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劍成 二
聽到卓青焰忽然提到秦霜華，不知為何，陸離心裏忽然一慌，訕笑兩聲，說道：「這是為何？」
卓青焰說道：「與秦姑娘重逢的時候，我想一定是陸道長非常開心的時候，那時若能穿着我做的衣服，那我也會非常開心的。」
陸離聽了，心裏又湧出一股酸澀，沉吟了片刻，又說道：「好，我答應你。」
卓青焰笑道：「你答應就好，我們不提這事了。你和畢十三去闖天一塔，後來呢？拿到融魂玉了嗎？」
陸離點頭說道：「拿到了，我和畢道友闖過天一塔之後，那無心道人遵守約定，將融魂玉贈與我了。」
「陸道長打算什麼時候去龍門山除妖呢？」
「明天吧，明天一大早劉兄便會調集藏龍閣里的好手，與我同去龍門山。」
「那我祝陸道長鑄成寶劍，平安歸來！」
「多謝卓姑娘的吉言。」陸離說完，本想起身離開，卻忽然想到了那天夜裏來找卓青焰時，聽她彈奏過那首《忘玄吟》，便說道：「那晚聽卓姑娘彈奏過《忘玄吟》之後，閑暇無事時，腦海里便常常想起其中的旋律，不知卓姑娘現在能否再彈一遍？」
「陸道長既然想聽，我再彈一次就是了。」卓青焰取下一邊牆上掛着的七弦琴，放在膝上，手掌輕輕地按著琴弦，靜坐了片刻，忽又說道：「不知那位秦姑娘會不會彈琴？若是會的話，我將這《忘玄吟》傳授給她，這樣陸道長就能時常聽到了。」
陸離愣了愣，說道：「也許不會，我不知道。」
卓青焰抬眼看了一下陸離，隨後收回目光，放到琴弦上，深吸了一口氣，第一個音符便悠然響起。
兩人都因秦霜華而心亂。一個彈著，雖然音符之間並無錯漏，可琴聲里總少了些神韻。一個側耳在旁，雖然靜心聽着，可琴聲總在耳邊徘徊，進不到心裏去。一曲奏完，兩人相顧無言，誰也沒有看對方，都將頭微微低着。過了一陣，陸離起身說道：「那我就不打擾卓姑娘了，告辭了！」
卓青焰抬頭勉強笑道：「陸道長好走，恕不遠送。」
陸離離開之後，卓青焰在床上呆坐了許久，也不知在想着什麼，只是低頭凝望着懷裏的七弦琴。
第二天剛到辰時，藏龍閣里便是一片喧騰，大約有五十個大漢，拿了各式兵器，聚集在院子裏，互相交頭接耳，只等動身前往龍門山。劉雲辰在大堂里交代各項事宜，忽聽有人來報：「劉大俠，衛不器到了！」
「快請！」劉雲辰說完，那人轉身離去，很快便將衛不器領了進來。
只見衛不器雙手捧著一個長長的木盒子，說道：「我這幾天將劍坯開了鋒，裝好了劍柄，雖然還未完全製成寶劍，卻已能使用了，比尋常兵器要好上不少。」說完，他走到劉雲辰、陸離身前，將木盒打開。陸離看見一柄長劍靜靜地躺在盒子裏，也許是劍身含有隕鐵的緣故，劍身中間是尋常鐵器的亮銀色，靠近劍鋒的地方呈黑色。木製劍柄雕成方便握持的形狀，將銅製的劍格卡在劍身上。衛不器說道：「這劍鋒利無比，陸道長不妨拿起來試一試。」
陸離將盒子裏的劍拿起，衛不器拔下一根頭髮，在離劍鋒一尺的高度放下，只見那根頭髮緩緩下墜，剛一碰到劍鋒，便分為兩截，下墜之勢不減半分。
劉雲辰不禁贊道：「果然是好劍！衛家的手藝果然名不虛傳！」
衛不器搖頭笑道：「這劍再利，也終究是個死物。待我們到了龍門山，除掉那頭蛟精，淬火之時再用融魂玉使其精魂附於劍上，到那時，這劍便有了靈性，才真正稱得上是寶劍！」
陸離聽了，心中不禁升起幾分期待。
劉雲辰說道：「好，既然衛兄已到，我們便出發吧！快去將畢道長請來。」
沒過多久，畢十三從內院裏走來，任清秋撅著小嘴跟在他後面。到了大堂，畢十三問道：「要出發了嗎？」
劉雲辰答道：「各位弟兄早已在院子裏等著，現在衛兄也到了，要是畢道長準備妥當，我們便出發吧！」
