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當但非打來電話告訴我，我的小說獲得了省一等獎的時候，我正在去圖書館的路上，把那本《宋詞畫譜》還回去。我只在電話這頭「哦」了一聲，沒有表示有多大的歡喜，好像那是意料之中的事。鎚子，你就「哦」的一聲，那不是讓我們更加不用做人了。但非不滿地說。我說，沒，我當然高興，只是我走路，這天冷得我都不想說話。但非說，媽的，我還以為呢，以為你不稀罕一個省級的獎，我他媽的要是能在校報發表文章，我就會樂死了。這讓我想起了李婷，她和但非分手后找過我一回，把我攔在路口，告訴我她知道那文章《一個夭女的出逃》是我寫，並要求我和她做朋友，要不然我就會後悔。她果真如但非所說的，太把自己當回事，以為自己漂亮有什麼了不起。我從她眼前過去，只對她說了句，漂亮不可以當飯吃的，便揚長而去。

我一個人在校道走着，風飄着，打在我的臉上，很冰冷，我在想，這樣的冬天才像個冬天。路邊的廣告條幅也被風吹打着，條幅滿天飄。那些條幅有的在兩根電線桿上懸掛着，有的則在兩棵樹上，甚至有些樹上掛的條幅不只是一幅，而是幾幅，真擔心有一天把樹給死死蒙住了。覺得有些滑稽，笑了下，但又隨着天氣感傷起來。此時，我不知道自己在這個學校能做什麼，身邊越來越靈異的事讓人害怕，湖心亭的死魚事件，理工大樓事件，哪一件不蹊蹺。但真正的謎底是什麼，有誰知道？

今天到圖書館的人比較少，把書扔在桌面上，那圖書館的工作人員不緊不慢把電腦屏幕的股市行情切換到還書系統窗口。社會發展了，炒股的人也越來越多了，居然把股炒到圖書館裏面來，也不足為怪了。聽說某系的一個教授上課的時候忙中斷一會，打開教室的多媒體忙看股市走向，真夠牛的。我對那工作人員笑了，說，有升吧？那老頭忙笑着說，升了，升了。這聲音太大，把裏面借書的同學嚇了一跳。

從圖書館出來正好碰見了李辛兒。

她喊我，才子，才子。她是從大老遠喊我的，我好一會才聽見，停下腳步，回頭看見了她。她今天打扮得很漂亮，一件藍色外套，下身一條米藍色的褲子，一點也不像是過冬天，而我則是穿得像個熊似的，我還是比較怕冷的。

我說，李辛兒，你不冷呀，才村兩件？

什麼呦？她聽不懂我說什麼，我糾正道，是穿，我說你才穿兩件？

呵，我一向來不喜歡穿得太多的。

你下哪？我又把上說成下呢。

我路過。這明顯撒謊，她是在後面追上我的，又怎麼是路過，但我沒有揭穿它。

絕代有佳人。呵，我說，李辛兒，你不要想當佳人而不要溫度吧。哦？你沒睡好？我瞧見她的眼睛有些紅腫。

三夜頻夢君。情親見君意。呵呵，說笑的，昨晚韋涓聊天聊到很晚，沒睡好。她又接着說，才子，你得請客。我一時不明白她說什麼，竟瞪大兩眼看她，彎彎月亮般的睫毛真的很好看。她笑着說，才子，你得了省一等獎，是不是該請客啊？我很爽快地說，走，請你下館子去。說着向前邁去，不料踩着她的鞋。

啊哇——啊哇啦——啊噎哇——啊噎哇啦。她一連說了幾句。

對不起，對不起。

死才子，請我吃東西還不懷好意，還要踩我一下啊！

真的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好呢，本姑娘大人不計小人過，原諒你這個小人。她又在損我呢。

我們走着，學校附近的餐館倒不少，但沒什麼吃的，也吃膩了。我問她，李辛兒，你想是哪宰我一頓啊？不知道哩，你做東，我跟着你就是。我一笑，想着拉她去福建沙縣小吃店請她吃碗排骨麵得了，像她這種大小姐，應該多吃點素的才對。

才子，你笑沒，是不是想到什麼陰招來對付我啊？

呵，沒，沒，在想着要請你吃什麼呢。

對了，才子，你什麼時候才教我寫小說呦？再不教，就，就……我問，就什麼？她就說，就畢業了。我說，哪有那麼快，才大二了。她又想說什麼，卻閉上了嘴巴。

當我領她到沙縣小吃店的時候，我以為她會大吃一驚，誰知她卻說，哼，才子，我就知道你會讓我來這裏的。我笑着說，喂，李辛兒，我肚子裏可沒有你這美人蛔蟲啊。

因為沒吃早餐出來，我三兩下就把排骨麵給消滅掉了，反倒李辛兒在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我說，喂，李辛兒，你平時吃飯都這樣？怪不得你那麼苗條。她聽見我說她，就抿住嘴巴不吃了。反問我一句，你也不見得有多胖，不也是一猴子。我知道吵不過她，便草草敷衍她幾句，讓她趕緊吃完，結賬走人。

走出店門口，我和她說，李辛兒，我還有點事，就不送你回去了。其實我是想去上網，只是不想讓她知道。我起身要走，她叫住了我。

才子。

我轉過身，還有事？她不說話，纖細的手在互相搓揉。我說，喂，李辛兒，感覺你今天怪怪的。有什麼事，怎麼啦？快告訴我。

我知道她肯定不願告訴我的。

我是想問你，微兒會不會回來？她說。

我知道她們寢室幾個很牽掛郗微，也很擔心她，所有認識她的人都有這種心情。我也一樣，可是，她會不會回來，我又怎麼能答上呢。但又不想讓她失望，便說，會的，會的，會回來的，請你相信我。

說完，我頭也沒回就離開了。那風更打得我厲害。這一切我都知道的，她下學期就轉學了，她家人把她弄到另一所好大學里去，而她今天也是專門出來找我的，要把一直壓在心中的話全說出來。這在我出門的時候，韋涓就已經發短訊告訴我了。其實，愛並不複雜，只要說出口，便成全了一對男女。但我和她誰也沒說出口，我知道我會後悔的，甚至自責。我愛她，我承認，但卻不敢說出愛，只怕自己會辜負了一位好女孩。她就要轉學，她有更好的明天，我說了愛她，只會耽擱她。後來，韋涓告訴我，如果當初我說了愛，她會為我留下來的。可惜，那已太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