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子夫

武帝，征和二年。

長安城不復往日的寧靜祥和，圍繞著九五至尊之位展開的陰謀不僅牽連了皇室貴族，而且波及了庶民。這場風暴引得長安城中百姓不寧，人人自危。

長安城籠罩在一片恐怖的氛圍中，只因江充出為使者，奉武帝之命治巫蠱之案，卻牽連太子公主及后族衛氏，其中無辜入獄枉死者多達萬人。

江充此人本名齊，字次倩。他有一妹善歌舞鼓琴，先前嫁與趙國太子丹，妹為趙太子妃，江齊卻成了趙敬肅王彭祖的上賓，丹怒，派人殺之。齊遂更名充，逃入長安。

后充在上林苑犬台宮得武帝召見，充為報丹之仇，便上書武帝告發丹與其姐妹及後宮相`奸，武帝即刻逮捕太子丹下獄，並重賞了江充。

觀此事，可見其人之心計深沉，肚量狹小，必成亂世之佞臣，治世之讒臣，如今果然應驗。

此次治巫蠱之案，只因皇帝游幸甘泉宮患病，皇帝已至暮年，加之不通保養之道，患病是再平常不過之事，充竟指使胡巫檀何欺騙皇帝。

檀何進言道：「皇宮中大有蠱氣，不除之，上疾中不差。」

這江充昔日與太子結下仇怨，充害怕太子登基后自己不得善終，遂起了陷害太子，擁立盛寵正隆的皇六子弗陵為太子之意。

江充這廝的計劃緊密進行著，太子卻毫無察覺。隨後，江充一黨便在太子東宮掘出桐木人偶，上刻帝王生辰八字，以針插至心脈之處。鐵證如山，太子果然圖謀不軌，心懷怨懟。

太子據恐慌，深知他那個剛愎自用的父皇不會容他辯解，便聽信少傅石德之見，矯詔發兵誅殺江充小人後再做打算。

武帝身處上林宮苑，與太子消息不通，聽江充奏太子謀反，果然信以為真，龍顏震怒，下詔令江充緝拿誅殺叛臣逆子。

七月庚寅日，太子據兵敗，亡走覆盎。其後，不堪受辱，自縊於泉鳩，其妻、長子、子婦、女兒皆在長安遇害。

未央宮，椒房殿。

衛皇后臉上掛著濃重的哀愁，似乎連長江黃河之水也沖刷不盡，她正在焦急地等待著宮外傳來的消息。她不知，把令符給了太子是對是錯。

婦人端莊地跪在坐席上，姿勢儀態均是皇家作風，從她的臉上依舊可以看出昔日的美貌。

一宮人來報：「啟稟皇后，太子殿下兵敗，在泉鳩自縊身亡了。」

衛皇后漠然地擺擺手，讓那宮人下去，似乎不為喪子之息而動容。宮人垂首，默默退下。

「據兒，你父皇還是不信你啊。」衛皇后抓著自己胸口的衣襟，痛苦地吐出了內心的憤怒與不甘。

衛皇後站起來，環視著椒房殿的一切。這是皇后的宮殿，她已母儀天下，是世間最尊貴的女子。可是，除了皇后的頭銜，她已一無所有。

她的家族，她的三個女兒，連她唯一的兒子，都被那個無情的男人誅殺。在皇帝最疼愛的衛長公主被他以腰斬極刑處死時，衛皇后的一顆心已經死了。

恨到深處，她也想過殺了那個男人，可是衛青和去病都去世多年，衛氏聲望早已不如往日。死者已逝，她還要為活著的人打算。

這幾年來，她和據兒如履薄冰，小心謹慎。可最終，還是落得個這麼凄慘的下場。

衛皇後面如金紙，心如死灰。

據兒背負謀反的罪名自殺，她該如何……

衛皇后正靜默著，椒房殿外傳來內侍的聒雜訊，只隱隱聽道：「皇上有旨，皇後衛氏德行有虧，教子無方，特收回皇后璽綬。」

聞此言，衛皇后挺直的脊背一下子彎曲下去，狀如七八十歲的老嫗。最終，她竟長舒了一口氣，撐著虛弱的身子走出去，莊嚴地站在台階上，對下邊傳旨的內侍道：「廢后聖旨未下，本宮依然是皇后，爾等安敢造次？」