「除妖所需的符紙我昨夜已經畫好，沒什麼要準備的了。」畢十三回頭看向任清秋，見她仍是不高興的樣子，又說道：「清秋，我們是去龍門山除妖，又不是去踏青，你聽我的，就乖乖地待在藏龍閣里，等我們平安回來。」
任清秋說道：「不行！我要一起去，那可是妖怪，萬一你有個好歹怎麼辦？」
畢十三笑道：「不就是妖怪嗎？這有什麼的，我和陸道友都是道士，專門殺妖怪的，還怕它不成？再說了，院子裏還有那麼多的弟兄一起去，我們這麼多人，難道還除不掉區區一隻妖怪？」
任清秋只好嘆道：「你一定要平安回來，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那我也不活了！」
畢十三有哄了任清秋幾句，眾人看在眼裏，都相視搖頭苦笑。安撫好任清秋後，幾人隨劉雲辰走到大堂外，院子裏的大漢們見了劉雲辰出來，很快便安靜了下來。只聽得劉雲辰朗聲說道：「聽聞有蛟精佔據了龍門山為非作歹，禍害生靈，不知有多少英雄豪傑死在此妖怪手上。我等習武之人，自踏入江湖以來，一直秉持着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信念，既然知道龍門山有妖怪作亂，我等豈能置之不理？今日，真武宗陸離道長，茅山宗畢十三道長，還有我劉雲辰，便和眾位弟兄一起前去除掉此妖，還龍門山一個清靜！」
眾人齊聲高喊道：「除妖！除妖！」
劉雲辰見大家士氣高漲，滿意地笑了笑，伸手示意眾人安靜，說道：「我們這就出發，可在午時到達龍門山。午時陽光最烈，陽氣最盛，正是除掉那蛟精的最好時機！」劉雲辰話音剛落，眾人正欲動身之時，大門外忽然響起一個清脆而威嚴的女聲：「既然要去龍門山除妖，我拜火教怎能袖手旁觀！」
只見卓青焰身着一襲白衣，未以白紗覆面，帶了二十個挎著弓箭紅衣女子走入藏龍閣里。陸離忙走上前去，問道：「卓姑娘，你怎麼來了？」
卓青焰笑道：「來和陸道長一起出龍門山除妖啊！」
陸離說道：「這怎麼使得？先前卓姑娘已幫過我太多，這次去龍門山，又怎好讓卓姑娘出手相助？」
卓青焰輕聲說道：「我可不全是為了幫陸道長，我有自己的打算。」她看向藏龍閣里的眾人，又高聲說道：「江湖上都說我拜火教是魔教，門下教徒都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今日我便領着聖教中人，與各位一同前去龍門山除妖，倒要讓江湖上的人瞧瞧，我聖教行這俠義之事，還是不是魔教！」
劉雲辰聽了，朗聲說道：「好，貴教願意相助我等前去龍門山除掉那蛟精，日後誰要是敢在我面前說拜火教是魔教，便是與我劉雲辰為敵！」
卓青焰拱手道：「劉公子黑白分明，義薄雲天，當得起大俠二字！我們這便動身前往龍門山，要是誤了時辰，可對除妖不利！」說完，她對陸離一笑，然後帶頭出了藏龍閣。
「大家跟上！」劉雲辰振臂一呼，眾人便都出了藏龍閣，隨卓青焰而去。
洛陽城附近都是廣袤的平原，只在東北方向三十里處隆起了一條低矮的山脈。此山脈從呂梁山沿下，穿過晉州到達洛陽，沿途其餘處都是些小山包，並無奇絕之處，可偏偏是在山脈走勢將盡時，忽然匯成兩座險峻高聳的石山。這兩座石山隔着一條大河對峙，臨河處皆是直上直下的懸崖峭壁，遠遠看去，那河流便如同一條蜿蜒的青龍，兩座石山便像是巨大的門戶，故而人們喚作龍門山。
兩山臨河的峭壁上，被當年居住在此的衛家族人鑿出了許多岩洞，為各位工匠鍛鐵之用。沿着河水逆流而上，河道漸漸收窄，兩岸山壁也越靠越近，便能看見一座三層大殿，橫跨兩山之間，無數根粗大的承柱嵌入懸崖里，更有許多房屋修建在附近的懸崖上，密密麻麻地連成一片，如同眾星拱月一般將那座大殿捧起。
