。

他深知，滿兒作為某種「特別存在」，不會跟自己開這樣無意義的玩笑。

「是我一時大意，自認為發現了劍閣內的秘密，着急帶着大家一起見識一下。

如今看來，若真如滿兒所言，要因我的衝動而耽擱不少時間了．．．．．．」

「公子言重了，怪凝霜實力不濟，無法為公子分憂。」

「公子，雲馨倒是覺得，滿兒姑娘的話提醒了我。如果此處洞穴擁有斷斷續續的記憶，那它應該與少數仙家府邸有相似之處。

即便沒有什麼禁制和法寶，這洞穴也是難得的修行之所，運用得當，事半功倍。」

露凝霜和納蘭雲馨所說的話，少依凡心中又豈能不知。但仍有絲絲暖意，隨着笑容流出。

「雖是一次機緣，可終究沒有太多時間耽擱。先聽聽滿兒怎麼說。」

少依凡讓滿兒繼續，眼睛卻看着陸長生。幾個眼神里都含着某種暗示，告訴陸長生千萬不要輕視「自己這個妹妹」。

滿兒踢着腳丫子，無所顧忌地走到石台邊緣，彎腰將小手伸入湖水中隨便擺了幾下。

「唉～公子，你這不是把滿兒姑娘當槍使嘛。滿兒姑娘快住手，尚不知此地有何危險，莫要因為幾句話以身犯險！」

陸長生兩步上前，就要把滿兒拉回來，卻見滿兒回頭一臉壞笑地盯着自己。

「凡哥哥，這湖裏的並不是什麼水，甚至我們腳下的這個石台，其實也不是什麼石頭！」

少依凡還在安靜等著滿兒下文的時候，陸長生半信半疑地收回了手。

見其他人絲毫沒有擔心滿兒的意思，作為生界老生的陸長生，越來越覺得眼前這個滿兒不像表面那樣簡單。

可是一個小丫頭都可以隨手在其中嬉戲的湖，即便看上去危險而神秘，他又怎麼能輕易認慫。

說時遲，那時快。

滿兒後半句還沒說出口，就看到陸長生又大大咧咧的二了起來。

只見陸長生五指微分，不管三七二十一，伸出左手浸入深不見底的湖水裏，瞬間水面沒過小臂。

忽冷忽熱之後，陸長生只是感覺自己手臂沒有了知覺。

「的確和一般的水有很大區別，不過還好．．．．．．」

陸長生側臉看着少依凡等人說着，當他把自己的「左臂」從湖水中抽出來的時候，在其他人難以置信的表情中，看向自己的左臂。

浸沒在「湖水」中的手臂，如同被一劍削去。奇特的是，整齊的傷口沒有任何血跡，血肉清晰可見，剩下的半截衣袖也十分平整。

食味天見狀，微妙地把握住了時機。

「老陸啊老陸，你這一天時間不斷兩次胳膊，心裏難受嗎？

你看看我家狗烹，一天斷一次就心滿意足了啊。」

包括少依凡在內，深知陸長生本事的眾人，似乎都不怎麼擔心他莫名失去左臂，只是再次看向滿兒。

而此時陸長生似乎沒打算理會食味天的冷嘲，面有愧色的看向滿兒，同時也像看到真正的「怪物」。

「滿兒姑娘，你．．．．．．」

「你是想說，為什麼本姑娘會沒事？不好意思，跟你不熟，本姑娘不樂意告訴你。

真想知道，去問凡哥哥。」

「恕陸某剛才無禮，多有輕視，以為你只是一個喜歡黏着兄長的妹妹。」

「這會兒才知道後悔，不算太晚。怎麼樣？這已經凝聚成液體的『劍道之意』，是不是已經嘗不出滋味了？」

「陸某慚愧．．．．．．」

其他人從滿兒和陸長生的話里，得知「湖水」實為劍道之意凝結而成時，少依凡卻雙眼漸漸浮現出一抹幽暗的紅，似有無法剋制的衝動，正在內心不斷醞釀。

當眾人的能力彙集在一起時，總能以儘可能小的損失，得到儘可能多的答案。

這裏。

是一處不知多久未被使用的「道場」，是劍道之魂的臨時頓悟之所，卻不知因何緣由，後來有修行者在這裏修行，所以才有了這些能夠立足的石台。

四周的霧氣同樣是劍意，修行者能夠承受，卻是最為稀薄的那種。

劍魂產生的劍意日積月累形成湖，後來的修行者以各自的方式參悟劍道，從中收益。

劍意即便不是「劍道」本身，卻也算是劍道產物，其中蘊含的恐怖能量，豈是一般修行者所能承受。

此時的陸長生雖然擁有生界老生的身份、記憶，甚至諸多能力，可他終究是出生在人間，以一個尚處於肉體凡胎階段的修行者，觸碰劍道所屬之物，似有些不自量力。

滿兒卻不同。

她不是生命，更不具備真正意義上的肉體，也不是一個合格的修道之「人」。

她不是劍道以外的「道」，所以既不是「道」之友人，也不是「道」之宿敵。

作為「第十原質」的她，就像其他物質的天敵，和「劍道」、「死道」之類的道，卻仿若沒有很深的交集。

至少目前，形如湖水的劍意，沒有對她產生絲毫「排斥」，反而將陸長生的左臂，悄無聲息化作虛無。

．．．．．．

「我說少依凡，你隱藏的好深啊！你這身邊簡直藏龍卧虎，不對，藏龍卧鳳！」

陸長生在得知滿兒真實身份后，不免一陣唏噓。這種如同作弊一樣的「妹妹」，陸長生做夢都想有一個。

一時激動，頭腦發熱，竟然「公子」也懶得稱呼，直呼少依凡大名。

少依凡一臉無所謂，原本也不是他要求陸長生如此。

可一旁的食味天，見陸長生突然改口，從肥嘟嘟的臉，到圓鼓鼓的肚子，都顯出不樂意。

「怎麼，才看到冰山一角，你就憤憤不平。為了今後能見識滿兒小姐的真本事，我勸你還是抓緊時間重新接一條胳膊．．．．．．」

見食味天和陸長生鬥嘴，椿丫頭和露凝霜還有些不大習慣。

納蘭雲馨仔細打量著滿兒，好似第一次見到滿兒一樣。

少依凡從剛才開始，一直負手而立，背對眾人看着湖面。

眾人皆以為方才有關滿兒身份的閑談，勾起了他的心事，都「識趣」地沒有刻意打擾他。

滿兒也加入了「擠兌」陸長生的行列，忘卻此時此地為何事，竟也有些許樂趣。

「我說老食，還有各位姑奶奶，你們之前也看到了，這被劍意奪走的手臂，暫時在這裏無法重新長出來。

看到沒？看到沒？在霧氣里，還能看到整個手臂的虛影．．．．．．」

陸長生旋轉着身體，讓半截手臂在霧氣里進進出出。

沒有霧氣的時候只有半截手臂，放在霧氣里的時候，化作虛無的手臂又會呈現出透明的輪廓。

正當陸長生再一次拿自己手臂逗趣的時候，斷臂指向少依凡後背的瞬間。

就見少依凡猛然縱身，扎入湖水蹤影全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