下邊的內侍竟為衛皇后的威勢所迫，再不敢造次，老老實實站在下面，等著衛皇後主動將皇后璽綬交出。

衛皇後轉身對宮人道：「關上宮門。」

進了內殿，衛皇后對身邊的宮人內侍說：「本宮如今沒什麼可幫你們的，椒房殿的錢財可拿的你們便拿去吧，到了放宮的日子便出宮去吧。」

交代遺言的陣勢讓宮人內侍們哭作一團，跪下感謝衛皇后的恩德，也有眼界長遠，且感念衛皇后素日里和善的宮人，竟哭死過去。

待宮人內侍散了，衛皇后脫下厚重的皇后正裝，只余潔白如雪的裡衣，而後把皇后的服裝和印綬整整齊齊地擺在正殿桌上。

衛子夫，眼中透露出自由的光彩，這泰山壓頂讓她喘不過氣的日子終於結束了，她終於可以逃離這囚籠，可以去找她的兒女和姐弟了。

不過多時，一個入殿的小宮人被傳旨的內侍硬打發進來看情況如何，卻只見那懸垂的白衣人，上前抱住哭了一番，又悲戚地喊著，「皇後娘娘薨了……」

之後，便癱軟在地上，哭得泣不成聲。皇後娘娘恭謹賢良，德惠六宮，太子殿下寬厚仁德，孝順純善，如此好的人怎會落得如此下場。

衛子夫死後，靈魂飄蕩在長安城上空，看著一個個被株連的衛氏族人，連她最疼愛的弟弟衛青連個兒子都未留下，恨得咬牙切齒。

她和據兒的死，還未制止劉徹的殺戮。

衛子夫溫婉的眸子里閃著怒火，「劉徹！我衛子夫賢良淑德一生，我衛氏一族助你穩定帝位，又為開創大漢盛世立下汗馬功勞，你竟欲滅我全族，你若要將太子之位予給劉弗陵，我自叫據兒讓位，又憂我衛氏一族功高震主，我衛氏自不稀罕，辭了榮華，別了富貴，全族去種田又如何？」

「你是帝王，帝王終究是帝王！」衛子夫的臉上浮現狠絕，怒不可遏，「你既薄情狠毒至此，我便以牙還牙。若有來生，我要據兒親手奪了帝位，要我衛氏百年長安，榮貴至極。我要你，悔不當初。」

衛子夫發完這樁誓願，就覺一個天旋地轉，自己被一股力量不知帶到了何處。

再睜眼時，衛子夫就看到了眼前一片柔和的光，四周是不知何物所制的白色牆壁，面前坐著一個穿著墨色奇服的年輕人。年輕人眉眼無比精緻，皮膚白皙，渾身的氣度就不似平常人，懷裡抱著一隻虎皮花紋的貓，正靜靜凝望著自己。

「閣下有禮，敢問姎身在何處？」衛子夫福身行了個平禮，溫柔的眼睛里是遮不住的好奇，但也並未到處亂瞅，只溫溫柔柔地詢問年輕人。

年輕人撫摸著懷裡的貓，神色清冷，瞥她一眼，徑直道：「你方才發的一樁誓願，我已知曉，你若願意，便心甘情願獻出你的靈魂能量，我自會完成你的許願。」

「當真！」衛子夫神色一喜，向前一步，語氣激動。能救她的兒女和衛氏一族，還有那些牽連在巫蠱案中的無辜百姓，她魂飛魄散也無妨。

年輕人點了點頭。貓伸出粉嫩嫩的小爪子，從懷裡蹦出去，在白色的牆壁上一點，調出了關於許願人衛子夫的資料。

衛子夫眼睛驀然睜大，看著眼前的仙人手段，一時恐懼，可牆上浮現出的圖像，都是她所熟悉的人，親人臉上溫和歡笑的神色，消解了她的恐懼。

「諸邑公主與石邑公主，靈魂過弱，無法支付世界重置所需要的能量。衛子夫，你若願意，我送你母女三人去投胎轉世，來生再續母女緣分，且一生和諧美滿。」年輕人看到兩個年輕女孩子幾近負數的能量數值時，輕輕蹙下眉，略微沉吟后告訴了衛子夫。

衛子夫前半段話沒聽懂，但後面的話她卻明白，思索片刻后，她再次深深福身，萬分感激道：「多謝仙子，我那一雙兒女和家族，就交付仙子了。」

這話，是同意了交易。年輕人輕輕一擺手，那隻小貓輕盈一躍，在衛子夫的心臟處撓了一下，便從中抓出一個小小的金黃色的光團，一口吞了下去。

衛子夫驚詫之際，貓在她面前撕出了一道口子，那裂口裡警示一團彩色的泡沫，細細看去，那泡沫里演繹著世間萬象，一息之間便是一個變化。

衛子夫心驚，那貓一推，把她推進了那彩色泡沫之中。衛子夫順從地融入進去，她感覺自己的身體變得輕盈，抬眼間，卻看到了兩個小光團跟隨在自己身後。

她認出來了，那是她的兩個女兒。

送走衛子夫后，小貓蹦蹦跳跳地回到了年輕人的膝上。年輕人還閉著眼，沉浸於剛才所見識的神奇境界。良久，才睜開眼。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

年輕人神色冷清，眼睛里卻盈躍著驚喜的色彩，如來佛參悟的境界，也不過如此了。

「主人，再見，貓七等著你。」待年輕人靈台平靜下來，那貓口吐人言，預備將宿主送入世界，片刻后一爪揮過，年輕人便消失了。

年輕人，名為楚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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