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無心也能活嗎:蕹菜

菜無心也能活嗎:蕹菜

如果你看過《封神演義》電視劇或者讀過這部古典神魔小說,一定會為忠臣比乾的死而感到悲憤莫名。

商朝末年,當政的紂王寵愛狐狸精蘇妲己,把朝政禍亂得一團糟。當朝宰相比干實在看不下去了,就前去勸諫紂王,並且用計謀燒了狐狸精洞穴。蘇妲己大怒,便裝作生病,說自己需要一枚七巧玲瓏心,只有比幹才有。

昏庸的紂王便強行逼迫比干剖出心臟,比干強忍痛苦照做。幸好有姜子牙送的神符護著,沒有立刻便死。誰知路上遇到一個妖怪變成的賣菜婦人,大喊:「賣無心菜,賣無心菜了!」比干停住,問道:「人若是無心如何?」老婦人笑道:「人若無心即死。」說完,比干大叫一聲,血如泉涌,倒地身亡。

小說中所謂的「無心菜」到底是什麼,小說作者沒有做進一步解釋,不過後來的民間解讀大都認為它就是空心菜,也就是本文的主角——蕹菜。

來自南方的奇蔬

蕹菜是我們生活中一種很常見的青菜,我們對它生長時候的樣子並不陌生。單看葉子,會覺得蕹菜和菠菜很像,而且味道也有點像。不過它那碧綠的莖稈比菠菜稍微粗一點,中間是空筒形的,所以又有一個「空心菜」的諢號。就如《本草綱目》中所說:「蕹菜乾柔如蔓而中空,葉似菠菜及鏨頭形。」

在福建地區,蕹菜過去還有個名字,叫「瓮菜」,據說是被人偷偷把種子藏在陶瓷大瓮裏面,從海上偷偷運回中國的蔬菜。這種說法很有問題,因為其實它的起源地就是華南地區,是土生土長的中國植物。之所以會有這樣的傳說,很可能是因為它在歷史上沒多少人記載,直到明清兩代后,才開始流行吧。

翻遍了《詩經》《楚辭》,甚至秦漢典籍,我都沒能找到一星半點跟蕹菜有關的記載,說明它的年代並不太長。一直到西晉博物學家嵇含的植物學著作《南方草木狀》中,才第一次找到了對蕹菜的記錄,不過竟然是用來解毒——「蕹,葉如落葵而小,性冷,味甘」,能解「冶葛(一種毒草,即鈎吻Gelsemiumelegans)」毒。至少在當時,人們還不知道這是一種美味的蔬菜,而僅僅拿來當藥用。

嵇含先生在書中還記錄了當時南方人獨特的蕹菜種植方式:

南人編葦為筏,作小孔,浮於水上,種子於水中,則如萍根浮水面。及長,莖葉皆出於葦筏孔中,隨水上下。

想像一下,如果我們也有一條載滿了青碧綠色植物的葦筏,可以在小河中隨波逐流,該是多浪漫的事啊!不過古代人之所以這樣種植,多半是因為田地太少,只能向河流爭來一點,蕹菜這種喜歡水濕環境的植物就成了水上種植的首選。只是如果單純為了解毒,似乎根本不需要種這麼多,可能當時就已經作為蔬菜來種了。

一直到宋代,蘇頌等人編著的《嘉祐本草》中,對蕹菜的主要認知仍然是「蕹菜味甘平無毒,主解冶葛毒」。據說當時有人曾吞下約30厘米長的劇毒冶葛而安然無恙,因為他提前吃了蕹菜,這種說法有點荒誕不經,實在不值得豁出性命去嘗試。不過研究表明,蕹菜嫩莖中的蛋白質、維生素和鈣含量都很高,有着不錯的營養價值。《本草綱目》中說:「蕹菜嶺南種之。蔓生,開白花,堪茹。今金陵及江夏人多蒔之。」至少在明代,它就已經是家常蔬菜了。

蕹菜的吃法

如果不看它的花朵,恐怕很少有人能想到蕹菜竟然是一種旋花科植物,而且屬於番薯屬,與我們常吃的紅薯是近親。不過等到它秋天開花的時候,一切就昭然若揭了,因為它的花粉嘟嘟的,長得像個小喇叭,這正是旋花科的特徵。

蕹菜非常容易種,既可以播種,也可以扦插;既不怕炎熱曝晒,也不怕潮濕多雨。所以早就不再局限於南方栽種,北方也有不少地方種了起來。我小時候,母親經常在院子裏井邊上種上一兩壟的蕹菜,只需要晚春時節簡單地挖個坑,撒上三五顆菜籽,然後多多澆水,連施肥都不用,就能長得很好。而且蕹菜和韭菜一樣,可以一茬茬地掐來吃,吃上好幾輪。長得最快的時候,甚至可以今天剛摘完,明天就又長得密密匝匝,可以一直吃到深秋時節。過完八月十五月餅節(中秋節),蕹菜開了花,莖葉就老得咬不動了。

