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烏青

老五拍了拍張威的肩膀：

「兄弟，我先走了，老娘在樓下等我，過幾天再叫兄弟們聚聚。」

張威嗯了一聲，老五拉起拉杆箱，左一下右一下地顫着他肥大的臀部走出去。

寢室里只剩下張威一個人了。

他還什麼東西都沒整理，剛剛老葉打電話問他要不要來接，他說不用了，收拾好就自己打滴滴過去。

老葉和張威一樣，家也在外地，和張威一樣，也在杭城找好了工作，加上包皮，他們三人在三元里合租了一套房子。

他們兩個，一星期前就搬過去了。

只有他還留在學校寢室，為什麼留着，他自己也說不清，只是隱隱感到自己只要一離開學校，和辛安之間的聯繫就會徹底中斷。

雖然辛安三天前就不辭而別，但他總是覺得，辛安還會笑吟吟地站到他們寢室門口，敲著門板大叫：

「張威，給我滾出來！」

張威坐在床上，掏出手機，打開那條短訊：

「我走了，我們分手吧。」

短訊顯示的時間是今天十二點十四分，從那時到現在的一個多小時，這條短訊他已經看了有幾十遍。

文字冷冰冰的，看多少遍也沒看出一點熱度，只是明了了對方的態度。

他按了最上面發信人右角的那個電話標識，電話如同料想，還是到了「歡迎使用來電提醒業務……」

他習慣性地點開微信，辛安的朋友圈還是沒有更新。

他把微信頭像點開，辛安依偎在一堵海魂藍的條紋胸脯前燦爛地笑着。

那一堵海魂藍的條紋胸脯就是他。

張威的心一緊。

他看着寢室里空蕩的床鋪和滿地的垃圾，心裏空落落的，他感到自己也和這些垃圾一樣，被辛安隨意丟棄在了這裏。

走廊里傳來輔導員老韓的聲音，他正和其他寢室還沒走的人打着招呼。

輔導員老韓其實並不老，比張威大不了幾歲，亦師亦友，光棍，平時也經常會和他們混在一起。

張威叫他老師的時間還不如叫老哥的多。

老韓走到門口，看到張威，怔了一下。

「你小子還沒走？」

張威嘴角抽了一下。

老韓看看張威的臉色，心裏大概清楚了七八分，他足尖躲避着地上的垃圾踩過來，在老五遺棄的電腦椅上坐下。

「怎麼，辛安還是走了？」

張威點了點頭。

「操！」

老韓拿出手機，在通訊錄里找到辛安，點了一下，又按了免提。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戶已經關機……」

「操！」

張威苦笑了一下。

兩個人默默坐着，一時也無話可說，未了老韓站起來，拍了拍張威的肩膀，然後朝外走去。

張威站起身，抱起床頭的一摞書，決定先去圖書館把書還了，回來再整理東西。

張威捧著書朝圖書館走去，頭頂的天空陰沉沉的，一副將雨未雨的死樣，就像他的心情，欲哭但是無淚。

圖書館大門口的牆上嵌著很大的一面落地鏡子，鏡子的最上面寫着一行紫紅色的字：

「同學，請正正你的衣冠，靜靜你的心——杭城大學圖書館。」

張威路過時無意中朝鏡子瞥了一眼，就走了過去。

他又退了回來，對着鏡子照着，他看到自己的額頭上怎麼有一塊烏青，他湊近鏡子看看，烏青的表皮都有些擦破了。

看樣子傷得還蠻厲害的。

張威奇了怪了，這烏青什麼時候來的？

他記得自己沒撞到過什麼，雖然辛安和他分手了，但他也沒失態到捶胸頓足頭撞牆壁的地步。

他騰出右手在額上有烏青的地方摸摸，沒什麼異樣，又用手輕輕按了按，也沒有一絲疼痛的感覺。

特么的這是見了鬼了？

張威心想這該是鏡子上的污漬，他笑了一下，這污漬特么的長得也太像一塊烏青了。

他往前移了一步，伸出手去，好奇地去摸鏡子上的那塊烏青。

張威猛地一驚，他感到自己伸出去的手居然穿過了鏡子，伸進了裏面，他覺得自己的手摸到的不是玻璃，而是人的皮膚。

與此同時，他感到自己眼前一花，似乎有人也摸了摸他的額頭。

「啊！」

三個女生正從圖書館里出來，緊貼著張威身後過去，走在中間的女生恍惚間看到了一個奇怪的現象。

她看到那鏡子裏伸出一隻手，伸向了張威的額頭，她嚇得一聲驚叫。

貼著張威走過去的女生被同伴突然的尖叫嚇了一跳，身子一避，正好就撞在了張威身上，張威手中的書散了出去，嘩地一陣亂響。

他朝鏡子摔了過去。

……

張威感到自己眼前一黑，再睜開眼睛的時候自己已經摔在地上，他記得自己明明是朝前摔去的，怎麼就變成轉身面孔朝地摔倒了？

他摔了一個傳說中的「狗啃泥」。

「哈哈哈哈。」

兩個女生看到張威這麼誇張的摔姿哈哈大笑，被他嚇到的那個女生驚魂未定，罵道：

「豆腐張，你搞什麼鬼！」

張威完全懵逼了，他發現自己摔在了地毯上，這裏怎麼會是地毯呢？

他趕緊起身，朝地上看看，不僅是他摔倒的地方，這門前一大片區域都鋪着地毯。

自己的書散落在周圍，他把書都撿了起來，再直起身，發現這身後也沒有什麼鏡子，而是一大片鋥亮的不鏽鋼牆。

卧槽，我這是在哪裏？

張威見那三個女生已走出很遠，趕緊追了過去。

「同學，喂喂，同學，你們剛剛有沒有見到什麼？」

三個女生已走下門口的台階，她們聽到聲音，轉過身，看了看張威，咯咯笑着，也不停留，其中一個笑道：

「豆腐張，看到了，我們就看到你吃錯藥了。」

也就這一瞬間張威發現，這頭頂的天空居然已經變得蔚藍，一種深遠的，張威在這城市從未見過的蔚藍。

這種藍色，只有他前年和辛安去麗江遊玩時，在束河古鎮才曾經見過。

張威在台階上坐了下來，他看到眼前的校園也不是自己熟悉的景色，這些樓這些樹這些道路，完完全全是陌生的。

他記得自己剛剛明明是抱着一摞書從寢室來到圖書館，想把書先還了，然後自己就在大門口的鏡子裏，看到自己額上有一塊烏青。

然後，然後……

我特么的現在到了哪裏？

張威轉身看看自己剛剛出來的地方，這是一座規模宏大、造型現代的巨大建築，張威從來也沒有見過這個建築。

這建築時尚而又簡潔，很像是日本建築大師安藤忠雄的作品。

也像是王澍的。

但這建築的外立面上，明明白白是七個大字：

「杭城大學圖書館」

張威徹底懵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