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玄機
佩兒來的很快,小玲這邊去打發信使尚未回來,佩兒就端端正正地跪坐在下面了,德順在被我管理得很是散漫的太子府呆慣了,見著這樣規矩的人不免驚訝了一下,瞧見小玲不在,挪蹭了幾下跑到我的身側去了。
我看著下面的人,手裡摩挲著那塊玉佩,
「佩兒,母親如今在何處?」
佩兒低著頭,聲音聽不出一絲異樣,
「回稟娘娘,公主進宮侍疾了。」
「是嗎?」我看著她輕笑,
「小玲被我打發去做事了,你去給我準備好馬車,我要入宮給舅舅請安。」
佩兒猶豫了一下,還是那副穩重的模樣,
「小姐,公主說了,讓您在府里好生安養,莫要外出。」
果然,我跟德順對視了一眼,還是一如往日的那副不在意的樣子,手指輕輕在玉佩上划著圈,
「佩兒,我還一直覺得你乖巧伶俐,怎麼這事上如此不懂事,舅舅一直病著,太子又不在長安,我一個做兒媳的,怎能久久不去請安,母親尚且在旁侍疾,我怎能一直在府里安歇。」
佩兒沒想到我突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一時沒有接上話,我這邊微微地嘆了口氣,
「佩兒,人們都說太子妃向來為非作歹,沒得規矩,但我大約只是活的清白罷了,即便是再小的事,我也是明白道理的,如今這般情景之下,自然要入宮侍疾,伺候母親的。」
佩兒還想說什麼,被我突然的起身打斷了,
「莫要再說了,去備馬車的,母親會欣慰的。」
佩兒面露難色,德順仗著自己在太子府的位置,橫了眼睛看她,
「你這個丫頭還真是大膽,太子妃娘娘在太子府都是說一不二的,怎麼到了你們公主府,反而是還要看你一個下人地臉色了?」
佩兒趕忙連聲說著「不敢」,退身出去,我輕輕看了她一眼,裝出來的氣勢瞬間消散,
「德順,這裡可不是太子府。」
德順嬉皮笑臉地看著我,
「那娘娘可得保住了奴才,奴才也是為了娘娘的心思得逞,幸得公主尚且不在府內,讓奴才鑽了個空子不是。」
德順早就摸清楚了我的性子,我也不去理他,小玲剛巧進來,有些不解地看著我,滿臉狐疑,
「小姐,你又做了什麼,我看著佩兒姐姐出去,臉色可是很不好的。」
我招呼著兩個人,
「隨我進宮,我要去探望舅舅,順便看看母親。」
兩人皆驚,小玲是詫異佩兒竟然應允我入宮,德順則是不可思議地指著自己,
「我也去?」
我伸了個懶腰點頭,
「宮裡的事物,你比我熟,再者說了,太子爺不在長安城,你不來我身邊伺候著,難不成要回太子府休息嗎?」
德順偷偷笑著,跟我行了個禮,
「奴才遵命。」
佩兒做事向來伶俐,很快就叫來了馬車,自然是府里最好的,我看著馬車上精緻華貴的裝潢,轉頭看著她,
「母親到底去了何處?」
佩兒聞言「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緊緊咬著嘴唇,卻是半個字都不說。
我誠然不是個稱職的太子妃,可我並不傻,母親進出皇宮,坐的從來都是這個最為華貴的馬車,但是馬車如今還在府中,自然可以得知,母親並未入宮。
既然外出,有沒有使用這個最喜歡的馬車,自然是低調出行,以母親這般張揚的性格,可見這件事的隱秘。
佩兒不說,更是驗證了這一點。
我看著外面陰沉沉的天,
「罷了,既然母親不願意告知我,那便這樣吧,我入宮住些時日,照顧一下舅舅,以盡孝心。」
德順跟小玲小心的照顧著我上了車,佩兒突然從地上爬起來,上前扒住了車轅,
「小姐,務必小心,陛下病重,宮內也不太平,若是您在宮裡出了什麼事,那莫要說太子爺,就算是公主也會要了奴才的命。」
我看著她略帶焦急的臉,
「佩兒,照顧好府里上下,我不過就是去看看舅舅,別的也不會去管,放心就是。」
小玲這才示意馬夫,車馬慢慢地走向宮城。
皇宮裡還是之前的模樣,甚至比往日更加靜謐,我們從宮門慢慢往裡走著,天氣沉悶人心情也不好,我悠悠抱怨著,
「到底是我們公主府的名頭比不過太子爺,先前我隨著太子爺進宮,可是把馬車停在了側門呢,離著舅舅的勤政殿不知道有多近。」
德順在身後輕輕地笑著,