蕹菜嫩的時候可以用來炒肉末,有一種特別的清香味道。這種吃法早在清末就已經流行了。王韜在《瀛壖雜誌》一書說:「蕹菜一種,亦來自異域,莖肥葉嫩,以肉縷拌食,別有風味。」等它長得老了,粗纖維變多,沒什麼滋味了,就只能用來和肉類一起煮著吃了。《本草綱目》告訴我們:「(蕹菜)味短,須同豬肉煮,令肉色紫乃佳。」

當然,對過去吃不起肉的窮人來說,單獨一味蕹菜也能做成夏天裏的一道好菜。甚至連菜油都不需要,只需要切碎了放到水裏焯一下,加點蒜末、辣椒碎拌起來,再滴上幾滴香醋,就鮮嫩得讓人垂涎欲滴,百吃不厭。不過等它老化以後,再這麼吃就不好了,焯完水的莖葉會變成墨綠色,吃起來也是味同嚼蠟。

我「大吃貨國」人民的智慧是無窮無盡的,蕹菜的吃法也應有盡有。比如說把葉子切碎,打上兩個雞蛋,加點麵粉拌一下,就可以烙一張雜菜雞蛋餅。我小時候,只有考了100分,才能吃到一次這種餅,直到現在還對它的美味念念不忘。

儘管吃過蕹菜的人很多,但很少有人能說清楚蕹菜的味道到底是什麼樣的。它既不像茼蒿有股怪味,也不像經霜的菜薹那樣有點鮮甜,更沒有菠菜那樣澀澀的感覺。一定要說特徵的話,蕹菜稈嚼起來有一點點滑,但也不像葵菜和木耳菜那樣滑得離譜。可能這就是孔夫子所說的「中庸之道」,不偏不倚吧。

蕹菜的文化

俗話說,春種一園蕹菜,夏季餐桌不慌。因為蕹菜像諾基亞一樣的超長待機能力和隨遇而安的淡泊個性,對南方很多地區來說,它都是悠長夏天裏最為常見的蔬菜,甚至可以跟北方人越冬時貯藏的大白菜相提並論。萬一遇到荒年,甚至還能用蕹菜來充饑,畢竟它的親戚紅薯藤也是上等的救荒良品。

不過比較遺憾的是,歷朝歷代的文人墨客似乎都不怎麼看得上蕹菜,清代之前的詩文中幾乎沒有它的身影。大概也跟以前的人們僅僅拿它當葯有關係。清代文學家朱彝尊可能是最早提起它的,他這樣寫道:

僧廊亂后花木猶瓏璁,蕹菜春生滿池碧。

循廊轉入精廬深,一幅居然掛東壁。

很顯然,在這裏,蕹菜也就是跑個小龍套,充當一下景物描寫而已,換成別的什麼菜,效果是一樣的。

另一位清代文學家孫爾准對蕹菜情有獨鍾,專門為它寫了一首《青玉案》詞:

冶城西畔明湖繞,向鏡里,移蘭棹,蕹菜沿流縈荇藻,並刀剪罷,翠釵丁倒,涼月浮波小。

蘋香零落菱香老,剩有明姿玉纖拗,半側銀杯鉛露少,便愁羽化、澄瀾渺渺,一夜西風掃。

他把蕹菜比作「翠釵丁倒」的妙齡少女,有着綽約的風姿,實在是詞中妙品。

不過在我看來,就算是少女,蕹菜也是那種艱苦樸素、老實巴交的小家碧玉,因為它實在是太常見了,也太沒有個性了,做個家常菜蔬可以,卻很難耍出花樣來。那直通通的莖稈也正象著着它毫無城府,不會討好人的個性。

金庸先生的作品《連城訣》名氣不算很大,卻意蘊深刻,可以折射出許多人性的弱點。這部書中男主角狄雲的外號就叫作「空心菜」,因為他性格單純厚道,「老實得一點心思也沒有,除了練武之外,什麼事情也不想,什麼事情也不懂」。所以他的師妹戚芳才這樣叫他。在故事的結尾,戚芳嫁給他人後,生下一個女娃,也給她取了個「空心菜」的小名,用來紀念那早已經逝去的安逸生活和年少時的愛情。

不起眼的空心菜竟也能有如此的幾分浪漫色彩。

蕹菜因為含有大量不易消化的粗纖維,可以用來潤腸通便,並有神奇的減肥功效,這幾年,蕹菜在菜市場也有了升溫趨勢。身着靚裝的都市男女用筷子尖兒挑起幾根碧綠的蕹菜,像吃草一樣皺着眉頭送進嘴裏的時候,可能不會想到,它曾經可是農家少年小時候最常吃的蔬菜。

拉丁學名:IpomoeaaquaticaForsk

被子植物門,雙子葉植物綱,茄目,旋花科,番薯屬。一年生草本植物,原產東亞地區,現已作為一種蔬菜廣泛栽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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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不正經的博物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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