衛不器指著那座大殿說道：「這便是當年我衛家族人居住的地方，平常我們在懸崖上的廂房裏居住，如有貴客登門，便在這座大殿接待。」
眾人只覺得這片建築雄偉壯觀，聽了衛不器的話，正想誇讚，衛不器卻又說道：「可惜你們來得不是時候，此地荒廢多年，沒有半點生機，已是死物。記得當年我外出歸來，若是夜裏，總要在我們現在站的地方停留些時刻。那時夜晚燈火通明，光芒映在河水上，河水又將其映在石壁上，從這裏看去，只覺得一片燈火輝煌，後面「叮叮噹噹」地陣陣打鐵聲，前面是族中弟兄姐妹的歡聲笑語，四周是不絕於耳的鳥鳴猿啼。」
說着，他用手背抹了抹眼角，接着說道：「現今這房屋，這懸崖，這流水仍在，當年的人卻只剩下我一個了。你們來得不是時候，不是這裏最美的時候。」
眾人聽了忽然沉默，陸離看着四周的一切，頓生感慨，想道：「此時這裏便是如此的雄偉壯觀，當年又是怎樣一番盛景？」
「這裏河水淺了些，蛟精不再此處。我們由此上到一邊的山上，再走一陣，便能到淬火的水潭。」衛不器說完，又帶着眾人從旁邊的棧道上了山。這棧道蜿蜒曲折，延懸崖而上，一端通往那些懸空的房屋，一端通往山上。
眾人在山脊上走着，進過大殿時，能看見其中的門窗多已損壞，房檐斗拱之間佈滿的蛛網，一面破敗之象，都不禁發出一聲嘆息。那水潭便在另一面的山腳下，大約方圓三丈大小，水面呈墨綠色，四周沿水潭樹立了許多高大的雕像，形態各異，有些舉著大鎚，有些掌心裏生出火焰。據衛不器說，這些雕像都是衛家族人世代供奉在此，雕刻的都是衛家出色的匠人，將其放在此處，是想他們死後英魂不滅，化作神靈守護這神妙的水潭。
「當年衛家那些活着的人都沒能守住這個水潭，這些早已死去多年的人又怎麼守得住呢？他們的雕像一直放在此處，蛟精也不曾損壞他們，他們已和這妖怪相處許多年了。」衛不器遠遠地看着水潭，說道：「這水潭深不見底，無論下多大的雨，其中的都不會溢出。那蛟精應該在水潭深處，大家小心些！」
眾人聽了，害怕還未部署妥當便驚擾了妖怪，便都小心翼翼地想水潭行去，盡量不發出一點聲音。水潭周圍的山勢不高，當年的衛家族人早已在此建成了平整的道路。這道路每隔一段便伸出一條支路通往水潭邊。劉雲辰指揮眾人站在道路上將水潭圍住，悉心觀察水潭裏的動靜。只見水面平整如鏡，陽光覆蓋了大部分水面，時有光華躍動。水面偶被山風吹皺，泛起點點星光，很快便平復如初。眾人等了一陣，不見有半點異樣。
畢十三說道：「此時是正午，乃一天當中陽氣最盛的時候。蛟精喜陰，此時陽光映照在水面上，它定會潛到深處躲避，不敢浮出水面。」
陸離說道：「那可如何是好？難道我們一直等著不成？」
畢十三想了想，從腳下撿起一塊石頭，忽然扔向水面，嚇得眾人連呼吸也忘了。只聽得「噗通」一聲，石頭落入水裏，眾人便立即握緊了兵器，凝神戒備。如此等了半柱香的功夫，水面仍無異動，劉雲辰說道：「是不是畢道長仍的石頭太小了？」
畢十三笑道：「那劉兄撿塊大的試試？」
只見劉雲辰走到一邊，搬起一塊磨盤大的石頭，用力往水潭裏一扔。又是「噗通」一聲，大石頭落入水面，濺起無數水花。眾人都覺得劉雲辰這次扔了個這麼大的石頭下去，應該能將那妖怪驚出，便有握緊了兵刃，凝神注意著水面的動向。又過了半柱香的功夫，水潭仍無異動。
畢十三是個急性子，見眾人等了這麼那妖怪還不現身，便忽然罵道：「他媽的，這妖精敬酒不吃吃罰酒，竟然還不出來，莫怪道爺我使些手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