「這本就是太子爺的特權,但是為了公平起見,太子爺除了帶娘娘入宮,從未用過,也都是從宮門步行入宮覲見的。」
「為何?」我腳下突然一頓。
德順平靜的聲音傳來,
「娘娘慣是不愛走路的,這在宮裡內外也不是什麼秘密不是?」
好吧,意思就是我懶,太子爺這才特別照顧,還為了我這熊毛病使用了自己不屑的特權。
舅舅一直昏昏沉沉的,我跪在一旁輕聲喚他,也只是輕輕睜開了眼睛看了我一下,毫無波瀾地又閉上了,舅母在一旁輕輕拉我起身,
「陛下最近越發的不好了,整日昏睡,大約傍晚的時候會清醒些的。」
我看著如今方才正午的樣子,忍住微微的睡意,握住了舅母的手,
「舅母這些日子都輕減了。」
舅母依舊笑得溫婉柔和,
「阿嬌莫要擔心,都會好起來的。」
對啊,都會好起來的。」
舅母拉著我到了外面的屋子,
「阿嬌既然太子不在,不妨到宮裡多住幾日,也好與我做個伴,我隨即點頭,握著舅母微涼的手,
「在舅舅床前盡孝,本來就是阿嬌應該做的。」
索性這一連幾日,我都窩在勤政殿里,平日里練習著打瓔珞,傍晚時候去舅舅床前喚他幾聲,舅母口中的「傍晚時候會清醒些。」也不過就是睜開眼睛的時候長些,能容人喂些參湯,寥以續命。
不過每日一封家書,我倒是送的很勤,直到第五日,才得來了太子爺第一封回信,大約是回復了我的第一封家書,
「一切順遂。」
我看著太子爺字跡蒼勁的數筆,反反覆復地看了很多遍,這才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回信封,小玲剛好抱著新的線盒過來,
「娘娘,我又給您尋來一些漂亮的……」
突然小丫頭愣住,有些彆扭地看著我,我見著不遠處的人影停下,放下手裡的東西抬頭,
「怎麼了?」
小玲牽動了下嘴角,
「娘娘您剛才笑得好傻。」
在宮裡小玲不論人前人後都會照規矩喊我尊號的,但是這話……太實在了。
我把太子的回信放進木匣里收起來,
「只是覺得有趣,原本以為只是德順自作主張,沒想到太子爺竟然會回信。」
小玲笑嘻嘻地把手裡的盒子放在我面前,
「看娘娘開心的樣子,臉上就像是撒了蜜糖一樣甜呢。」
我被這麼說得一愣,伸手按住了自己的臉,我在開心嗎?好像確實有些熱,我不太好意思的白了她一眼,
「倒是我慣的你沒了規矩,這是在哪裡?還敢說些這樣的玩笑。」
小玲瞧著左右無人,也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
「娘娘被說中心事了。」
我想著趕緊轉移話題才行,伸手去拿小玲捧來的盒子,佯裝翻找著,
「這個顏色不錯。」
不同於以往的常見的金銀絲線,這種暖暖的黃色似乎更配我的玉佩,拿出來比量了一下,果然合適。
小玲也是個心思簡單的孩子,這會也被我的話題成功引開,湊過來跟著看,
「對啊,我瞧著這顏色不多見,綉娘們剛剛得了一些,就被我討走了。」
「這稀罕東西,她們竟然也敢自作主張給了你?」小玲擺擺手,
「那我是為娘娘找東西的啊,她們有好的自然樂於獻寶,而且,總管公公也是個明白人,就是他告訴我綉苑得了好的線繩,讓我去看的。」
我點頭,
「不錯,就用這個了。」
小玲歪歪腦袋,突然壓低了聲音湊的更近,
「小姐啊,我這幾日來往綉苑,倒是聽綉娘們在嚼舌根說了一些閑雜的事,初時只當她們這些後宮婦人整日無聊編纂出來的一些,後來漸漸聽下來,總覺得哪裡不太對的,不如我說與你聽聽。」
我捏著一把金色的小剪子慢慢的剪開線繩,隨意的說著,
「左不過這裡只有你我二人,德順都去廚房做點心了,說說又有什麼。」
小玲這才打定主意般地告訴我,
「她們說,臨江王要謀朝篡位,趁著太子爺不在長安的這時候,篡改聖旨,謀害陛下。」
我聽的心裡大驚,抬頭看著小玲,
「你在胡說什麼呢?榮哥哥才不會對舅舅有什麼不利呢,他可是舅舅最孝順的兒子,再說了,舅舅的身子雖然不好,但是只需要好好靜養,哪裡就到了那一步。」
小玲見我不信,有些著急的模樣,
「小姐,你怎麼這麼糊塗,陛下好轉,太子爺回來,那機會不就沒有了嗎?」
我這邊的手裡的動作頓時停住,小玲這麼一說,我突然想起了前幾日劉榮跑來問我,會不會幫他?這是何意?
小玲緊緊拽著衣角繼續說著,
「我起初也是不信的,但是後來就慢慢的聽進了心裡,小姐你看啊,太子爺正好不在,他若是有什麼動作,太子爺回來的時候,江山已經易主,又能怎麼楊呢?不過就是送死。」
我雖然心裡慌得幾乎要窒息,但是臉上還是否定了這個事實,
「不會的,太子爺就是太子爺,是舅舅親封的,就算舅舅,舅舅不好了,這滿朝的大臣都會等太子爺回來的。」「所以啊,」小玲的眉頭已經皺成了一團,
「所以他們說臨江王會趁著這個機會,讓陛下駕崩之前拿出一份另立新君的聖旨,廢掉太子爺。」
我堅定地搖頭,
「舅舅不會的。」小玲苦著臉看我,
「小姐你為何就是不願意相信呢?這些時日,你可見陛下何時清醒過?玉璽又在何處?」
舅舅已經有些糊塗了,確實想要大好,需要很長的時日,或者根本就……
若是劉榮真的起了異心,對外說是陛下身子不好,請他代筆,大臣們也說不出什麼的,我開始有些不知所措,腦袋裡亂的比手裡的瓔珞還嚴重,最後只是抬頭看了眼小玲,
「今日的家屬還未送出吧?讓信使過來。」小玲點頭,很快叫進了一個不過二十歲的少年,我看著他,
「送到太子爺的手裡,最快幾日?」
那人仔細想了想,
「不眠不休,三日可達。」
我盯著他的眼睛,
「兩日,我把長安城裡最快的馬給你,兩日,我要太子爺看到我的手書。」少年抬頭看著我,墨黑色的眼珠轉了一下,
「諾。」
我這才提筆,仔細想了想,終於寫下了簡短的一句,
「信物已編製好,太子爺何時歸府?」
塞進信封,加號火漆,小玲在旁接過去小心地包裹好一層又一層的油紙,最後遞給那人,
「娘娘賞識你,務必莫要讓她失望。」
少年人接過去,鄭重地放入身側的布袋,告退出去。
門口有宮人剛好進來,跟我行了個大禮,
「陛下醒了,要見太子妃娘娘,請娘娘速速移駕。」
我瞧了下時辰,午時未到,這就醒了,
「剛好廚房一直溫著參湯,快去命人盛來,」小玲趕忙去辦,我這邊拖著長長的裙擺快步過去,卻見的舅舅已經清醒了許多,靠坐在身後的軟枕,看著我溫和的笑著,一如往日。
我趕忙過去,跪坐在榻旁,緊緊的握著舅舅溫熱的大手,
「舅舅可是好些了?昏睡了這些時日,阿嬌真的擔心壞了呢。」
舅舅輕輕摸著我的頭頂,
「阿嬌真的長大了啊。」
一旁的舅母正在一勺一勺的喂著舅舅喝葯,我看著喉嚨里都是苦的,趕緊從荷包里拿出一顆梅子,
「等下舅舅吃顆蜜餞,嘴裡就不苦了。」舅舅笑著讓舅母把葯拿走,
「罷了,這個時候,喝與不喝,已經沒有什麼區別了。」舅母眼瞧著就掉下了淚來,
「陛下,您這是什麼話。」
對啊,生病吃藥,這有什麼問題呢?
舅舅看著淚流滿面的舅母,也只是溫和地看著,
「痣兒,你先帶人退下,我有事情要單獨囑咐阿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